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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惊蛰 ...

  •   越往北走,绿荫愈渐稀疏,稀稀拉拉的散落在一望无际的黄土上,干涸突兀,村落城镇也变得稀少了,为了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一城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赶路,风卷着黄沙,吹的人脸生疼。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晚归坐在马车内,连日来的奔波让她提不起劲来,外头的一切刚出来时还觉得新鲜,但多日走马观花般的赶路,让她只觉得乏味。以前在书上看见过许许多多的美景,出来才知道原来这些景致也需得机缘巧合,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再加上她可没忘记这次出来的原因,少了游山玩水的兴致,还被景延一行人制约着,哪里有半点欣喜。以前觉得京城不好,现在倒是觉得外面才受罪。

      脸上紧绷的难受,前日景延突然弄来了许些味道怪异的东西朝她脸上涂抹,弄完后整个脸都是蜡黄惨淡的,晚归去湖边洗漱的时候差点吓到自己。这还不够,景延随后又给她找了套男装穿上,再在车厢内点了药引,使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她缩在软榻上,半分妙龄女子的身影都看不出来,倒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与她本来的面目相去甚远。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一路走来他们的马车并没有受到过多的拦截,大多数人看见她这幅样子就放下了帘子,更别说上来进行盘问了。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他们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走到现在。可越是平静,晚归的心里却越是不安,总觉得这种不同寻常的现象之下暗藏着波涛汹涌。

      “呵,看样子他们还是挺想找出你的下落的。”景延回过头来对她说。

      他们刚从一个城镇出来,再往前走,就是大宁最北的城池——北城了。

      晚归心里沉甸甸的,刚刚掀帘的士兵手中拿着她的画像,虽只是淡淡一瞥,她却还是看见了上面的“缉”字。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皇帝需要通缉她,在选择留在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对生活的期盼仅仅只是平静就好,可是生活的生不由己却一步一步把她推向风口浪尖,她只觉得无辜。

      现在远在西北大地上的她状况尚且如此,那留在京城的父亲呢?

      晚归暗暗心惊,表面上依旧平静,可揪紧的手指已然出卖了她。她本不欲成为负担,到头来却还是拖累了家人。

      “你是不是很失望?这么久的忍耐,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晚归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像是莫大的讽刺。景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觉得甚是无趣,便专心赶路了。

      天渐渐暗了,一轮圆月遥遥的挂在天边,孤冷的俯瞰着大宁土地,冷冷的光将广袤的大地镀了一层傲洁的银色,蔓延到望不尽的远方。白天还觉得略有些炙热肆虐的黄沙到了晚上则变得安静冷清,明明已是春季,却让人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天。

      守护边疆的将士们早已习惯了天气的变化无常,披上袄子,像平时一样站在城墙之上,眼睛锐利的盯着各个角落。

      “将军!”骆寒信步走进正营,脸色有些难看,“将军,年子骥来信了。”

      顾远刚和诸葛颢羽讨论完军事,本是想趁着这会儿空了休息片刻,才闭上眼睛就被惊醒,脸上还有未消退下去的疲惫。

      这段时日因着对抗北疆,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他身着铁胄,浑身上下那股的刚毅气质分外妥帖,原本还算干净的下巴此刻胡子拉碴,手上沾了丁点泥巴,因着边疆长期风吹日晒的关系,他比起上月回京又黑了一些,只余着一双眼睛依旧那么飞扬,即使里面有些许红血丝,也不影响它像鹰爪一般锐利。

      京城,一个让人恨不得远避的地方,他以前从不关心来自京城的消息,只一心一意的守护边疆,比起京城,北疆更像是他的家。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里面有他的妻,他的家人,所以这次出征前,他特地拜托年子骥帮忙注意着晚归的动静。

      之前收到过一两封信,晚归多次被征召入宫的事他知道,圣心难测,现在表面上将军府饱受恩宠,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就突然冲怒了圣颜,所以他才抓紧时间想要把林家人接过来,远离那片是非。

      可是这次……顾远算了算,距离上回他不顾诸葛颢羽的阻止,执意发信回去请求接林府一家来北城,已经快十天了。彼时刚打了胜战,他将这个请求夹杂在捷报之中,期盼圣上龙心大悦之时特别开恩。不过显然是他想的简单了,从骆寒的沉重脸色上看,这次信中的内容想必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出事了?”

      “林大人入狱了!”

      “什么?”顾远一惊,从骆寒手中接过信,细细浏览,只觉得触目惊心:出逃,叛国,谋反,不忠……这些罪状条条都可以要了人的命。

      年子骥在信上说,晚归抱病在府中休养,却意外被人掳走,皇帝震怒,将林府一干人等挨个拷问,这一问竟然还问出了一点其他苗头。

      晚归对外称病,实际上这病是装的,目的是为了好故意将府内众人调离内院。据说以前晚归还在林府做姑娘的时候就曾多次偷溜出府,言语之间已经表现出离开的意思,所以这次,她必然是趁着府内戒备松懈逃离了出去。

      而她的父亲林峻也不清白。林底有人受不了逼问招了,说是林峻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蓄意谋反,晚归这次出逃也有着他的出谋划策。

      皇帝知道后立刻下旨,派人严查各个关口,捉拿晚归,而那林峻因为没有来得及撤离,在府内被侍卫当场拿下,现在扣押在监牢,听候发落。

      “信上说晚归不见了,是怎么一回事?”顾远没有提晚归出逃一事,摆明了是不相信。

      骆寒摇摇头:“夫人将所有下人都调离了正院,包括我们的人。”那也就是说不知道了。

      顾远一叹,知道她必是认为府中的人都是宫里赐的,并不可信。也怪他没有和她交代清楚,害的她防心过甚。

      顾远让人唤了诸葛颢羽进来,将手中的信给他看了。

      诸葛颢羽作为顾家军中的军师,才思敏捷,只是略微一瞟,心里已然明白了个大概。

      “诸葛,林家谋反一事你怎么看?”

      “简直就是笑话,若是林大人真的安排好了一切,怎么可能还留在府中等着侍卫上门,只怕他还不知道夫人失踪一事,就已经被人莫名其妙的拿下了。”

      “岳父是文官,任职于翰林,朝政之事向来与他无关,是谁要与他过不去呢?”

      “只怕不是冲着林家去的,而是冲着将军而来。”诸葛分析道,“将军乃林府女婿,林府被抄,将军心中难免不爽,而圣上想到这一层,不免会对将军防备愈甚,以此下去,无论是对将军还是圣上都是两败俱伤。”

      “这样做对那人有何好处呢?”顾远低声沉思,忽然一个念头恍若闪电般击中了他,“难道……”

      三人对视一眼。

      “将军还是不要妄自猜测的好,不如去找大殿下商讨一下再拿主意。”诸葛颢羽说。

      顾远面色凝重,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这种朝政之中的勾心斗角,显然比行军打仗更叫他痛苦。

      “大殿下现在身在何处?”他问骆寒。

      “在府中。”

      一说到顾府,顾远不免多问一句:“那小皇子现在如何?”

      “还是不肯吃东西。”

      “去看看吧。”或许是想逃离这种压抑的气氛,顾远话才落音就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一出大营,顾远就瞧见离军营不远处正停着一队人马,为首的人见他出来,微微一笑,竟是早就等在此地了。

      “如今兵马正乱,你倒好,跑到这里来了。”顾远一愣,那人下马走至他的跟前,正是景延:“好久不见,我可是特地来看看你是不是被折腾的手忙脚乱。”

      “我就知道这次准又有你的功劳。”顾远话刚落音,已经毫不客气挥拳过去。

      景延也不是省油的灯,向后一仰避过,握扇的手迅速的从侧方击去:“你也没有吃亏啊,小皇子都被你抓去了,弄得我身上又多了一件麻烦事。”

      “你想来救人?”顾远抓住他偷袭的手:“只怕你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短短片刻,两人已来回过了几招。

      “好了好了,不打了。”景延从顾远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景王爷。”一旁的骆寒和诸葛颢羽也上前问候,几人看起来都较为熟悉。

      也难怪,大宁和卫国常年征战,领兵的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相互之间都混了个脸熟,关系更是亦敌亦友,在战场上遇见了毫不手软,离了战场,也不时给对方制造一点麻烦扰乱阵脚,乐此不疲。也难怪比起京城的暗潮汹涌,顾远更喜欢西北这方了直爽率性。

      景延既然已经挑明了他的来意,那对于他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出现在大宁境内便也见怪不怪了。若换做往常,顾远还可以卖他个面子,毕竟行军打仗拼的是自己的真本事,拿对方国家的皇子来作为威胁,他不屑于这样做,北城内都是他的心腹,也不用担心有人传到皇帝耳朵里去。可是这次,大殿下宇文翊随军出发,看他对这小皇子的重视程度也知道不会轻易放人了。

      “小皇子我不能交给你,但是你放心,他在这北城里定不会受委屈的。”

      景延却没接他的话,只是问:“听说你娶亲了?”

      “你怎么知道?”

      京城离北城有一段距离,当初顾远回京只是因为圣上征召,还没有指亲一事,回来后因着抗敌手忙脚乱,所以他成亲之事即使到了现在在北城也鲜为人知。“

      “你们皇帝如此招摇的宣你回去,我正好想来找你切磋几招,碰巧就听见了。”

      “难怪回去的路上我老觉得有人在后头跟着,原来是你。”顾远叹道,“卫国发兵如此凑巧,原来是知道我不在北城,专挑了这个时候。”

      “只可惜顾家军太过顽强,竟是生生拖到了援军抵达。”

      “也不全然,这次卫王太过冲动,急于攻城,若是领兵的是你,只怕顾家军还守不住这北城。”顾远一笑,“我倒是突然有些庆幸你尾随我去了京城了。”

      “是吗?”景延眼中隐隐约约闪烁着幸灾乐祸,“我也觉得不枉此行呢。”

      “哦?”

      “将军可曾看见我身后有一辆马车?”

      不用他说,顾远早已注意到了那辆简朴的马车,之前还觉得奇怪,景延一行人都是长期在马上征战的,骑术了得。既然是尾随他去了京城,又跟了回来,一路自然风尘仆仆,长途跋涉,随行之际带辆马车岂不累赘。

      顾远心里蓦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不自觉的向前走了几步,景延并未拦着他,他走到马车跟前,几乎是屏着呼吸拉开了车帘,待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不觉松了口气。

      “将军可看仔细了。”景延淡淡的提醒。

      顾远再朝里面望,这才发现里面虽然没有人,座上却留着一方红色的锦帕,明显是姑娘家才有的,他拿在手里,上头用金色的丝线绣了一首《桃夭》。

      顾远一愣,这抹红色,这根丝线,这首诗……

      “晚归?”

      景延一笑:“将军和夫人才大婚不久,定是想念的很吧?不知这个惊喜,将军可还满意?”

      “我一直钦佩景王爷为人正直,不曾想居然也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顾远声音骤寒,显然已是动了怒。

      “这也是没有办法,听说这次大宁的大殿下也到了北城,我若不出此下策,只怕再有几日,小皇子就要被送到大宁皇宫去做阶下囚了。”

      “她人呢?”

      “这个你放心,尊夫人现在好好的在我安排的地方,只要将军有足够的诚意,我自然会让你夫妻二人相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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