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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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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Ninety-four——Nowhere
夜色中林立的灯火通明的大厦,高速公路上转弯处看到相邻公路的车河流动。即使是这样靠近的时候,看着城市上空的暗红色苍穹,也不会感觉到温暖。
东京对于莱拉,始终是陌生不得亲近的。
淹没在新宿的酒吧区,雪地中回荡着喧闹的声音,霓虹的光影交叠着颓废的暧昧。
那些陌生的气味与雪地的清寒,和着酒气杂糅在一起,让莱拉觉得喉咙发干。她还是不顾保镖的劝说,让司机缓慢地驾车在一条条狭窄的街道中穿梭。而她深知,忍足的车一定不会停在这么肮脏不堪的地方,想找到他的困难可想而知。如果这个时候他的手机能够接通的话,寻找应该会容易许多。可转念一想,如果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在找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躲起来,不让她找到。
……
建筑物一旁的樟树枝头压着一层厚厚的雪,车子刹车停下的时候,大面积的雪块受惊坠落,扑打在树下长椅旁的土地上。而那片空气中弥漫的是刺鼻的酒气与香烟的尼古丁味道,莱拉明锐的感觉到,那其中还有女人香水的气息。
她撑着腰身,加快脚步向樟树下的木质长椅旁走去。
……
他就这样的坐在长椅上,阖着眼帘,似乎感觉到有人过来,微微眯起眼。然而莱拉却没在那一贯淡漠的瞳孔中看到一丝波澜,反复一切皆在预料。
墨蓝色的细碎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平光镜下的蓝眸,让她看不清。
“你来了啊,莱拉。”
莱拉皱着眉看他,这一个瞬间,她发现自己的手心一片冰凉。眼前男人颓丧中带着暧昧的笑脸,触动了她心底最深的柔软。她始终无法放着他不管,尽管一切可能只出于习惯。
“侑士,你的车呢?在哪里?”
他闭上了眼,嘴角勾起弧度,带着自嘲,并冲她摆摆手。
她在心底低叹口气,“我送你回家。”
……
在两名保镖的帮助下,忍足终于被塞进了莱拉专用的莲花高级房车。纵然当事人有一百个不愿意,可介于自己醉酒又没有多强的反抗能力,忍足侑士终于屈服于莱拉的强势之下。
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忍足一直住在那里。从他身上翻出钥匙后,莱拉十分熟练地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柔和月光洒落,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地扑鼻而来。还记得上次来这间房子的时候,她还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莱拉吩咐两名随身保镖将忍足放在床上,并帮他脱了鞋子后盖上棉被。
浑身的酒气和微红的脸,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由此可以判断这个男人今晚过了多么糜烂的一夜。值得庆幸的事他还未醉到不省人事,最起码还有理智让他跟莱拉说让她不要管他,早点回去。
看着那人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寂寞的笑脸,任莱拉有多大的抱怨也不放心扔下他就一个人离开。于是她只有吩咐司机和两位保镖先离开,并等等她的电话。这些都是随同她很久的人,很值得信任。
……
莱拉拖着他的头,找出醒酒的药让他服下。持续这样的宿醉,多强的身体也会被他搞坏的。
她闻到了她熟悉的气味。他头发的气味,皮肤的气味。可她什么都不能再说。她是个在生命里留下许多痕迹的人,打上烙印的人。支离破碎的烙印,无可回避的。
忍足冲她温柔一笑,带着些许感激,暗色的眼眸波光熠熠,莱拉知道那里面一定包含著更深的伤楚。于是她什么也没说,替他盖好被子以后便走出了卧室。墙壁上的灯关掉的一刹那,忍足的心突然恢复一片沉静。
也许生活的表面包裹着层层的假像和幻觉,原本却是简单到无可复加。
……
星空很亮,深蓝色的夜空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空旷感。对面高楼屋顶淡淡的白雪冰冷细无声。
客厅的一个边角仍然立着一个金属的CD架,旁边连接的柜子里是满满的电影DVD,由早期的黑白默片到近期的文艺片。忍足侑士一直很舍得在电影上投资花钱,并且收藏的影片和CD都是限量版的珍藏。而这些他原本珍视的东西现在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可见它们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动过这些东西。
莱拉在CD架上挑了一盘日本导演北野武的电影原声CD,《菊次郎的夏天》。
第一首曲子是段异常安静的小提琴,温柔婉转,只是听上去有些悲伤。她突
然想起国中一年级的夏天,在大阪,她和他一起翘课跑去电影院,看当时忍足侑士最梦寐以求的电影,她记得电影的名字,《那年夏天,宁静的海》。同样是北野武的电影。同年,忍足侑士北上奔赴东京。而距离那次逃离课堂的疯狂,已经过了八年。
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八年呢?人的一生,又能为谁逃离过几次呢。对于一个国中一年级的孩子来说,第一次翘课,就已经意味着离经叛道。
CD中的音乐缓缓流淌。
一切人与人之间的爱情都要付出时间去验证结局。但是我们一直欠缺耐心。有几个人会有10年的时间去等一个远行的人。从现在开始,如果倒退十年,莱拉相信她依旧会选择等待。因为感情本身就凌驾于等待,年少的感情也一样。
当忍足侑士披着外衣坐到沙发上的时候,莱拉正准备将CD从唱机中取中,于是就这么的被这个男人吓了一跳。她有些愠怒,不悦地嚷道:“你怎么不去好好躺着啊,出来乱晃什么啊……”说完,仍不忘奉送一个白眼。
忍足侑士习惯性地扶了下眼镜,好像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戏谑:“你呢?这么晚了不回去,窝在我这里干什么?”
莱拉哑然,别扭地移开视线,说:“如果不是不放心某个喝醉酒的人,我早就已经回去了!”
忍足没有说话,转身走向CD架,在DVD的那一边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浅笑着拿着一张DVD光盘冲莱拉晃了晃,看到莱拉关切询问的眼神,他说:“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药的效果还挺好的,呵呵。”然后转身把光盘放入机器。读碟。
莱拉惊异于影片打出的名字,《那年夏天,宁静的海》……
他们又一次坐在一起看起了电影。可以媲美电影院的音响质量和闪着光亮的荧幕,熟悉的对白和音乐。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然而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翘课,只是翘掉了心灵的防线。
忍足不时地看她一眼,如果这个小女子没有穿着大号的孕妇装,他甚至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呢。
良久,他们都只关注与电影,没有说话,直到忍足突然打破沉默:
“迹部什么时候回来。”
莱拉愣了一下,“明年三月。”然后,她疑惑道:“你是不是也准备要出国?”
忍足此刻的眼眸泛着某种精明与锐利,他却只是淡然一笑,道:“也是明年春天,去瑞士的伯尔尼。可能会留学几年吧!”
听他这样说,莱拉欣然一笑说:“看上去你好像没必要再让朋友担心了。景吾走之前曾经打电话给你吧,我猜你那时一定在酒吧,所以今天就来找你了。”说到这儿,莱拉明媚的笑脸突然浮上一丝慧黠,“冰帝天才就是不同凡响,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忍足嘴角上扬,绽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有些话她本来不想说,可现在如果不说,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于是莱拉突然话锋一转,定定的凝视着他,表情充满认真:“侑士,有些事发生了,也许你会做出一副让别人放心的样子,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处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拿什么态度去面对。”
忍足侑士的眼睛蓦地暗光一闪,闪过一丝隐忍,稍纵即逝。他微笑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自嘲地询问,口吻带着戏谑:“我总是在每次跌倒的地方再次倒下,对么?”
啊?!
莱拉大脑突然凌乱,急忙解释说:“我可没这么说,只是……”
忍足好笑道:“算了算了,莱拉,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以为自己对一个人没有存在特别的感情,却可能对那个人早已有着深情。”说完,颇带玩味地看着莱拉。
内心被窥探的一刻令她感到一阵局促。
他继续说,“可是我对她,从来都不存在爱情。真理对我来说,是个最特别的存在。如此而已。我也不会在这样下去了。”
望着莱拉还有些疑惑的脸,他最后补充:“我从未感觉像今天这样清醒。”
……
人活在世间几十年,离去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
这是莱拉心中最大的怅然。也许忍足侑士的想法,夏川真理比谁都要先知道,比谁都要了解。
……
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权利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因为一切的决定权,都不只是你一个人。
何况他们此刻都是清醒的。
她把迹部景吾给她的戒指慢慢的脱下来,在月光下轻轻亲吻它。这份风雨之后得来的感情是维系她生活在东京的唯一目标。
在寂静的等待里面,脑子里的画面一幅幅地重新回闪。她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女子一个人缓慢的走在雨后的街道上,抬起头仰望灰蒙蒙的城市上空。没有人在她身边,告诉她接下来该走向哪里。不知道幸福是什么。那时候的她只是认为,幸福是照射在脸上的雨后阳光,淡薄中带温暖,温暖中带着湿润。瞬间就烙印在心中。
你必须学着接受生命中难以接受又充满阴暗的东西。
电影走进尾声。
……
转眼间到了新年。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直到一月一日的凌晨时分才转小。清晨起来,扑面的晨风中夹杂着冰凉的雪花,一望去别墅周围已是银装素裹。沐浴着袭人的凉意,流淌在空气中的风和天空中的流云带来难得的宁静之感。新年气氛浓厚的神社就在眼前。
清晨来朝拜的人三五成群,莱拉和千代子带着咏希一起朝拜,心情平静的莱拉在神明面前许愿,“希望爱我和我爱的人都能获得幸福。”千代子看着她静谧中带着恬静的侧脸,笑由心生。接着是抽签时间,也许是新的一年带来的好运,也许是满怀欣喜的期盼得到了神明的莅临,居然真的抽中了上上签。
……
如果你给我雨水,我就能瞬息茁长;
如果你能给我支援,我就能长旋直上。——舒婷
……
…………
新年的当天晚上,守岁成了每家必不可少的功课。迹部财阀的总裁迹部绅人仍然忙与应酬无暇回家,而长子迹部景吾也留守在旧金山。偌大的别墅中,眨眼间只省下两个女人和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二十二岁的铃木莱拉第一次在夫家过新年,看着每年都会看的电视节目和倒记时晚会,所有的思绪都全部飞到了大洋彼岸。
那个让她无法不牵挂的人,现在在那边正在做什么?也会同她一样,守候着新年的钟声吗?同样二十二岁的年纪,他们接触的社会层面却是截然不同的。从竟一度幻想着同一个人安静地厮守到终老,这样一愿望,或许将在二十二岁这一年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
正在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
“……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