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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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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Ninety-six——Tie
两个小时的□□煎熬之后,莱拉躺在病房的床上沉沉的睡去。不施任何麻醉的痛苦经历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异常苍白虚弱。手背的静脉插着输液枕头,身体一动不动地裹在被子里。
孩子生产的很顺利,没有早产的婴儿现在只需在育婴室受到一般看护,很快便可以同母亲见面、出院。跟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比起来,这个孩子要幸福的多。
几个给忍足送行的朋友在看到莱拉母子平安之后都纷纷离开了,走之前嘱咐忍足再通知去瑞士的时间,之后佐田佑京也带着纱纪回去了,再然后,就是迹部绅人夫妇。一向做事严禁有条理的迹部绅人竟声称要对外公开自己喜德贵孙,千代子本想再多留下照顾一下莱拉,可刚刚听那几个年轻人说景吾正在赶回东京的飞机上,既然如此她也不便多停留,如果莱拉在一觉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迹部景吾的话,那个场景该有多么温馨啊!更何况,现在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呆在这里,那个人就是忍足侑士。
……
迹部千代子在离开医院之前,带忍足走出病房,在医院的后花园里小坐。
园里种着几株樱花,还有两三株桃花。三月,花势正好。两个人坐在石凳上,看着那些在风中纷纷坠落的明艳花瓣,忍足侑士的嘴角不由得牵动起一抹温柔的浅笑。
沉默了片刻,千代子缓缓开口:“忍足君,你知道莱拉喜欢的花是什么吗?”
忍足有些微怔,但他立即就明白了千代子的言意所向,于是温和又不失恭敬地答道:“她说不喜欢樱花,因为那些外表美丽的花朵其实脆弱无比,每一阵风都会带走它最美、最重要的花瓣,落在泥土被人践踏,或堕入水中随波逐流。所以她不喜欢。她说过她需要的是坚强,独挡一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坚强下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随风扬起的花瓣,随即化作一片温柔,“对待什么事她都会这样。”
千代子嫣然一笑:“莱拉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可能这也是景吾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哦不,是爱她的原因之一。你说呢,忍足君?”
明明是疑问句却以无比肯定的语气收尾,千代子的一言一行都在忍足侑士的意料当中。可以听到他的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后站起身,欣长的身形顿在迷乱的花瓣里,看过去却让人心疼。
“我也这么认为。伯母,我会在迹部回来之前离开的,而且我会一直祝福他们。失陪了。”
墨蓝色的发丝在空中微微飞扬,转身的同时划开一道美丽的弧度。他就这样消失在千代子意味不明的微笑里。
在这之后的无数个春天,他都没有再好好看过樱花。
情感和生活变成两个分道扬镳的背弛汽车,行驶在永无边际的高速公路。
……
迷蒙中觉得自己一直在做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得就好像从此看不见尽头。黑暗中飞速在眼前飞行的明亮光点,连接成线条交织穿梭,颜色奇幻。
梦里有淅沥的雨声。
高楼隐在阴雨的雾气中。
有人款款走来,带着过往的蒙胧记忆。那人有著高挑而修长的身材,右眼下带着一颗性感而媚惑的泪痣。那人站在风中,雾中的幻影逐渐模糊,眼波荡起涟漪,影子在逐渐模糊。只听得那人仿佛在说……
“莱拉……我们结婚……吧……”
……
体内缓缓流淌着温热的血液,脑子里似乎有残留的幻觉片断。
……
忍足侑士又一次为她调整了输液的速度,俯下身,轻轻抚摸她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头发。他听到她在沉重的睡眠中发出的低吟……破碎的音节拼凑完整的字符……
“景吾”……
忍足侑士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微笑中,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其中搀杂了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欣然。
他抬头看了一眼壁钟,下午五点整,迹部也快到东京了吧。
……
迹部景吾是在这一天的晚上十七点零八分准时踏入病房的。那时忍足正准备离开。迹部示意他不要走,在走廊等他。
那一段在飞机上的旅程无限漫长。迹部这样说。仿佛踏上了一段前方光亮微薄的路程,随时有跌倒便很难爬起来的危险。而飞机是一艘在黑色的大洋上挺进的船,彼岸散发着白色的微光,那是他唯一前行的动力。
……
床头的小灯一直亮着。他在昏黄温暖的灯光下看到了她疲倦的脸庞,痛由心生。
迹部景吾紧紧地握着莱拉的手,将自己伤心的热度一点一点地传递过去。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紧皱的眉心,帮助她轻轻舒展开,然后轻轻印上一吻,莱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扫他的脸颊,两枚小巧的酒涡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再次在睡梦中展开微笑。
迹部嘴角上扬,眼眸中漾着的柔情似一潭深泓。
……
倚在外面走廊墙壁上的男人在听到房门关上的响声时微微挺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紫灰色头发的男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看着他长出口气后放松下来的表情。
迹部刚一抬起头便对上忍足带着笑意的眼神,眼神突然变得自信而嚣张,豪不留情起冷哼:“别告诉本大爷你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飞机误时。这种蹩脚的理由你是骗不过莱拉的。”
一听这话忍足微愣,“她醒了?”
迹部摇头,“你的心思本大爷不出一刻就能看穿。”
忍足在听完迹部的分析后忍不住扬起笑容,可眼神却是满满的哀怨,佯装愠怒与委屈的声调说道:“你们怎么都把我看得这么复杂啊!我可没想跟谁隐瞒什么!怎么就把我这微薄的爱心给扼杀在小小的摇篮中了呢?”
迹部气结。明知忍足这小子嘴上一向不积德,却怎么也发不起火来,攥紧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一下,还不忘丢一个白眼过去,没好气地问道:“喂,本大爷问你什么时候走!啊嗯?少给本大爷装蒜!”
忍足心中笑得打跌,无意中看见迹部冷艳中带着防备的脸,不由得调侃他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过迹部你别扭起来的的表情还真可爱。”话从口出,突然见迹部一副快要杀人的样子忍足急忙正色:“机票改成明天傍晚的了。怎么,迹部,你这么盼望我走啊?你放心,对莱拉我是已经彻底放弃了!”
迹部的俊脸突然变色,目光却突然暖了几分,带着嘲弄的笑意说道:“本大爷就怕你这匹狼贼心不死。”
“哪有?我冤枉啊迹部。”忍足痞痞地笑着,深蓝色的瞳孔中有微波闪过,本想摆摆手说再见离开的,可双脚像粘胶水一样无法移动,忍不住又再度迎上迹部的眼睛,“明天下午十七点三十五分的航班,你跟莱拉会不会来?我想现在听到答案。”
迹部神色一震,凌厉的目光闪过刀刃一般的暗芒,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扬起眉梢,带着一丝挑衅与戏谑:“好啊!本大爷会去。”
……
那天莱拉醒来后,恍恍惚惚好不容易才将眼睛对上焦距,长时间的睡眠导致大脑一片空白,却只觉身子轻了下来,移动不再那么费力……正在发呆的时候,一张小婴儿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的心突然大力几跳。
然后便看见一个正瞪圆了大眼睛的婴儿被一个人抱着凑到她跟前,那是个有一双介于蓝色与紫色之间的瞳孔,纤长卷翘的睫毛,就脸微红的婴儿皮肤看上去都微微泛着光泽,仔细看去,这小家伙的右眼下面似乎也有着一颗淡褐色的泪痣。
莱拉欣喜地将手指温柔地抚上孩子圆圆的小脸,然后听到孩子类似撒娇一般的笑声。她屏息地将目光上移,正触到抱着孩子那人能漾出水来的温柔目光……
“你看,本大爷的儿子怎么看都像他爸爸!啊嗯?”
突然有液体盈满眼眶,热热的感觉如同加快流动的血液,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就这么滑落脸庞,她略带嗔怒地说:“你怎么才回来?你难道不知道我……”
迹部轻笑,手掌抚摸着她的长发,绽放出温柔璀璨的笑容,让亮丽的星辰都相形失色的笑容。接下来的或轻声低语,或热烈深情,都融化在近乎粉碎的热烈拥抱里。接过孩子抱着的特别护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病房一角等待这两个人重新发觉还有她这么个电灯泡的存在。
最后,在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中结束了他们二人的激情缠绵,莱拉疼惜地将自己第二个孩子明希抱在怀中,一边哄着一边拿眼神横迹部,迹部景吾则是一脸不满,狠狠地瞪着窝在莱拉怀中自己的儿子。哼,看在你长的这么像本大爷又是本大爷儿子的份上,本大爷就不跟你一般见识……
……
泰戈尔在诗中说:“生命因为付出了爱的爱情而更为富足。”这句话在很多人的身上得到验证。也许没有爱,整个世界便会变得空虚而充满荒凉。爱是恒久的忍耐与短暂的激情,慈悲又感恩的情感,无法从心中拔除。爱是永不止息。如天际绚烂的火烧云,如辽辽火原,烈烈火焰,熊熊火团在天边蔓延扩散,只是爱情如同火焰扩散在心中。
黄昏欲到尽头,没有褪尽的夕阳半紫半黄地在上空盘旋,冰帝高中的建筑群被笼罩在一片浑然天成的色彩之中,看过去让人觉得温暖。
忍足侑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漫无目的地开车走上这条公路,等他彻底缓过神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冰帝学园高中部的大门前很久,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今天竟然是冰帝高中部的校庆。
既然来了,不妨旧地重游吧。
蓝发男人迈着悠闲的步伐踏入母校校门,这里的变化并不大,只是多了几幢崭新的建筑,而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当年的网球部,已经变得更加大规模,练习设施也已经达到了顶尖一流……真不愧水冰帝,即使那个一度雄霸天下的王者离去,也保持着一贯的完美与奢侈。
王者……他在这一刻想起了迹部景吾,那个可以让冰帝天才俯首的冰帝之王。想起了他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峥嵘岁月,想起了他们曾经在这块绿色的场地上挥洒汗水与热泪……
忍足侑士淡然一笑,眼中满是怅惘。他自认不是个喜欢缅怀过去的人,却实在情不自禁。对,是情不自禁。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
离开网球场的时候,他来到礼堂大厅,那里正在播放电影,台下的观众大多都是在校学生,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影片。
在看到屏幕上打出的影像时,忍足侑士的心跳在这一刻突然停顿——
这是莱拉与他当年合作的第一部电影……《东京花园》。
那时的她与他,面容上是与现在不同的青涩,即使他们当初认为自己是成熟的男子和女子。
其实生命里有很多定数,像一个庞大规则的棋盘,在不期然的时候就被摆好了局。他们共同站在命运的棋盘上,安静地做两颗无知的棋子。也许人正应该像迹部跟莱拉那样。也许人都应该早早的找到了人生命途的归宿,结婚、生子,这样心便不会觉得空虚,不会觉得没有归途,人也就会不再放纵。
对于忍足侑士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而他却有些后悔在去瑞士之前再次回到冰帝,因为回想起了一些往事而觉得后悔。
酒精和香烟,不同的辛辣与身体触觉,只是寂寞的表象,奔驰在两道相同方向的公路,无法停息的感官体验。却给人以抚慰。只有体验过的人才清楚,酒精与尼古丁交织在体内的时候,所有的寂寞和热烈共同爆发的感觉。欲罢不能,却又空虚到极至。
……
翌日,岳人在去机场送别之前来到医院,看到与两个孩子在一起的莱拉。第一次彻彻底底的感慨一个女人的一生就此扭转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因为她真的彻底的变成了无法改变的多重身份。
岳人忍不住问她今天会不会一起去送忍足。
莱拉的笑容突然僵硬,脸色突然苍白下来。昨天自己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是迹部,但是她确实在走廊里听到了忍足的声音。后来迹部告诉她,忍足本应该坐飞机去伯尔尼的,却在登机前得知她被送往医院的消息,因此折返回来。
莱拉知道迹部在叙述这件事时内心的挣扎与矛盾。迹部不会禁锢她,也不会将她完全的控制在股掌中,尽管他是个占有欲相当强烈的男人。
最后,莱拉莞尔一笑,她给岳人的回答是她不会再去机场送行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站在朋友的立场对他说再见,会让她觉得内疚。
他们已经结束很久,但是一直都是她感情纠葛最深的初恋。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
然后,当天的黄昏时分,机场大厅。当迹部景吾同昔日友人一起出现在眼前时,忍足就明白了一切。
迹部说,一切都是莱拉的选择,我们不应该强求。
忍足说,迹部,我比谁都明白她的心思。
迹部仍旧带着挑衅的问他,就因为你是冰帝天才?
忍足回答,不,因为我是她青梅竹马的“朋友”。仅仅如此。
……
飞机升空,东京的林立高楼被远远抛出视线。忍足记得那个夏天午后的阳光,灿烂地从浓密的树荫中洒下来,天蓝得透明到让人感到晕眩的天空,莱拉认真地看着他,一字字地问,“什么时候回来”,他温柔地笑着回答,“很快。高中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莱拉,等我。”
……
跨越多年间隔。他低头凝视着掌心中绣着红色图腾的红色丝锦护身符,是登机前岳人塞给他的,并代莱拉转告他,这是新年时在神社求来的,里面装着当时的签文。是个上上签。
忍足平稳了心绪,打开折成正方形的纸片,突然心头一紧,强大的触觉敲击着心脏……
方正的中国汉字,简单的话语,无尽的深思……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映在窗子上轮廓俊逸的侧脸,带着淡淡寂寞的叹息。他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夏川真理。只是没来由的想念,只是像想念老朋友一般的想念。而飞行尽头的目的地,才是他今后的归途。忍足侑士低笑,像我这么一个才华横溢思路开阔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伙子还怕没人追?欧洲可是多性感美女的啊!这不正适合我这日本关西来的小伙子大展拳脚吗?
…………
……
……
是夜,城市的灯火温柔闪烁,深蓝与暗红交织的天空星空闪烁。
正在卧室里看育儿杂志的莱拉被一声不小的推门声惊得抬起头,却只见三个女仆列队进入房间,并且一个个手捧堆成小山高的书籍,不由得皱眉问旁边笑得一脸惬意的始作俑者:“景吾,这是干什么?”
迹部自信一笑,掀起万种风情:“还用问,过来跟本大爷一起选结婚时去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