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七章 ...
-
次日清晨，漫天厚重的云雾就这样,金色的温暖阳光刺破天际洒下来的时候，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了介乎于暗淡与明媚之间的柔光之中。
想了一晚上的事情，完全没有睡着的穆玄英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的半大少年，眼神深沉而眷恋，直到莫雨微微蹙着眉头似要苏醒，才赶紧闭上自己的眼睛装睡。
莫雨醒来时，头一天因为旧病发作而导致的体力透支的状态已经完全消失一空，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抬眼看到身边的小孩似乎还抱着自己的手臂睡的香，莫雨也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盯了小孩的脸好一阵之后，将视线移到两人光溜溜的上身，顿时就是一愣。
昨天夜里被湿透的上衣还丢在脚底，湿漉漉的淌着水，反倒是两人半干的裤子反而已经因为内力不断运转的关系，这时倒已经几乎没什么影响了。
临街角的大街上，不少早上做生意的人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摊，青黑的大理石地面上还有着昨夜大雨留下的水迹，莫雨想起昨夜小孩说的那些个打算微微有些头疼，心中仍有些许犹豫，可是当看到身边小孩瘦弱的身体时，那一丝犹豫也消失不见了。
“毛毛，毛毛？”
伸手戳了戳小孩晾在外面的肚皮，莫雨心里一阵好笑，眼看还闭着眼睛的小孩跟条白胖胖的虫子一样在自己的手底下拱了拱，顿时有生出些许无奈了，见他依旧没有反应，莫雨伸手拽住小孩的包子脸，照惯例往外轻轻一扯，直让还在装睡的穆玄英嗷的一声就蹦了起来。
淡淡的看了眼前的小孩一眼，莫雨眼尖的看到他眼底下淡淡的乌青，神色微微一顿后，也没有说话，拍拍裤子上的泥印站了起来，将手伸到了小孩面前。
“走吧，去你说的那个幼慈坊。”
使劲在自己的脸上上下左右的揉搓了一遍狠狠醒了醒神，穆玄英看着莫雨背着光的影子有些呆滞，下一秒还是稳稳的抓住了半大少年递上来的手掌，站起身来。
将地上湿透的衣服拧了拧水搭在了肩膀上，莫雨带着身后的小孩走出了角落，站在朱雀大街宽阔的青石道路上，目光有些微的深沉，而来往的行人看到两个小孩这一副模样，也都投来了或惊讶或嘲讽的神色，更有甚者，竟是露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猥琐表情。
对于这些异样的眼光，莫雨向来是瞧不上的，也不会去在意，上挑的凤眼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身上微微一扫后，拉着小孩的手慢慢往西市城门走了过去。
前往西市的城门已经打开，相较于朱雀大街的纷扰和东市富庶子弟们的骄奢，西市的人们相对来说较为温和，不少穿着不算富庶的孩子在父母出摊时已经跟在一边帮忙，大多数人都忙着自己手中的活，面对眼前这一对小孩的异状，西市的人们露出的神情中没有之前那般露骨，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
只可惜，就算是这样，这种纵然不是恶意的目光，同样也不是莫雨需要的，在他的心目中，怜悯和同情，从来都不被他看在眼中。
相对于这样的情绪，他更想要的，是那种对等的，没有丝毫做作的目光，如同稻香村里的村门疏离却尊重的相处，还有身边这个小孩他们毫无芥蒂的喜爱，那些目光和表现，对他来说，才是最真实的意义。
然而他不在意，穆玄英却不会不在意，从朱雀大街一路行来，穆玄英的脸就很臭，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一张包子脸再臭也只是给人闹别扭的感觉可是穆玄英偏偏就是不高兴了。
朱雀大街上那群人的目光中那些露骨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一些曾经一点都不美好的回忆，前世和莫雨流浪江湖时，也经常会遇到一些下三滥的人觊觎。
莫雨的长相一直都是清秀漂亮的，这一点没人比穆玄英更清楚，年少时颇有些阴柔的面容自然也引来了不少有心之人的窥探，成年之后更是清俊逼人得让人忍不住侧目。
而那些露骨的目光对于前世的毛毛来说也许只是觉得不太舒服，到了现在，哪里还能不清楚那目光里的寒意。
大唐的江湖一直都是如此的奔放，偏偏这一刻，奔放到了让穆玄英整个人都不好了的地步。
我家小雨哥哥是你们这些混蛋能看的？！有多远死多远啊！！
心里一直疯狂的吐槽外加愤愤不平，直到进入西市才终于消停了下来，一路牵着莫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幼慈坊的大门。
而昨天夜里的那个少年，也早就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昨夜由于天色太暗，没能看清楚眼前少年的模样，如今见了却是有些惊讶。
眼前的少年长得也是极英挺的，虽然因为年岁小，五官没有长开，却也透着些许温和的气质，倒是与自己身边的莫雨成了一种极鲜明的对比。
此时此刻他正带着一脸温吞吞的笑容，看着两个小孩走近的模样时，脸上只是露出了微微的讶色，随后便又有了一丝愧疚，半晌，挠了挠头，对着眼前的两个小孩憨憨地笑了笑。
“抱歉……我昨天怎么就忘了该给你拿把伞呢。”
微微挑眉，面对着眼前人丝毫没有掩饰的歉意，莫雨眼中的冷光慢慢的减弱了不少，垂首看向身边的小孩，却见小孩脸上也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拽拽的上前在少年面前站定了，一副嫌弃的模样让莫雨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让我们继续穿成这样站在门口做招牌？”
听到小孩这么一说，少年猜整个人从那种低落的情绪中拔了出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下后，伸手就要去拿莫雨肩膀上湿透的衣衫，却被比他一般高的半大少年微微闪身避开了。
见对方似乎愣了愣，莫雨对着他轻轻点点头，虽然是下意识的举动，却也带着难以言说的疏离。
“我自己来就好，多谢。”
神经大条的少年听罢倒是一点都没尴尬，对着他展开大大的笑容后闪身将身后的木门让开，招呼两人进去后，才后知后觉的做着介绍。
“我叫阿伦，从小就在这长大，现在这里的孩子们也都是我在照顾。都还没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呢。”
眉峰微微蹙了一下，莫雨没有回话，那淡淡的态度让人有种置于冰窖的感觉，直觉就是他在生气的样子，好在他身边的穆玄英倒是明白的很，他家小雨哥哥只是不善于和这种天生的光环体交涉，这种状态说穿了，就四个字——不知所措。
“我叫毛毛！这是我莫雨哥哥！”
牵着莫雨的手，穆玄英心里好笑却并不显露出来，自顾自的报了名字后，才用一种低糜的语气简述了两人的来历。
“我们的村子被山贼给烧了，我和莫雨哥哥逃出来一路来到了长安城，已经无家可归了。”
带着些悲伤的语气让一边的莫雨脸色也带了一丝淡淡的厉色，而阿伦则是长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这个世道已经越来越乱了，山贼真是坏人！你知道吗，咱们幼慈坊的孩子很多都是被山贼弄得家破人亡的，不过你们放心！来到这就是自己人！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自来熟的语气让穆玄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抬眼去看莫雨，却发现莫雨的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恍惚。
一家人……
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笑得格外好爽的少年，莫雨心里反复回顾着这三个字，半晌后，终于勾唇一笑，眉眼间却没有喜色，只有淡淡的冷意。
一家人……
他这种人，还有资格和别人成为一家人么？
别笑死人了。
没有再理会阿伦的自来熟，莫雨径自找到了院子里的水井和木盆，将自己和穆玄英的衣服丢进去洗干净后，才站起身来，将身上仅有的那几十两银子拿了出来，放到了给他们拿了换洗衣物的阿伦手里，不容置疑的将他的手攥紧。
“我和毛毛既然住在这里，就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东西。”
清冷的光在莫雨上挑的凤眼中显得格外的沉静，沉静到阿伦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拿着吧，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忙，这些银子，就当是我和毛毛暂住在这里的报酬。”
看着莫雨如此坚持的模样，阿伦沉默了，半晌后，只能在他冷淡的目光下有些发颤的把银子收了起来，看向莫雨的眼里，最初的不在意已经有了尊重的神色。
“多谢了，我替幼慈坊的孩子们谢谢你们！”
几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了，足以让这个院子里的小孩们，吃上几个月的饱饭了。
虽然知道莫雨这种行为不过是不想亏欠彼此什么，但是阿伦还是为对方这种不依靠任何人只靠自己的行为有了一丝侧目，自然也知道，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总有一日会离开这里，飞向他怎么都追赶不上的天地的。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