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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染疾 ...

  •   6 染疾
      岭北片云生峭绝,桥东残水漾沦漪。病衰自怪诗情尽,造物撩人乃尔奇!
      绿微,绿微,我正在写文章给你,你知道么?

      第二天晚上吃过饭我就跑到厨房去洗碗,刚卷起袖子,系上围裙,绿微在旁边笑:“洗碗不需要系围裙吧。”
      管它呢,这不是看起来比较像样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哪挨哪啊?”绿微笑得越发灿烂了。
      “这叫工作装。”
      平常我吃泡面,顶多洗一个饭盆就拉倒,这稀里哗啦的连盘子带碗好几个,工程不小。要说自己做饭就是麻烦,想当年在学校吃食堂的时候,进门直接打饭,吃完盘子一扔不用管了,又便宜又方便,还是上学好啊!

      我好心好意地说:“行了,你歇着去吧。”
      “我还是看着点好,不管怎么说碗都是我买的。”
      哼哼,诋毁我的智商,还能扔了不成?安全洗好碗筷,刷锅,绿微时不时地插话。
      “电饭锅不要用清洁球擦,涂层都蹭掉了。”
      “内胆要擦干才可以放回去。”
      “案板要立起来。”
      “马勺要扣着放。”
      绿微把那个圆底的炒菜铁锅叫马勺,听起来怪怪的。“为什么啊?”
      “这样水容易流出来,就不会生锈了。”
      “我家就正着放的,也没见有锈。”
      绿微苦笑,说:“你们家一天做三顿饭,来得及长锈么!”

      居然这么多讲究,真麻烦啊,好不容易弄完了,她还要检查,拿起一只碗开始叹气:“你摸摸,是滑的,都粘手。”
      “怎么了?”
      “没洗干净啊,大小姐!”
      她利落地拿起百洁布,倒上洗洁精,继续洗,瓷碗在她手里灵巧地打着转,跟演杂技似的。三下两下洗完,拿过来给我摸,又用手指蹭蹭,说:“我家的盘子会唱歌——这样才算干净哦!”

      我自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怎么会呢?”
      “连碗都洗不好。”
      “这也没什么,我妈教我爸洗碗,教了一辈子他也没洗干净,正常现象。”
      呵呵,我偷着笑,难道绿微也想教我一辈子?
      “不过你最好有点悟性,要不然将来怎么嫁人啊!”
      嫁人嫁人,嫁什么人啊嫁人!我最不爱听这个,谁跟我提我就想跟谁急,不过绿微说的,算了,自动忽略之。
      “没事没事,我嫁个像你这样的就好了。”
      她微笑着戳我的脸颊,说:“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行李已经打好,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绿微拿了一双袜子给我,说:“祝你生日快乐。”
      原来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双袜子,反正绿微送的什么都好。打开来看看,发现是五个脚趾头分开的那种,跟手套似的,分别是黄红橙绿蓝五种颜色,鲜嫩嫩的,特别可爱。
      “喜不喜欢啊?”
      “喜欢。不过怎么想起要送这个?”
      “以前我们寝室有个同学外号叫袜子,结果她一过生日大家都送袜子,后来就变成习俗沿用下来了。反正是平常用的东西,总能穿得到,放着也不会坏,当礼物最合适。”
      我就不大会选礼物,总弄不清楚人家想要什么,有时候也会收到不合心意的东西。万一送错了,扔也不好意思扔,用也不合用,礼物反倒变成麻烦,不如来点家常实惠的,这个风俗值得发扬。

      绿微就这样走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害我天天盼望。不知道她们出差那地方好不好玩,我也想出差了。上学时导师老说能有很多出差机会,可惜我们公司没这要求。天天坐着翻译东西,中文到英文,英文到中文,那几个专业词汇我都认熟了,连点花样都没有,什么时候出个国带上我多好啊!天越来越冷,晚上回到家没一点意思,能干的就剩下围着被子看电视。孤零零地坐着,没有绿微挺得笔直的背影,没有温柔的偶尔回眸,什么都干不下去。我不禁抱怨:不就出个差么,意思意思得了,别乐不思蜀啊!

      一个月后的某个晚上,正洗漱完了准备睡觉的时候,听见门外钥匙响,赶紧跑过去开,绿微总算回来了。她身边是沉甸甸的旅行箱,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帮她把箱子拿进来,问吃饭了没有,她一边换鞋一边摇摇头。
      “你洗把脸歇一会吧,我去给你做饭。”
      “你会做饭了?准备做什么呀?”绿微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我焖的米饭还剩点,炒了给你吃好不好?”
      我真的打算学做饭来着,偶尔也做那么一两回。晚上吃的米饭,准备炒两个西红柿,结果做出来酸得没法吃,最后往饭里拌了点老干妈,勉强对付一顿。现在家里只有这些冷饭,炒一下应该是可以下咽的。绿微在家的时候没少看她炒饭,好像很简单的样子,我对此有一定的信心。

      开火开工,本大厨的第一次,就献给绿微的炒饭了!忙忙碌碌捣鼓半天,沈氏作品新鲜出锅。稍微有一点问题就是,绿微炒出来的饭一个米粒是一个米粒,怎么我做出来变得一团一团跟糨糊似的?卖相虽然差一点,香味还是有的,我盛了一碗给绿微送过去,说:“知道你不喜欢吃太咸的,我特意少放了盐哦。”
      绿微点头以示赞许,但是接过碗的时候,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估计她也觉得这炒饭的样子有点怪,不过我安慰自己:饭是用来吃的,好看与否不重要。“我刚刷过牙,就没尝,你看看味道怎么样。”
      绿微开始动筷子,吃了两口说还行。
      行就好,她大口大口地吃,我在旁边看着。估计我的手艺还不错,看她吃那么香,我都忍不住想尝尝。很快她消灭两碗说饱了,还给我剩了一点作纪念。

      我第一次做出来的炒饭,居然很受欢迎,这么有意义的东西,当然应该品味一下。结果吃一口我就吐出来了,说实话是真不成,羞愧而死。
      “好难吃啊,这么难吃的东西你还吃?”
      “还行吧,只不过油放多了,铲子拿法不太对。”
      “那你还吃那么香?”
      “香么?不觉得。我吃什么东西都是这个样子吧。”
      我郁闷了,要让我吃,皱着眉都吃不下。
      她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说:“这只不过说明你的厨艺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我干的什么事啊,弄这么难吃的东西,还拿绿微作试验品。“你可以不吃呀,咱们再做别的去。”
      “说真的,能吃得饱就可以了,吃什么还不是一样。”
      我没脸见人了。

      当晚睡到半夜就醒了,觉得客厅里有声音,仔细一听原来是绿微在咳嗽。我披上衣服过去,她刚倒了杯水捧着,坐在床沿上,抬头看看我说:“没事的,可能有点感冒。”
      “我好像有药,找点来给你吃。”
      “不用了,你睡觉去吧,门关紧点就吵不到了。”
      绿微啊绿微,我听见你咳嗽就难受,心里发紧,并不是怕吵的缘故。
      她见我不愿走,笑一下说:“这不是没事了,喝点水就好。”
      我刚转过身又听到她咳起来,便回屋找了药拿过去。

      “乖啦,生病不要紧,吃药就会好了。”
      她摇头不肯:“是药三分毒,还是不吃的好。”
      “病也是毒啊,以毒攻毒嘛。”
      她淡淡地说:“没用的,我以前吃过太多药,都有抗药性了。”
      我很少听她说起以前的事情,只记得表哥说过她多半时间在休病假,一定病得很重吧。“你以前得的什么病?”
      “没什么,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咳成这样还叫好?不过我即便守着也没办法,最后在她的坚持下还是乖乖回去睡觉,又听了半宿咳嗽。

      第二天是周五,我很想让她请一天病假,反正马上就到周末了。绿微却说:“没那么严重,不用惦记,况且我还得回去述职呢!”
      “什么述职?”
      “出了这么久差,总得跟领导们报告干的什么吧,你当我游山玩水呢?”
      “下周再报告也不完,不差这一两天。”
      也许这句话很好笑,她无奈地看我一眼说:“以为领导都跟你一样呀。”
      呃,我承认我没有领导才能,不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要是绿微的上司,肯定允许她在家休息。“那你早点回来行不?”
      “遵命,下了班我哪都不去。”

      最终她还是去上班了,我琢磨着怎么能让感冒快点好起来。绿微不吃药,这条路行不通,不过药补不如食补,还可以用食疗嘛。小时候在家里感冒,母亲就会做姜汤给我喝,然后好好躺下,被子捂得严严的,睡上一觉出点汗就好了。发短信给绿微,问她会不会做姜汤,结果回了个不喝。你不喜欢做没关系,还有我呢,详细地跟母亲请教了做法,回家一点一点照着猫画老虎,也有模有样的。事实证明这个比炒饭容易,虽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好歹像了七八分。想着绿微很快就能好起来,觉得我也挺像贤妻,这可是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啊!

      绿微回来的时候姜汤刚刚弄好,我盛出一碗端过去,用最诚恳最柔和的眼光看着她,像母亲待我那样哄她喝,她一言未发接过去,痛痛快快喝干,并且任由我塞进被子,掖好被角。可是这天晚上她咳得更严重了,我想是姜汤喝得少,便说:“姜汤还有,等我热一下,全喝了就好了。”
      “不用了。”
      “我在家里都是这样的,喝了就没事了。”
      “还是不要了,我是风热感冒,那个药性是反的。”
      “风热感冒?”很疑惑,这个词好耳生啊。
      “你那是风寒感冒,用姜汤才对症,倘若阴虚内热就不合适了。”

      如此说来感冒还分好多种?她又说几句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我听了就糊涂,只弄清一个问题:我又办了坏事。虽然是好心,但是不能原谅自己,这下我知道她昨天回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了。但她明明知道不应该喝,怎么就喝了呢?回想一下也许是我太急切了,虎视眈眈地端到人家面前,简直是逼着喝下去的。绿微,我对不起你啊!
      她似乎看得到我的心思,说:“喝了也没什么关系,我身体好得很。”
      我本想说身体好也不能随便糟蹋,鉴于自己是罪魁祸首只好算了。
      “别愁眉苦脸的,都怪那边山沟里天气太差,忽冷忽热,折腾得有点虚,你见我平时病过么?一年到头病这么一次,还是小感冒,也算回事?”

      “那可什么时候能好呀!”我还是很内疚。
      她摸着我的头发,柔声说:“感冒这东西,治的话七天好,不治也就一个星期,都是按周期来的,用得着惦记么。”
      “还是吃药好得快。”
      “药物用来缓解感冒症状,痊愈还是得靠抵抗力,得相信抵抗力哦!”
      “你就这么相信?”我眨巴着眼睛看她。
      “自己的抵抗力还能不相信?自己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呀!”她微笑起来,也冲我眨了两下眼睛,重睑里藏着的那颗小痣都带了笑意。
      “总得有点积极措施吧。”
      “多喝水多休息呀,反正到周末了。”

      然后她真的呆在家里,被我限制在床上,哪都不许去。我帮她烧水、倒水,晾好了递到床前,她说:“可是这么干躺着很无聊哎!”
      “这样吧,我读报纸给你听。”
      于是找出一沓报纸,翻了一段最喜欢的季潸的文章,慢慢念出来。念了没有两段,绿微就说:“还是歇会吧,怕你累着。”
      “怎么了?”
      她大大地叹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多亏你不是播音员,挺好的文章叫你一念,语调和感情姑且不论,这错字和断句实在让人不忍心听。”
      呜呜呜,我承认念得不够优美啦,明明看在眼里知道怎么断句,到嘴边的时候舌头就打结,谁知道怎么搞的!赌气把报纸丢给绿微,说:“不然你做个示范!”

      她果然读起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只是嗓子略微有点沙哑。我非常怀疑一个普通人怎么能把每个音都咬得那么恰到好处,字正腔圆,错落有致,佩服地说:“你普通话讲得真好。”
      “会么?你讲得也不错。”
      以前在大学里,全国各地南腔北调的同学都有,令我对各地区的方言和发音稍有了解:南方人往往能说对音调,只是有时候吐字不清;我们家乡话里吐字是清楚的,四声却经常找不准。一寝室的人吵来吵去,总爱互相纠正,其实没有一个能说得标准,哪像我家绿微,是我见过说话最好听的人,念什么是什么,一点都不会差。
      “你是怎么练出来的,我总记不住该读成几声!”
      “多查查字典就好,想当年我上小学的时候,也是红领巾广播站的播音员呢!”
      “啧啧,真辉煌。”然后我们一块笑开来。

      第二天晚饭后,绿微说:“出去散步吧,整天闷着,都快发霉了。”她似乎咳得不那么厉害,声音里的磁性也少了很多,确实在好转,想来透透气也不错。于是监督她穿好外套,戴上围巾,一起走出门去。冬季天黑得早,外面又冷,常去的小花园里安安静静,一个人影也不见。

      一条小河穿园而过,绿微伸手搭在河边的栏杆上,说:“你看这下边,还有水呢。”
      我伸了脖子看去,却没发觉什么奇怪之处。“河里当然会有水。”
      “呵呵,可是在我家那边,现在河水都结冰了。”
      可惜这里的水不会结冰,我家的水也不会,不过我想满河的冰一定很好看。
      “那就可以滑冰了吧。”
      “嗯,但我小时候笨得很,净摔跟头了。”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缩小版绿微的样子,一定穿了厚厚的棉袄,裹得像球一样,在冰面上滚来滚去,只是不知道摔倒了会不会哭。想着就觉得有趣,不禁偷笑起来。

      绿微并没有发现我的举动,只是凝视着河水潺潺流过。“你看水面上,正好映出对面楼里的灯光,这么多橙色的影子晃啊晃,很温暖是吧。”
      抬头望去,对面的小区早已在夜幕中隐去了轮廓,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光飘落到水面上,在轻柔的波纹里摇曳,踮着脚尖跳起细碎的舞步。“以前都没注意过,果然非常漂亮。”
      她恍若未闻,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声,低低地说:“因为每一盏灯,代表一个家。”
      我点头称是,灯光的美丽,似乎巴金老先生早就在语文课本里论证过。黑暗中的灯火,代表了光明和希望呢。
      似乎转瞬之间,绿微又恢复到平时轻松的样子,说:“城市的灯辉掩去了星星的颜色,说起来可是光污染啊!”
      呃,此之谓“思维的跳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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