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清穿）》花丛懒人

11、尘封往事

　　第十章尘封往事

　　艾若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打破陈规，成为走进学堂的第一个女子。可是在先生的默许之下，她可以趴在窗口上听夫子传道授业解惑，听同窗们摇头晃脑的背书。（懒人语：大家果然可以称得上是同窗阿，只是艾若在窗的这一边，大家在窗的那一边而已。）都自认为是大丈夫的小男子汉们自然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大家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妈妈也知道了。其实早晚会知道的。
　　先斩后奏的时候，艾若已经准备好了一顿狂风暴雨。其实她是很不愿意违背娘的心意的，也不愿看到娘生气的样子。
　　娘很苦，艾若其实很明白，那是包裹在柔美微笑里的苦涩，苦得让人有一点窒息。没有人愿意涉足，把自己陷入这无边无际的苦海。只有娘，一个人在那里，不知是回味还是挣扎？

　　有很多事情艾若不是不懂。
　　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幼童，毕竟二十几岁的灵魂住在那里。
　　娘有的时候会对着《洛神赋》发呆，就这样痴痴的能够看上一个晚上，满眼的没落却没有丝毫倦意；有的时候会用指尖深情的抚过梳妆的铜镜，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等回过神来，脸颊上却挂着点点梨花；有的时候会对着筝抚上一曲，曲未终，人空消瘦；还有的时候……
　　那一段故事对于艾若是一片空白，很多时候艾若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她很想问问，这柳叶弯弯的眉头为谁而紧？这晶莹剔透的泪珠为谁而流？这巧笑倩兮的美目为谁而黯然失色？
　　但是艾若没有问，不想问，也不屑于去问。因为问题的答案实在太容易猜到了，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住在娘心里的人是那个那么多年来杳无音讯的“爹”吗？
　　事实上，这个“吗”字和那个问号其实是可以去掉的。

　　那么些年的相依为命，即便是两块石头也能捂热了，更何况是两个人呢？娘柔柔的怀抱让她安心，爱怜的目光让她温暖，……在心里，艾若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真正的妈妈去爱。
　　只是除了念书的事情，娘莫名的固执，让艾若无所适从。

　　娘柔柔的脸上像是笼罩着厚厚的冰霜，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而艾若一脸镇定实则内心忐忑的站在娘的面前。家里是一阵平静，就只听见火烛的声响在那里“剥”，“剥”的爆着。艾若仿佛已经嗅到了暴风雨前那一霎那宁静的阴谋，而抱琴的眼光不停的在两个人之间来回飘忽或多或少正暗示着沉默背后的不平静。
　　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娘的眼睛突然森冷起来，“那么你把我的话置于何地呢？”
　　“我，”艾若终于忍耐不住，将压抑许久的话如洪水倾泻般喊了出来：“娘，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念书？难道要我一辈子只知道吃喝，我为什么不能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广阔的天地？”娘显得更加怒不可遏，“说得太好了，那你张开翅膀飞啊，不要娘，不要再回头，天高任鸟飞嘛！啊？！”
　　娘的咄咄逼人令艾若害怕，温婉动人的娘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的怒火中烧。
　　“都飞走吧，外面的天空多好啊，飞啊，走啊，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不飞啊？你广阔的天地呢，不要了吗？”娘说的一阵激动，一时气竭晕了过去。
　　艾若忙上去扶住了娘，而抱琴急急地跑出去又跑进来，倒完水，又去拿手巾。

　　艾若没有料到会使这样的结局，
　　之前她就告诉过自己要好好跟娘说，娘那么通达体贴，一定会谅解她的。谁曾想，她还是那么沉不住气，要是把娘气出病来，她真的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娘醒了，艾若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悬在空中的心也放下了。只见娘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艾若急忙走上前去握住了娘的手，“娘，”她是想道歉的，她不该惹娘生气，可是她真的不认为自己错了，在舌尖打转的字眼又生生的被艾若咽了下去。
　　“若儿，我是你娘啊，又怎么会害你呢？”，娘的手抚上了艾若的脸庞，若有若无的声音听得艾若心惊肉跳，“想去就去吧，娘也拦不住你。”说着，豆大的泪珠顺着娘的眼角慢慢滑落，娘转过头不再看艾若。

　　“娘，娘啊，……”艾若声声的唤着娘。但娘只是不再理她，任这一声声的呼喊在空中飘荡。

　　今夜无眠。
　　娘的歇斯底里，娘的笑语盈盈，娘的怒不可遏，娘的温温婉婉，……一顾脑的全部涌上了艾若的脑海，没有留下一点空白，挤得艾若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艾若的心有点空荡荡的，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闲逛。
　　就这样走着，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几颗星星还在那里无所事事的亮着。突然眼前的灯光刺痛了艾若的眼睛，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猛地抬头，却发现原来她不自觉的来到了娘的房间。虽然，艾若忤逆了娘的意愿，可是娘一直都在她的心里的。

　　借着微弱的烛光，透着纸糊的窗格，艾若就这样在门外看着：
　　娘站在《洛神赋》前，眼神恍惚之中有着哀怨，迷离之中有着欣慰。指尖滑过，是“戊辰年冬初识洛雪”那几个字。
　　娘双眸似有伤悲，可是嘴角却有那欣然的微笑。

　　“洛水旁的相遇一晃已经那么多年了，汉，你知道吗？若儿都那么大了，她太像你了，她的翅膀还没有长全，却想飞，飞到广阔的天地。”
　　“我早该知道那么小的山庄怎么困的住她呢？就像当年我就知道这里的山色田园再秀美，再恬静，还是留你不住。”
　　“你的心太大，装着天下，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陷了进去，我爱的便是你那份壮志凌云，而令我黯然神伤的也是你的凌云壮志啊。”
　　“汉，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我只是希望她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子，不要有出众的才华，不要有惊艳的容貌。我怕她走我的旧路，怕她将来伤心难过啊。”
　　…………

　　那一声一声，一句一句都叩击在艾若的心上。
　　艾若没有看到一个柔美动人的洛雪，没有看到能带人穿越时空的洛神。
　　她的眼中只看到一个母亲，爱她的母亲；一个女人，深爱“汉”的女人。

　　娘是爱她的，她早该知道娘莫名的固执背后一定有难言的隐衷。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不知道是哪个莫名奇妙的男人说的，而如今它却浮在了艾若的心头。若是在平时，艾若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回敬说那句话的男人，“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1。”可是现在，那句话艾若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那个叫汉的男人是她“爹”吗？可笑！艾若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如果一个从未在她生命的轨迹上留下任何痕迹的男人也能所得话，那么随便去集市上拉个人来也能算她祖宗了？
　　艾若有一种脑热的冲动。她想冲进去，一把把那幅《洛神赋》撕成碎片。这样支离破碎的爱情为什么还要留在心中？留不下爱人的脚步，就留下一幅书法又有什么用？？？
　　不如归去。

　　可是艾若刚跨出的脚步却停住了。她听见一个声音在那个夜里异常清晰的告诉她，《洛神赋》里住着娘的心。它破了，娘的心也就碎了。
　　那个男人没有在艾若的生命里留下什么，但是在娘的生命里，他，无疑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个男人，艾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汉”，那应该是娘的专署，“爹”，她叫不出口。姑且还是叫他：那个男人吧。

　　尘封的往事一点一点被剥落在阳光之下。黑夜后升起的那轮太阳和昨天的那轮一样，没有丝毫异常。娘也是，已经恢复到了那个艾若熟悉的温婉娉婷的女子。昨夜的没落和感伤早已被深深地埋了起来。
　　艾若本想宽慰娘的话生生和着早饭被她吞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伤口，只是夜深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给自己看看，释放内心最真实的感情。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自己疗伤，添着伤口，很痛，却不落一滴泪。他们需要的是冷冷的寂静和无情的时间，最不需要是至亲之人的安慰和同情。

　　娘不需要宽慰。

　　“去吧”娘说。
　　“啊？”艾若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去就去吧，”娘双眼含着笑，点了点头说，“照着自己的心愿去做，若儿。”

　　注：
　　○1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出自《论语*子罕》，意思是：孔子说：“我没有见过像爱好美色一样爱好仁德的人。”
　　（懒人语：这句话是懒人认为孔子说的最得我心的一句话，也是回击孔子“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最好的语言。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女性同胞们，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