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当局者 ...
-
宇文翊坐在椅子上，大夫正帮他手臂上的伤口止血，他却只是盯着被压在自己面前的五岁孩童。
说是孩童，看个头倒像是九、十岁的少年，北方人身形魁梧，身高自然是比同龄人高出许多。此刻他被人反剪着手压在地上，却依然高昂着头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忿忿不平的狠瞪着宇文翊。
“要不然你就把我杀了，不然下次你可没这么走运！”景况恶狠狠地说，明明声音还很稚嫩，说出的话却很坚决。
“久闻卫国人以狼为图腾，就连养出的男儿都是凶猛血性，果然如此。”宇文翊的伤口并不深，很快血便止住了，他站起身来，俯视着景况，“放心，我不会杀你的，至于杀我……你若做的到，也算你的本事。”
他拾起跌落在一旁的匕首，上面雕刻着复古的花纹，剑身镶着一颗深蓝宝石，像黑夜狼的眼睛一般熠熠生辉，这是卫国王族的象征。
“殿下当心。”一旁的侍从生怕再伤了宇文翊，忙从他手中接过来。
“这匕首你是藏在靴子里吧，也难怪他们没有搜出来。”宇文翊饶有兴趣的开口，“我倒要看看连武器都没有了，你还可以玩些什么花招。”
“你们好生看着他，只要不出了这个门，他要什么你们都给他送来，毕竟是卫国的皇子，万万不要怠慢了。”宇文翊吩咐了侍从，这才出了偏院。
这次宇文翊随军而行，顾远怕他住不惯军营，就将离军营不远的顾府腾了出来给宇文翊暂住，而景况也由宇文翊带回来亲自看管，安置在偏院中。
本来宇文翊特地将景况放在身边，就是为了等禀明皇帝后好做处置，谁知因着景况桀骜不驯，倒让他一时玩性大发，想着硬要把景况治了个服服帖帖才好，写信一事便暂且搁置了。
“殿下，冯大人来了。”有侍卫来报。
“他怎么来了？”宇文翊有些诧异，冯全是皇帝身边的人，乃是御前带刀侍卫，地位可想而知，他此番前来必有大事，想到此，宇文翊收起了玩心，面色凝重，“快请。”
见到冯全的时候，饶是宇文翊也吓了一跳。在皇帝跟前的人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行为举止方面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宇文翊记得自己之前无论何时见到冯全，他都是上下整齐，面目严肃的。可是现在，宇文翊很难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只见冯全衣衫褴褛，身上全是沙泥痕迹，脸上还有几条血印，腰侧的刀也不见了。他的眼睛浑浊，像是因为进了沙子张不开眼，头发蓬乱，一看就知道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宇文翊赶忙让人备好热水和衣物：“冯大人路上可是遇着沙暴了？”
“原来那是沙暴……”冯全喃喃道。
春季本就是沙暴的盛行的季节，所以遇见并不奇怪。今日傍晚便是这样，天突然暗了，原本一览无余的晴天被挤到了一旁，风夹杂着黄沙呼啸而至，如波涛般的向前滚动，还夹杂着天雷般的低鸣声，面对如此境况，没丢了性命便是好的。
但冯全随即又正色道：“不过下官倒是庆幸遇着了这沙暴。”
“哦？此话怎讲？”
“下官本可今日在沙暴之前赶到的，只是半路上突然遇着伏击，下官以一敌四，实在招架无力，说起来，还正是这沙暴救了下官的命啊。”
“伏击者是何人？”
“他们蒙着脸，下官并未看见。”冯全迟疑着，“不过，那地方离北城仅一步之遥，莫不是顾将军……”
“冯大人可别乱说话，顾将军好生生的，怎么会想谋害于你！”
“殿下有所不知，你离开的这一个多月，宫中可发生大事情了！”冯全赶忙辩解，“前几日传出林大人意图谋反的消息，现已被捉拿归案，而林大人的女儿林晚归正是顾将军的夫人，她却早已从将军府逃了出去，正被下旨缉拿呢，下官此次前来就是奉圣上的旨意特来告知殿下凡事小心，尤其是要提防顾将军，以免他得知消息对圣上怀恨在心，对殿下不利啊。”
宇文翊一惊，意图谋反可是大罪：“林大人？是哪家林大人？”
“翰林院林大人。”
翰林院林大人？那他的女儿不正是之前在栖凤殿外遇见的那名女子？宇文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晚归的相貌，她是顾远的妻子？
宇文翊心中略有疑虑：“父皇莫不是糊涂了，翰林院的职责一向是教书育人，对朝政并无涉及，怎可能意图谋反。”
“这是林府的下人自己招供的，而且此人和林府关系密切，说出来的话必然不假。”
“所以说，父皇就是因着一个下人的话，就将人缉拿归案了？”
冯全听着宇文翊略有些怪异的腔调，不知道他的态度怎样，仍是老老实实应了：“是。”
“荒唐！父皇怎会犯如此错误，还未查证便直接行动乃是大忌，若是真的倒也罢了，可消息若是假的……父皇有没有想过会伤了多少忠臣义士的心啊！更何况这顾远还在西北为大宁镇守疆土，父皇这样做，岂不是逼着顾远反了！”宇文翊阴沉着脸，尔后想起什么，问道，“这事是谁先提起的？”
冯全一愣，仔细想了想才小心回答了：“倒不是谁先提起的……是那林晚归失踪在先，圣上想追寻她的下落才会唤了下人审问，可最先提出疑虑的是……朱贵妃……”
宇文翊心思流转，过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冯大人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这边冯全刚出了正院，那边顾远就跟着来了。
虽然宇文翊这次是奉皇帝旨意来监军的，但他其实是很佩服顾远的，尤其是在看见顾远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模样，心里不是不羡慕的。
宇文翊身为大殿下，凡事都要做个榜样，功课自然没话说，这一辈中也只有朱贵妃所生的三殿下才能与他媲美了，但三殿下的性格更为阴郁低调一点，而他对身边的侍从丫鬟都习惯以礼相待。所以，他几乎从小就是在赞誉中长大。
本来宇文翊觉得他做的已经足够好，然而这次奔赴西北，看着顾远指挥着千军万马，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雄浑气魄，不停冲击着他的心灵，饶是远远看着将士们在前方杀敌，就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冲上去给敌人几刀子才好。相比之下，他曾引以为豪的夸奖，倒显得有些幼稚了。
大宁以前的江山也是先祖马上征战打来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宁皇帝安于现状，渐渐重文轻武，到现在对于皇子的要求更是只需读好书就足够了。
然而自从连日来看见顾家军上阵退敌，宇文翊便不愿再闲坐着了，他本身就会骑术，现在便接着学习射术，平时空了就拿本兵法研究，这事传到顾远耳朵里，就遣了副将骆寒来指点一二。宇文翊本来就很聪明，学的也快，短短一月已是大有进展，和顾家军众人也相熟起来。
听见顾远来了，宇文翊亲自迎了出去：“将军。”
“殿下。”军中不受那些虚礼，顾远便也没有参拜，直接挑明来意，“京中恐怕要出事了。”
“将军可是说林家谋反一事？”
“林家谋反一事必是遭人陷害！虽然林府乃是我外家，但若此事当真，我也不会刻意偏袒，但是殿下知道，岳父乃文官，所任职的翰林院与朝中政事更是毫不相干，而内子如同其他小姐一般养在深闺，即使出门也有丫鬟跟着，身上没有一点功夫的人，怎么可能在深夜避开府中众人逃离出府呢。”顾远说着就将手中的信交给宇文翊。
信中的内容比冯全带来的更为详尽，宇文翊细细的看了：“方才父皇跟前的冯大人已经到了，向我说明了此事，个中缘由我也稍作了分析出，林大人曾教导过我的功课，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谋反一事自然是不可信的。”他想起冯全狼狈的样子，不免皱眉，“只是冯大人到来之时曾遭人暗算，这里离北疆如此之近，莫不是北疆人所为……”
“不会的。”顾远否定的很果决，“卫国人行事磊落敢作敢当，怎会无故加害于人？况且……”顾远不禁迟疑了，但想着既然有求于人，那么自然要诚心相待，便接着道，“况且方才我在军营外遇见了卫国的王爷，若是他有意加害冯全，怎可能还让他活着回来通风报信，而且王爷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内子在他的手上……”
“顾夫人在北疆人手上？”宇文翊一惊，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是，他们想用内子换回卫国的小皇子，不过这也恰恰说明内子是被人掳走的。然而宫中却有人蓄意引导皇帝，歪曲事实，才导致林府受到无妄之灾，而冯全一事，只怕也是宫中那人所为，其目的……恐怕是为了离间圣上与臣子之间的关系！”
宇文翊联想到冯全之前所说的话，心中一个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莫不是有人想要谋反篡位？那父皇岂不是危险……”
顾远苦笑：“只怕是的……”
饶是宇文翊也有些慌了，现在他人远在西北，就算是快马加鞭赶回去，无凭无据的也不能让皇帝相信他，反而会因办事不利惹祸上身。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问：“你方才说，那卫国王爷想用顾夫人换回小皇子？”
“是，虽然应以国事为大，可臣还是斗胆请求殿下上奏圣上，请他允了这个要求。”顾远说着便低头一拜。
宇文翊一惊，赶忙上前搀扶：“将军勿急，此事我还未上奏父皇，想必除了顾家军，还无人知晓此事。”
他眉目紧锁，接着问道：“听将军的话，与那卫国王爷倒是相熟的，他可是可信之人？”
顾远想了想：“此人文韬武略，身手了得，行事更是果断聪慧，能担大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名利之心淡薄，不欲权势，做了个闲散王爷。我与他在战场上互为敌对，私底下也会斗智斗勇，所以对他还算熟悉，若他不是卫国人，我必与之相交。”
“我是信的过将军的，还望将军莫要辜负了我的信任。”宇文翊说的一字一句，显然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极为艰难，身为皇长子，每一个步都走的十分重要，若是错了，满盘皆输，但他却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有一计，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当局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