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世界的彼方（狡槙）》冰之

35、逃亡

　　#35 逃亡
　　目光情不自禁舔上了前方槙岛的颈项——贴着几缕银白色长发，被厚厚的大衣衣领包裹着的雪白后脖颈，不知为何，散发着叫人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狡啮想，自己大概是被槙岛的话感动了吧？
　　“哼……”
　　禾生壤宗冷笑，手中的Dominator眨眼间变成了paralyzer模式。
　　“槙岛君，别忘了我可以自由操控Dominator，你以为你的免罪体质还有用么？”
　　“那又如何？”
　　面对禾生壤宗的威胁，槙岛就像听笑话似的毫不在意。
　　“就算你用paralyzer打晕我，可这个时候狡啮一定会行动吧，在体术上你是打不赢我们之中任何一个的。关键是，你是一个人，而我们是两个人。”
　　禾生壤宗的脸沉了下来，就算有“西比拉中枢”强烈的光芒照耀，也依然射不穿脸上浓稠的阴霾。
　　“我也可以先杀了狡啮慎也，再活捉你。”
　　“不可能的呢，你的这种设想……”
　　斩钉截铁对禾生壤宗的理想判了死刑，槙岛莞尔一笑：“我一步都不会离开狡啮，除非你先杀了我，否则你是杀不了他的。”
　　“你就这么有自信我不会杀你？”
　　“是啊，不是你，而是你们——西比拉系统247颗大脑不会杀我，对你们来说，我就是拥有这样的价值。”
　　槙岛说完，微微侧头看向后方的狡啮，用唇语进行说明——
　　“这家伙的身体是全机械，普通子弹打不死的。”
　　“嗯……”
　　跟随着槙岛的节奏，狡啮警觉地移动脚步，像匹被逼到绝路的狼，竖起全身的毛在与举着猎枪的猎手对峙。
　　247颗理应被人类制裁却制裁着人类的大脑仍在一刻不停地运转，仿佛一个巨大的消化系统，吞噬着来自社会四面八方的信息，然后在飞速咀嚼中贪婪地吸收精华作为其成长的养料。在它的面前，槙岛圣护就是一顿大餐，然而狡啮慎也却破坏了它的胃口。
　　时间不知被挥霍掉多少，狡啮和槙岛终于与禾生壤宗换了位置——
　　现在，出口就在身后，他们随时可以逃。
　　“高羽明……”
　　躲在后方的狡啮小心翼翼使用移动终端，对另一头时刻待机的高羽明轻声嘀咕了一句。
　　“槙岛君，我们实在无法想象你竟然会与狡啮慎也这种平凡的人类为伍。你是特别的，理应尽情享受系统赋予你的权力才对……”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禾生壤宗依然不放弃游说槙岛。对于西比拉系统而言，槙岛圣护是唯一一个拥有免罪体质却拒绝了系统邀请的人类。如此珍奇的样本，他们怎能错过？
　　“再考虑考虑吧，槙岛君，和你身后的凡人不同，你……不是人类，而是神啊！”
　　见禾生壤宗一副救世主的夸张姿态，狡啮率先笑出声。
　　“禾生局长，你弄错了，槙岛是人类，就算不是我这种凡人，也跟神扯不上关系。”
　　说完，他看似不经意地伸出没有拿枪的那只手，轻轻环住槙岛的腰，手指灵活地动了几动，仿佛在黑白琴键上起舞一般。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震动，槙岛心领神会——
　　这是摩尔斯电码。
　　“你懂什么！像你这种潜在犯，是不可能理解我们这些早已超越人类的存在的。”
　　这时，传来了禾生壤宗声色俱厉的斥责，而他则代替狡啮作出回应：“说的是啊，狡啮不会理解你们，他只要理解我一个人就好。”
　　话音刚落，狡啮突然大吼一声——
　　“就是现在！”
　　向后猛一闪身，槙岛和狡啮眨眼间跳到了房间外，与此同时，轰隆——
　　门关上了。
　　门内，无法仅通过意志操纵大门开启的禾生壤宗垂下手臂，手中的Dominator也有气无力地熄灭了蓝光。
　　“挺能干的嘛！”
　　不由笑了笑，她转身目视和她共用身体的同伴们，机械眼球闪过丝丝梦幻的青蓝色。
　　“但是……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在这个无处不被我们监视的完美世界之中。”

　　黄昏时刻，残阳硬生生将朦胧的天空撕出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本应是雪白的云——夕阳的美，有时是一种触目惊心。
　　警笛刺耳地尖叫着，无人机成群结队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穿梭。警车倾巢出动，泄洪般的架势像是赌上公安局刑事课的尊严也誓言将暴徒逮捕归案。
　　这名暴徒，名叫狡啮慎也。
　　“怎么样？被人追捕的感觉……”
　　坐在狡啮身后，槙岛的脸被凌厉的风刮的生疼——他和狡啮，谁都没有戴安全头盔。
　　“喂高羽明，就没有什么小路能摆脱这些无人机吗？”
　　狡啮一边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驾驶摩托车，一边借助高羽明的黑客技术制定作战计划。
　　“知道啦知道啦，别催我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高羽明碎碎念着，很快，摩托车上的导航就被他动了手脚，一条完整的逃生路线出现在狡啮眼前。
　　“按照这个路线走，应该没问题。”
　　“3Q呐！”
　　瞄了一眼导航，狡啮冲槙岛说了句“抓紧我”，紧接着突然一个急转弯，摩托车和车上的两人几乎是将将擦过地面，嗖地一下拐进了左手边的小巷子里。前方、后方，两排无人机的先锋咣当撞在了一起。
　　“你没事吧？”
　　发完疯的摩托车恢复冷静，狡啮扭头，问紧紧抱着他的槙岛。
　　“没事……只是发型乱了。”
　　“回家我帮你梳。”
　　“你真会开玩笑，我们明明连家都回不去。”
　　“嘛……是啊……”
　　无声的叹息从狡啮的唇间挤出来——刚刚宜野座给他打过电话，千叮万嘱叫他不要回安全屋，那里已经被公安局一锅端了。
　　“看来这次，西比拉是来真的呢！”
　　“没办法，禾生局长以前就跟我合不来啊……”
　　“是西比拉跟你合不来，谁让你总想杀我的。”
　　“哈！”
　　狡啮笑了，虽然被公安局列为头号罪犯而被迫逃亡，可他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开朗——
　　自由，就像吹乱了他刘海的风一样。
　　不需要头盔，不畏惧监视镜头，就这样光明正大地驰骋于落日之下，这种心情，有多久没体验过了。
　　“你好像很开心。”
　　抱着狡啮的槙岛歪歪头，好奇的金瞳勉强可以捕捉到那张侧脸一点点刚毅的轮廓。
　　“是啊，终于解开了心结，我当然开心。”
　　目视前方，旧区大大小小破损生锈的招牌一块块跃过狡啮头顶。虽然颓败不堪，但却象征着人类生存与奋斗过的痕迹，它们的存在仿佛嘲笑着沉迷在西比拉系统巨大主题公园中的无知的现代人，同时也影射着现在的东京新区在未来极有可能会变成这副光景。
　　西比拉系统——恶人头脑的集合体。
　　若说槙岛无权制裁那些无辜的人类，那么西比拉就有这个权利吗？只因为它们比槙岛多了246颗大脑？
　　不是这样的……
　　西比拉比槙岛唯一优越的地方，就是用谎言和欺骗伪装而成的神秘感，以及，用冠冕堂皇的说辞麻痹人类的意识。
　　那么，当这层神秘的面纱被揭开时，这个国家又该何去何从。
　　“呐呐，圣护酱你在吗？”
　　就在狡啮陷入深刻思考难以自拔之际，未关闭的移动终端突然传来高羽明的声音。
　　“我在……”
　　“为了答谢圣护酱平时那么照顾我生意，我为你找到了一个很安全的藏身之所噢，可以让你暂时避一避。”
　　“那真是多谢了。”
　　结束了和高羽明的通话，槙岛用力吸了一口空气，或许是因为高速，气流过猛的关系，这口气冷的胸腔直打哆嗦，他禁不住将上半身贴在狡啮后背取暖。
　　“我的人缘好像比你好一些呢，狡啮。”
　　“你比我好的不是人缘，是资产。”
　　狡啮笑笑，右手加大力度，恨不得把摩托车当成飞机来开。
　　经过几番交锋，成功摆脱掉二系的警车和无人机，承载两人重量的摩托车犹如一道闪电，窜进了黑暗之中——
　　当光明无法守护人类的时候，黑暗便成为了最贴心的避难所。

　　扭了好半天，狡啮终于把狭窄的空间中唯一一盏电灯泡点亮了。
　　“肚子饿了吧？这里有杯面。”
　　“我比较喜欢牛肉口味的。”
　　“很遗憾，这里只有一种口味，是海鲜的。”
　　完全不像被整个公安局追捕的逃犯，槙岛和狡啮毫无紧张感地聊着天。在这种临时的安全屋里，煮面是想都不要想的奢侈，所以，槙岛只能选择用开水泡的方式来料理快过期的杯面。
　　“给……”
　　热气腾腾的杯面摆在自己眼前，席地而坐的狡啮苦笑，说：“是不是没料到，有被我连累的这一天？”
　　“怎么会呢！”
　　槙岛在狡啮对面坐下来。只是面对面坐着两个成年男人，这间安全屋就好似盛满汤的盘子快溢出来了。
　　“实际上西比拉也在追捕我，我们是同病相怜。”
　　“反正现在我也知道所谓的‘真面目’了，可以跟我讲讲了吧？禾生局长之前跟你提过什么条件？”
　　一边狼吞虎咽吃着面，狡啮一边问道。和他比起来，槙岛吃饭的姿态仍旧像受过专业训练的皇家贵族，优雅如常。他不信槙岛没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男人的优雅都如同卸不掉的装甲那样结实。
　　“是啊……那么……”
　　放下一次性筷子，槙岛轻启双唇——
　　瓦数低的灯泡安详地将安全屋的每一处照得一览无余，比起豪华套房或花园别墅，还是面积不大的避难所更适合狡啮和槙岛——这两个宿命的对手促膝长谈。
　　“原来如此……”
　　听完槙岛的讲述，狡啮低下头若有所思。
　　“成为西比拉的一员，按照禾生局长的说法似乎是件很了不得的好事啊！”
　　“你觉得我会把那种东西当成好事么？”
　　“当然不。”
　　狡啮的回答毅然决然，槙岛对此表示欣慰地笑了笑。
　　“我和那些拥有免罪体质者的罪犯并不像，对那些把自己的人生关在牢笼里的家伙更是难以理解，说起来，除了我的克隆体，你应该是跟我最相像的人了吧！”
　　“是呢……话说回来，虽然和最初的目的不太一样，不过好歹西比拉现在把着眼点放在我和你身上，这样那些被你的克隆体害成潜在犯的人暂时就不会遭到大规模肃清了。”
　　“嗯，你这下成了千代田区的恩人了。”
　　“哪有那么夸张。”
　　狡啮笑着说完，主动把连汤都不剩的杯面容器收拾掉，然后拿出移动终端拨通了高羽明的号码。
　　“呐，你在我面前这么频繁联络他，我可是会吃醋的。”
　　眼底潋滟金色凝成一把锐利的刀，槙岛虽然在笑，但笑容可绝不温柔。
　　“你才是，让他当着我的面叫你‘圣护酱’，你就不怕我吃醋？”
　　狡啮毫不示弱地反击，就在这时，电话接通了。
　　“有什么事啊？话说回来，为什么不是圣护酱给我打电话？啊~啊，真是的！”
　　“少罗嗦，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你妹啊，求人帮忙还这么大爷？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礼貌，当长辈都是免费劳动力吗？”
　　“钱的话，你的‘圣护酱’会打给你的。”
　　一听到‘钱’这个字眼，高羽明立即揣起了他的满腹牢骚。而坐在对面的槙岛则单手托腮，苦笑着用眼神责备狡啮。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吩咐完高羽明，收起移动终端的狡啮扭头，说：“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有的忙了。”
　　“哦？现在这个节骨眼你自身都难保呢，还有什么可忙的？”
　　“我想，我知道你的克隆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明眸亮了亮，槙岛站起身，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简单打扫完房间，他铺开屋里仅有的一床薄薄的被褥。
　　“看来今晚必须好好睡觉呢……叫人期待的‘大人的时间’只能等下次了！”
　　“是啊……我们今后有的是机会。”
　　钻进被窝里，目之所及是陌生的冷冰冰的天花板，但狡啮却没感到寒意，这大概是因为他正和槙岛盖着同一床被子。
　　被子再薄，体温也是暖的。
　　“晚安……”
　　耳畔被槙岛绸缎般的嗓音蛊惑了，狡啮忍不住侧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记滚烫的吻。闭起的长睫毛颤了颤，再睁开的时候，他轻声回了一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