《PP||SUN番外《红心A》》陌路擒君

6、第 6 章

　　海边的风很大，疯狂地灌进了佐佐山的衣服里。他想点一支烟，无奈风大，硬是几次吹熄了他的打火机。
　　“需要帮忙么？”他听到有人这么说着，站在了风口上。
　　“谢了。”一手捂着，他终于点燃了烟，抽了一口拿出来，才看到面前的人。
　　佐佐山一直觉得如果他能再见到藤间幸三郎，应该会质问他为什么就那么离开了，像耍傻子一样耍他，又或者会直接冲上去揍他，藤间应该是会一些防身术的，但不代表他动真格的对方真的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现在他看到面前熟悉的男人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一点反应，他的内心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这应该不是出于对对方的释然，而是一种在事情发生之前他就有过的，两人一定会再见的预感。
　　佐佐山从来不认为自己的预感会很准打，但是至少这一次，没有让他失望。
　　“你怎么来这里了。”慢慢反应过来，佐佐山才显得有些局促，从嘴里将烟拿出来这个动作硬是做了三遍才做好。
　　“路过。”藤间的回答很简单，“你要回日本了？”
　　“啊，算是吧。”索性将烟丢在地上踩了一脚，“对了，我有个事要问你。”
　　“我为什么没给你考试就走了是么？”微笑着，藤间率先说出了佐佐山心中所想。
　　“恩，你要怎么解释？”
　　码头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带着即将度假的笑容或者要与亲人分离的哭丧的脸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海水的腥味不是很重，远远望去一片蔚蓝。
　　“也没什么。”藤间从佐佐山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关键不在于我有没有考你，而在于你有没有用心去看。”
　　“这当然不一样。”佐佐山反驳道，“或许对于你而言，只是在考量我的态度，但是对我而言，你却是欠我一份彻夜长谈。”
　　“是么？”他重复着给打火机点火再熄灭的动作，“我以为，学生都不喜欢和老师谈话。”
　　“我是坏学生啊。”佐佐山笑了，稍微有点他平时的样子，痞气得要命，“老师不喜欢这种样子的坏学生么？”
　　藤间只是笑没有回答，直到他听到某艘船启程的号角响起才继续，“佐佐山你知道么，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有可能是敌人了。”
　　“我不和人民做敌人。”佐佐山皱眉，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他从藤间身边走过，那枚泪痣被永远地甩在身后，这时他听到了藤间的声音，“你的打火机没拿。”
　　向身后摆了摆手，佐佐山连头都没有回，“不需要了，你留着吧。”
　　他继续往前走着，以为对方至少会追上来将打火机还给他，或是再朝他说一句什么，但是他等了很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终于他停下了本就很慢的步伐，猛地回过身去，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了。
　　也不是空无一人，只是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能被称为背景而已。原本站在那里的男人已经不在了，连同他的打火机一起。
　　藤间幸三郎，连再见都没有跟他说。
　　他的手在口袋里紧攥成拳，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变化。他知道这种情况在几个月前的他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是现在，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不想改变，但是不得不。

　　等佐佐山回到日本的时候，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旧友远远地站在了码头外等他。没有跟那些政府派来的人士交流他就直直地朝那个人走去，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回过身来，结果就被佐佐山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察觉到这个人不大对劲，槙岛圣护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有听到熟悉的粗口回答，心中怀疑更甚，结果耳边就传来了佐佐山疲惫的声音，“累死了，好累啊……”
　　大概可以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槙岛圣护拍了拍对方的背，“都过去了。”
　　佐佐山摇摇头，又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次他是真的想哭，可是却是真的哭不出来了。
　　“有打火机么，我想抽烟了……”
　　“先回去吧。”

　　——他的没有了，连同一段还未发芽的感情一起丢在了大洋彼岸。最终没有初次遇见也没有最终告别，就像是从未相逢一般。

　　后来槙岛圣护前往美国开始他的间谍工作。他遇到了藤间幸三郎，只是最终也不知道这个人与佐佐山曾经的故事。
　　后来他向总部发回了“藤间是美方卧底”的讯息，佐佐山这才想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藤间说再见就是敌人。
　　没想到，却是以这种形式再见的。
　　“抹杀藤间幸三郎。”他下达了命令，并最终得到了对方葬身大海的回复。

　　那天佐佐山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回忆起很多过去的事。他知道藤间最终还是欠他一次彻夜长谈，可惜已经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这便是所谓永别么，有意无意想起的时候却发现再无相见的可能，无论是怨恨也好爱慕也罢，所有的感情都将无处宣泄，死者再无牵挂，却将这一切都活生生地累积在未亡人的身上。
　　可悲可叹，但是最终要落幕。那段不算长的回忆便是那个人曾经活着的最后证明，回忆中的那个人的身影已然如许鲜活。最后一眼的泪痣永远镌刻在那张时光停滞的脸庞上，让人想要忘记却始终无从忘记。直到很久之后佐佐山在同一片大洋中闭上双眼，最终竟是只有槙岛圣护通过藤间身上那只佐佐山的打火机才能偶尔想起，这两个人之间或许曾经真的有一段并不值得诉说和倾听的故事。
　　没有什么故事会是被永久铭记的。

　　1941年的圣诞前，狡啮慎也遇见槙岛圣护，从此两人开始纠缠不清，直到双方的死亡。
　　1942年六月，狡啮慎也的鱼雷命中佐佐山所在的加贺号。这场两人都不知道的重逢，是以佐佐山的死亡告终的。结果他们真的成为了敌人，并且一方死在了另一方的手里，死在了藤间葬身的地方。
　　1942年八月，反目成仇的狡啮慎也和槙岛圣护重逢，并诀别。
　　1965年，槙岛圣护在孤独中走完了他最后的人生。死前他的身边只有崔求成，病痛中他似乎模糊地看到了什么景象，好像是那一年的佐佐山朝他跑过来，说是很累却不知是身体的疲惫还是心灵的。又好像是瓜岛上的狡啮慎也，像是受伤的困兽却不愿意放弃最后的缠斗。又或许是本土上的藤间幸三郎，讲课讲到高兴的时候泪痣似乎也会闪耀起来，他的笑容与自己的那样相似……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最终只能伸出自己的手，崔求成坐在一边，不知道他到底要去抓什么东西。恍惚中他感觉他终于抓住了狡啮慎也的手——长满茧子一如既往——他们去看第二天升起的太阳，去看外面一片和平的世界，终于不必再害怕炮火，不必再担心敌对的身份，不必再害怕孤独与痛苦。他们会遇到在前路等待着他们的佐佐山和藤间，佐佐山还是会暴躁地说你们怎么这么慢，而藤间只是笑着，他知道他胸前的口袋里有那只打火机……
　　崔求成不知道槙岛临死前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微笑，用尽了平生最后的力气。终于那人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枯瘦的手臂落下。
　　金色的太阳，在崔求成身后的窗外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