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乘风归去》吕式微

2、四月末的远行

　　十二月的最后几天了。下午两点多的辰光，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一台半新不旧的中央空调无力地运转着。雪后初晴，阳光闪闪，因为温度太低，所以积雪并未融化。阿述坐在办公室里，手托下巴，歪着头望向窗外。有阳光的下午，从阿述的座位上刚好可以看到公司架在楼顶的名字经过阳光照射被投影在旁边大楼米色外墙上，阿述喜欢看它随着时间推移变幻位置，这似乎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为乏味的工作增添了一丝趣味。
　　旁边的大楼开了一家大型超市。因为是二楼，又是临窗的位置，阿述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人来车往的热闹场面。超市广场上的积雪早就被铲掉了，只是地面仍然湿漉漉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人们购物的心情，除夕将至，超市加大优惠力度，主妇们扫年货的热情与日俱增，都在作着最后的冲刺。
　　阿述摇摇头，收回心绪，继续对着电脑完成手上的工作。不断输入编号、数量与价格，一窜窜数字枯燥乏味，却不能出错。
　　天色渐暗，夕阳开始渐渐隐匿自己的光辉。五点一到，阿述就结束手头的工作，关掉电脑，拎起包离开了办公室。
　　公司楼下开着一家面积不大的咖啡馆，阿述回家工作前也在一家咖啡馆做兼职，所以喜欢隔三差五进去买杯咖啡喝。
　　推门进去，正是吃饭的点，店内几乎没有顾客。阿述很快便买好了一杯拿铁和一个提子干松饼准备带回家当晚饭。
　　阿述喝的第一款咖啡饮料是拿铁。在那么多饮料里，阿述觉得焦糖玛奇朵繁复精致，摩卡绵厚甜腻，卡布奇诺虚无缥缈，红茶拿铁倒是清新雅致——但她最钟爱的还是拿铁，简简单单。你虽然看不透它，但它却真实无比，毫不做作。

　　走出咖啡店，天已擦黑，空气中也已经没有一丝阳光的余温。
　　阿述把围巾忘在了办公室里——她的记性实在差得可怜。可是她不想再回去拿，于是只能忍受冷风吹起长发，吹进身体。身影没入下班的人潮中，迷惘地向前行走。
　　回到家，妈妈还在加班。阿述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研究怎么撰写论文的文献综述。提子干松饼就着咖啡入口，寒冷的空气使它们渐渐变冷，口感也大打折扣，不过阿述对吃的向来不怎么挑剔上心，她还曾毫不介意地喝过一大罐过期的鲜牛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确实不算是个注重细节的女孩，而且记性也差得可以。
　　大一大二时放完假回学校阿述经常会把手机充电器忘家，要骑自行车去学校外面买动西，却把车钥匙忘寝室，还会把综英课的课本带成口语课本，作业总是忘记做，或者做完了却忘记带，甚至有几次上课连课本都忘记带。同学取笑她笨时她却不肯承认，非得说自己只是记性不好。

　　白色蚊帐光影朦胧，天刚刚开始亮起来。枕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吵醒了熟睡中的阿述。迷迷瞪瞪地拿起手机接通，“喂”了几声没有回应，便放下手机想要继续睡觉。然而未几手机又震了起来，阿述抓起手机强撑着睁开眼看了看。叔叔?一大早的打电话来会是什么事？阿述带着疑问接通了电话。
　　“喂！阿述啊，还在睡觉吧？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把电话挂了呀？”
　　“嗯，可能吧……叔叔，有什么事吗？”
　　“嗯，我跟你说啊，你爸爸身体有些不舒服，你现在起床收拾收拾，我和一位伯伯讲了让他来学校接你，你就去学校门口等着好了，明白了吗？”
　　“嗯？”阿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应了声“喔”。
　　挂了电话，阿述开始清醒过来。揉揉眼睛，躺在床上思考。身体……不舒服么？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强压住不去深思，阿述开始起床洗漱。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阿述抬头忘了望仍在床上熟睡的室友，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寝室的门。
　　四月末的早晨，暖风习习，天空金光闪闪，显得无比辽阔。阿述扎着马尾辫，身上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黑色帆布鞋，清爽简单。
　　车子驶离学校，阿述安静地坐在后面，望着窗外的世界不断后退。叔叔偶尔会问她几句学校里的事情，她礼貌地回答，然后一路静默。
　　车并没有开往市区的医院，而是往阿述小时候住的农村开去，答案呼之欲出……
　　阿述忽然觉得有些冷，冷得心脏在不可控制地颤抖。
　　车子停下，阿述礼貌道谢，然后下车，往家里走去。农村的前进脚步总是很慢，离开六年，并无多大变化。
　　嘈杂的声音渐渐传入耳朵，男人们的交谈声和女人的哭声，与喇叭里的哀乐交织在一起。等到阿述走进院子，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大家都看着她，眼神里都透出相同的意味。阿述皱了皱眉，目不斜视地走进主厅，望着冰棺里毫无生气的躯体，眼泪终于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