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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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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嘉他们一路走向北,朝俩人小时候都住的四合院老家开去,路上没有遇到红灯,路况也不错,一溜烟的时间车到了胡同口。
四九城的胡同并不宽,通行一辆小轿车没多大问题,万一遇到辆电动车、自行车之类的,得互相侧着身挪动。凯子瑞一周会回来一次,他从不将车塞进胡同找虐,通常是停在附近商场里。
“你先在这儿下车,我去前面商场停个车。你等我一起回去呗?”凯子瑞刹车一点,车稳稳当当地停住了。他侧头对朱嘉说话,兴奋中带着期许。又见逆光中朱嘉的侧颜,似乎耐看得看不够,不自主地暗下决心,怎么着也得把朱嘉带沟里去。
解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朱嘉听凯子瑞的话,先行下车等他。
岁月匆匆,人来人往,胡同口的老梧桐树却依旧伫立在原地,年年抽新枝,吐新叶。
朱嘉靠在老树下闭目养神,飞来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扑腾翅膀。
一会儿有了人声,“小喜,小鹊,还乱飞,当心我今天把你们拔毛,起炉灶煮了吃了!”
两鸟扑棱到树冠处,鸣叫停不下来,他们的主人气极,嚎着嗓门喝道:“等着,我去找竹竿,我看你们还怎么躲!”
“萧伯伯加油,上树逮鹊子,拔毛煮鸟汤。”胡同孩子大都爱凑热闹,看好玩的,揪着俩小辫的小女孩起劲地鼓掌助威,另几个趿拉着鼻涕的小崽子跃跃欲试,准备等正牌鸟主人不干了的时候,“帮忙”爬树。
自古攀高是缺乏人管教的孩子们最喜欢游乐之一。
“萧叔叔?”朱嘉睁眼一瞧,几乎有强烈的代入感,小时候他也曾不止一次站在同样一棵树下,挽起袖子,准备攀高。
追的两鸟名字都没变,不过现在树冠上趴着的那两只,应该是初代小喜小鹊的第十七八代子孙了。萧叔起名犯懒,给自己女儿取名都用叠字。
萧叔就是萧瑛瑛她爸,隔壁王婶的老公。
“是……朱嘉?”萧叔叔把被鸟毛糊了的老花镜片擦干净,辨认叫唤他的人,发现是隔壁家远出的孩子,欣喜地招呼道:“怎么站胡同口呢,你爸知道你回家吗?”
“萧叔叔,又在逮小喜小鹊啊,您老一天到晚关着它们,鸟也要追求鸟的尊严的,不能老像囚犯一样被关着嘛。”说话的是凯子瑞,他把车停好回到巷子口,一看见萧叔叔还有一帮熊孩子站在树下,对发生了的事便了然于心。
“子瑞也回来了?”萧叔问。
“我跟朱嘉一起来的,正准备回院子看奶奶还有他爸。他们都不知道我俩来,准备来个惊喜,萧叔叔可得给我们保密。”凯子瑞答。
“好。那你们快去吧,晚了你奶奶得进佛堂念经了。”
凯子瑞应下,带着朱嘉往老家走,一路上还又遇着几个相熟的人,稍微打了个招呼,便以要赶时间的理由再见。
推开单扇的铜门,绕过影壁,就是一个窄小的院子。院子里花草不少,大概都是朱嘉他爸的杰作。鸟笼也多,画眉,珍珠,虎皮鹦鹉……一只手竟点不全种类,看来萧叔叔这几年养鸟的爱好又更上一层楼了。
王婶正在自家厨房挑拣菜叶,洗锅煮饭,一抬眼,看到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站在院子里东瞧西逛。
赶紧开水龙头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随便在围兜上抹干,推开窗叫唤道:“朱老爹,你儿子回来了!快出来!”
又说:“婶儿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啦,晚上就别走了,婶给你们做好吃的。”
“回来好啊,子瑞,你也不早点打电话支会声,我们家瑛瑛还可以带朱嘉出门逛,现在可好,她在单位加班。这私人老板的企业就是不行,成天加班,不知道的还以为死孩子在赚什么大钱。”说着解开做饭的围兜,从厨房的小侧门出来,拉着朱嘉,用看准女婿的目光看他。看的凯子瑞心里都发毛。
凯子瑞小心谄媚地跟王婶说:“瑛瑛模样好,人又机灵能干,婚姻大事不会要婶子愁的。”
王婶竖眉怒目道:“屁!眼高手低的丫头片子,看上的都是看不上她的。朱嘉啊,婶跟你说,这找个伴儿过日子,一定要找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你跟瑛瑛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俩家门本来就挨一块,多配!”
凯子瑞心底不由泛起嘀咕“那我家跟他家还共用一堵墙呢,不是更配嘛。”
谈话间,朱嘉他老爸从老屋慢悠悠地走出来,拄着简易木制拐杖费力地跨过门槛。凯子瑞看到了,赶忙上前搀扶上一把,殷勤地像上门女婿。
“爸,你腿怎么了?”朱嘉没听说过父亲走路要撑拐杖的事,既心酸又自责。自小没了妈只有爸的朱嘉,对亲人格外珍惜。
“搬花盆时不当心摔了一跤,不要紧。连石膏都没上,养上两天就好。你怎么想到回来了?”朱老爹坐在凯子瑞搬来的擦干净的小木凳上,有点气喘。瘸了条腿走路,耗费的力气是常人的数倍。朱老爹算他们年代里“老来娶妻得子”,朱嘉今年已近三十有一,他老爹再过两年差不多该摆六十寿酒了,体力上已经大不如从前,一点小磕碰都能让老爹吃大苦头。
子欲养而亲不待。
引人流泪的除了可歌可泣的故事,大概还有父母年迈的身影。
“我回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再看看老家有什么缺的,好给添置。爸,你干嘛还要自己搬花盆呢,幸好是折了腿,万一闪了腰怎么办?我给你请个钟点工来,每天替你洗洗衣服,烧顿饭,再做点杂事,你看好不好?”
换来朱老爹哼地一声。“不劳费钱。我又不像别的老头有媳妇帮忙照料,再不自己勤快点,等着死在家里生蛆吗?”
朱嘉脸涨成猪肝色,委屈地说:“您又挤兑我,明知道我不能娶妻。”
凯子瑞耳朵一竖,不能娶妻?!什么情况?
连带王婶也关心万分“把话说说清楚,什么叫不能娶妻。”
朱老爹恶狠狠地把手中的拐杖重重杵了下地,说道:“他小子信了神棍的撺掇,说他本来命中注定该是女人,投错了时辰,导致生错性别。如果这辈子强行跟女人结合,必定会克妻。”
凯子瑞错愕地看着朱嘉,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一番。朱嘉跟女气沾不上半点关系,年轻时再外打拼造就了他的成熟男人气场,再加上吃不胖的倒三角形身材,标准肩宽腰窄,理想男友。
还没听说过如此离奇的不讨老婆理由,王婶一阵没说话。
过了会,又自顾自回自己屋里去了,正当朱嘉以为王婶倍受打击,不打算再推销嫁女的时候,王婶拿着一本翻到烂了的书跑出来。她急匆匆地,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王婶站定后,迅速翻开书本,翻到目录,戴上老花镜找寻到需要的章节,然后哗啦啦地一阵翻书,说到:“小伙子,听着,婶给你念。‘迷信神鬼,迷信物像,迷信命运,迷信强权。全然不顾有个人,不认有自己,不认有真理,这是科学思想不发达的结果。’(注1)。听见没,千万不要被江湖骗子误了终身啊。”
王婶拿的书,还是老年大学政治课发的,王婶把它当一切真理的金科玉律。每每遇着不知怎么辩驳的事,一定要拿书出来念一番,表示自己是有根据的,自己的反对观点是站得住脚的。
朱嘉在南方初遇所谓的周易第58代传人时,也是不信的,嗤之以鼻的。后来程子去世,朱嘉分不清自己是真信了神棍的话,还是拿这段话当借口,始终不愿意再接近女人。
他已过而立之年,在南方的小城市属于注定要打光棍,还要被阿姨妈妈们怀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承受各方面的压力不小,有说他要求高的,也有说的特别难听的,然而他不为所动。
其实他很简单,只是对感情念旧。
(注1:选自《湘江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