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有约》凡祉逍遥

11、凰死（一）

　　往昔繁华终作古，唯有青苔诉寂寥。
　　当初灭了别人的国，倾覆了无数的家，现在报应果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昔日里风姿卓越的南楚宰相，纵横天下的修罗战神，就这样，落得了既疯又哑的结局。
　　她为了他负尽天下，可最后，他却负了他。
　　本想浅合着眼睑睡上一觉，没想到却想起了这么多的往事。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默默回想。
　　自从手中的剑斩下第一个头颅，就再也难以入眠，她一直没有告诉她的君上，其实她一直都厌恶鲜血，但是却心甘情愿的做他手中最锋锐的刀。
　　习惯性的皱起眉，忽然听到殿外又有喧哗的声音传来。
　　“阿七，你快醒醒！”身边好像有人在急声呼唤，她睁开双眸，看清眼前之人后愣了一下，投过去一个惊讶的眼神。
　　“阿七，我现在没有时间向你解释，你快点去阻止云倾，他要率领禁/卫军把你从冷宫救出去。”疏影看懂了她的疑问，匆忙的为她解释。
　　十七刹那间再无一丝睡意，猛然起身向窗外望去。云倾他居然敢做出这种事，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真的，有这般重要？
　　不敢再多想，赤足跑出了殿门，看见的是殿外乌压压的一片人头，近千人跪倒在冷宫的宫外，居于首位的那个人的正是云倾。
　　“皇后，朕没有想到你居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眼前的楚凌天身着一袭白袍，不怒而威，一抹冷笑挂在嘴角，他垂眸笑了笑，突然发问，“莫非，云将军也是你的裙下之臣？”
　　裙下之臣？十七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两下，默默垂下了眼睑。
　　君上，你何必这样来羞辱我，我的心，难道你不明白吗。
　　“陛下，臣只是得到消息，听说皇后今天会被奸人谋害，特来率兵护驾。”云倾看出楚凌天的嘲讽，把头垂得更低，低声替她辩解，“臣，绝不敢觊觎皇后……“
　　“我的错。”看到了楚凌天眼底的嘲讽，她决然移步，跪倒在云倾的身前，昂起头看向楚凌天，直视他的眯起的墨瞳。
　　她的声音嘶哑，不复往日的清脆，云倾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力的合上了双眼。
　　“皇后是想代他领罪？”楚凌天的眉梢微微扬起，声音中带着一抹嗤笑。
　　“是。”
　　我是想代他领罪，领你这诬陷而来的抄家之罪。
　　冰冷的触感从贴地的指尖传出，一直刺入心中，成了一片漠然。
　　皇宫守卫森严，云倾他怎么可能一直带兵闯到这里。除非是这里的主人故意调开守卫，将计就计引出现在的局面。或许，那个消息也正是她的好君上传给云倾的。
　　皇后十七对社稷立有大功，一次通敌不足以削去她的封衔，所以他又布下了这第二步计划，来堵住悠悠黎民之口。
　　他想，让她死！
　　“传朕旨意，皇后十七意图带兵谋反。”楚凌天倏然顿了顿，然后继续冷漠的说道，“将其削去后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十七蓦然合上双眸，再缓缓睁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君王。
　　这就是她爱了十七年的人，她的生命的他救的，她的快乐是他给的，她的文武是他授的，她的一切都是他所赐予的。
　　现在，他要将这一切全都收回。
　　心痛吗？已经麻木了吧。
　　这一场卑微的爱恋，终于结束了。
　　缓缓把头磕到地上，有泪水淋湿了地面，嘶哑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凄凉，
　　“臣妾，接旨。”
　　她轻轻说道，被人钳制着双肩离开了这座清冷的宫殿，楚凌天默默注视着十七的背影，突然看见她扭过了头，嘴唇微微一动。
　　他看懂了十七的唇语，身子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她说的是，“请赐鸩酒。”
　　这就是她想选择的死法吗？突然间就想起了在她出征之前，他亲手赠与的那杯酒。
　　那杯本想留到洞房之夜共饮的佳酿，那杯让她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的合卺酒。
　　自从大军归朝，她一直都在期盼着这杯酒吗？
　　可是他却再也不可能完成她的这个愿望，他亲手安排大臣打断了她的封后大典，他亲手将她送入天牢要取她性命。她此刻仍然穿着鲜红如血的凤袍，卑微的向自己讨要一杯鸩酒，以这个可笑的方式圆梦。
　　但是他就连这个近乎低贱的要求，都不能满足。
　　她为自己打下了半壁江山，最后他连一个选择死法的权利都没有给她。
　　抬手按住了胸口，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谁让他不爱她呢。
　　他不爱她，他在北赵大军攻打南楚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前线，不是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而是想要知道她有没有祸害自己的军队。
　　他不爱她，他在她坠崖昏迷的时候于她榻前守了七天七夜，不是因为担心她的生命安危，而是因为他不舍得牺牲这枚棋子。
　　他不爱她，他和她相伴了三年却很少和她共榻，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抵不住她的诱惑，而是因为他讨厌她的气息不屑于陪伴。
　　他不爱她，他今天故意设下这样的局面，不是为了逼迫她不再爱自己从而救她性命，而是为了找到一个理由把她锁入天牢。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苦苦寻找着复活爱妻瑶华的方法，就在覆灭南楚之后，超脱于三界之外的神皇告诉了他方法：
　　取天下龙脉，建溯命台，把这世间最爱你的那个人的心脏和你们后裔的鲜血呈至溯命台的中央，如此，便可使你最爱之人复活。
　　对于十七，他欺骗她，利用她，伤害她，甚至今天亲手将她压入了死牢，可是她一直都是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因为她是最爱他的那个人，所以她必须要死！
　　那一天，他问十七想要什么,她告诉他，她想要能够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位置。所以他给了她后位。她也应该满足了吧。
　　楚凌天静默的伫立在原地，目光扫过地上晕着鲜血的脚印，久久没有离开。
　　“来人。”他轻轻唤道，“把鞋履和金疮药给皇后送过去。”
　　他缓缓捏紧了拳，心中猛然有些酸楚：这可能就是在你死之前，我所能给予的你的一切。
　　多么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帝王所能给予的一切，竟然会是如此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