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姻缘错 ...
-
顾远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顾家世代都是行伍出身，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立功频繁，一直以来，顾家上下无不尽忠职守，忠心耿耿。虽为武将，顾家人在朝中却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皇帝曾多次下旨召顾家军班师回朝，留任京都，父亲却都以西北动乱不安为由拒绝。
父亲曾对他说过，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彼时顾远年纪还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直到父亲将自己的生命献在了西北大地上。朝中的风向顿时变了，想当年他一走出顾家大门，谁不给他三分薄面，而顾家落败后，当年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恨不得都来踩上几脚，圣上也不闻不问，任由那些人打压，他才知道，皇帝已经忌惮顾家许久了。
母亲听闻父亲的噩耗，没过两年便郁郁而终，他一个孤子，无依无靠，幸得一玄大师照拂，学成归来后，他便主动请旨继承父亲遗志，镇守西北，远离京城，一去就是五年。
当接到皇帝旨意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只要他手握军权，就会被防备，他无父无母，毫无后盾，这些却恰好可以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义无反顾，所以圣上对他提心吊胆，他的威望愈高，对于皇帝来说就越危险。这次回京，皇帝定会有所作为。
甘心吗？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却无可奈何，顾家世代忠良，那种不忠不义之事，他不愿去做，也不屑去做。
阔别五年，京城繁华依旧，他却觉得危机四伏，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有人冲出来给他一刀，所以他一直紧紧握住身侧的剑，不敢懈怠。直到看见京城里面的百姓，才稍觉亲切，一路紧绷的面容总算松动了一些，就这样穿过层层把守，到了皇帝的书房，精业殿。
殿中之人依旧那么亲和，坐在檀椅上凝望着自己，明明眸中带笑，却让人猜不透他的下一步会不会骤然翻云覆雨。他曾一度以为座位上的人与之前所有的人都不同，结果却他还是和所有皇帝一样，得到了，就害怕失去手中的权利。
顾远收了目光，低身一拜：“参见圣上。”
“起来起来，朕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座上的人依旧笑得那么和蔼，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笑着问他，“西北可还顺利？”
“圣上威名远扬，西北鞑子不敢轻易冒犯，自然平安无事。”顾远垂着头，答的毕恭毕敬。
“你在西北五年，杀敌无数，战功显赫，也算是承了你父亲的威名。”皇帝赞许的点点头，越过顾远的肩，向窗外望去，他微眯着眼，似在回忆当初，“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第一次随你父亲进宫，还没有到朕的胸口，却敢直视朕的眼睛，朕当时就觉得虎父无犬子，果不其然。只是……这五年未见，你和朕倒是生分了许多。”
顾远闻言抬头，一双眼睛坚毅依旧，在西北磨砺了五年脸颊棱角更显得成熟：“那是臣年幼无知，冲撞了圣驾，还请圣上赎罪。”
“罢了，朕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皇帝挥了挥手，“这五年你为我大宁立了不少汗马功劳，你这骁勇将军的名号在京城都赫赫有名，朕欣赏你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怪你呢？”
“不过……”皇帝语调一转，“你已年过二十，府中却无妻妾，若是你父亲泉下有知，只怕要怪朕只知道让你守卫我大宁江山，却忽略了终身大事啊。”
顾远心神一凛，顿时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皇帝紧接着说：“趁着如今你回来了，不如朕亲自做主，给你指一门亲事可好？”
顾远的拳头骤然收紧，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他的心里不禁苦笑，想他顾家上上下下忠心为国，到头来却要忍受这等怀疑。
顾远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将手松开，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顾远无父无母，连自己的性命都随时可能葬送在西北，怎敢平白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诶，这话说的！”皇帝摆摆手，“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顾家就仅剩你这一支血脉了，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得为你顾家好好想想啊。”
“臣……明白。”
“你看朕的那几位小公主怎么样？”
“公主是金枝玉叶，只怕会嫌弃臣的粗陋。”
“哈哈，那你就过谦了，不过朕的女儿淘气顽劣，确实不是上上之选。”皇帝摸着手中的玉扳指，缓缓地说，“皇后倒是给朕提了一人，年初朕在皇后的百花宴上见过一次，确实不错，知书达理，玉质天成，并且弹得一手好琴，其父是翰林院大学士，母亲早亡，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朝政，这样清白简单的家世配你倒也刚好。”
“……一切但凭圣上做主。”
晚归到了晚上总觉得心绪不宁，于是唤画意取来笔墨，想着写字静心，才刚刚提笔，诗情就进来了：“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说话。”
晚归没有立刻答应，沉着性子将手下的那个字写完，才放了笔道：“父亲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诗情顿了顿，“老爷刚从宫里回来。”
晚归闻言一愣，心里的那一抹不安越发的浓了，略一颔首便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林峻的书房晚归已经很熟悉了，在府内，她最喜欢的地方便是此处，记忆中有一半的光阴就是在这里翻阅书架上的书籍，她没有请过教书先生，父亲就是她的教书先生，每回父亲下朝，就会在这里考她的功课，背不出来就要受罚，幸而她对书本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被罚的次数屈指可数。
走在回廊，晚归远远的望见书房燃着烛灯，照映着整个房间暖橙橙的，不禁加快了脚步，推门而入，却发现林峻并未置于桌前，而是背着手站在床边眺望着寒冬的那一轮明月。
“父亲。”晚归鲜少见林峻这样，担心地问，“可是宫中出了事情？”
林峻转过身，看着已然亭亭玉立的女儿，眼中不禁带着一丝自豪，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没有母亲，所幸聪明懂事，才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心中不是不感慨的。但又转而想到今天皇帝召他到精业殿所说的话，不免有些沉重。
皇帝的想法，从来就不是他们为人臣子的能够轻易改变的。可是现在当着晚归的面，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父亲？”晚归见林峻迟迟不开口，心中疑虑更甚。
林峻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今日骁勇将军顾远回京之事？”
“知道。”
“圣上给他指了一门亲事。”
晚归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话里的含义，居然真被画意那丫头说中了，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略微沉思便分析出了个中缘由。
“你若是心中不愿，为父明日再去面见圣上，请他收回成命。”林峻见晚归神色淡淡，甚至还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以为她不愿意，便出言宽慰道，心底却暗暗下了决心，明日就算是长跪不起，也要求的圣上把旨意收回去。
“父亲可知圣上为何会指我？”
林峻不知晚归何出此问，但仍沉声分析到：“顾远在西北已经略有功绩，威望很高，所率领的顾家军更是势不可挡，战功连连，然而功高震主，这顾远无父无母，不反还好，若有一天正要反了，就没有人能胁迫到他，圣上必然是想到这一点，已经有所忌惮，所以才想给他指一门亲事，好把他的家人捏在手中。”
“正是。”晚归接过话，“本来公主下嫁是最好的选择，但皇后和贵妃娘娘只怕不愿，选择其他宗族之女，又怕结成一派，而朝中大臣多手握重权，若是起了那个心思只会更加危险，所以圣上才会挑了无甚实权，又不通兵法却对朝廷足够忠心的您。”
“所以，即使父亲您想拒绝，圣上只怕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说出口，若得有心之人稍作挑拨，反可能遭了间隙。”
林峻没有想到晚归居然看的如此通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父亲。”晚归握住林峻的手，“女儿愿意以终身大事为注，换取林府上下平安。”
她缓缓地后退几步，目光如炬，弯身盈盈一拜：“愿父亲成全。”
“你……”林峻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晚归的深明大义让他感动，也让他心酸，生为臣子，皇帝的话他不得不从，生为父亲，却连女儿的幸福都没办法给予。
“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林峻的手略带颤抖的抚上晚归的额发，“你若真的嫁给顾远，只怕要受困于京城，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女儿不怕。”晚归坚定地说。
林峻心中一痛，几乎是立刻做了一个决定：“晚归，父亲知道你一直遗憾从未出过京城，既然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你答应父亲，成亲以后，一定要跟着顾远去西北！”
“父亲！”
“你用自己来换取府中太平，而为父又何尝不想让你安稳幸福？京城，为父一人留下足矣。”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姻缘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