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修改版）》月下箫声

33、第三十二章

　　“姐姐——”一个声音忽然在大殿中响起，我们两人同时回头，却是文兰，她迈步进来，几步走到自己姐姐面前，眼睛已然是红了，只用力的咬着嘴唇，半晌才说，“姐姐，你真傻。”
　　“好妹妹，我的好妹妹！”文芝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紧紧的抱了文兰。
　　“姐姐，我想不让你走，我不想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文兰说，既而挣脱了姐姐的手臂，爬跪到我面前，摇晃着我的身子，“殿下，平时你总是有很多办法的，你想想，你想想，我求你了。”
　　“兰儿，你别这样，地上凉，快起来。”不等我开口，简芷也几步进了殿，伸手就把跪在地上的文兰扶了起来。我这才注意到，睿思和逸如，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殿外。
　　“你放开我，你这个坏蛋。”文兰急了，眼泪落得又急了起来，一边还用力挣扎，却只是挣脱不开，不知道是因为太急还是太怒，她接下来的动作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她猛的低头，重重的咬在了简芷的胳膊上。片刻，那血就涌了出来，印着简芷淡天青色的衣袖，糯糯的晕开了一片暗暗的色块。
　　“好了，别哭了，你姐姐已经很烦恼了，你再这样，不是让她更添堵吗？” 简芷眉头都没有皱，反而语气难得温和的安抚起文兰来。
　　“我……我……我舍不得姐姐，在家里不让哭，在这也还不让哭，凭什么？”文兰见到血呆了呆，伸手就去打了简芷一下，伸手重，落手却轻，“你干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不挣扎，你总是让我哭，你为什么不走开！”
　　简芷也不放手，只任凭文兰动手，直到片刻后，文兰又“哇”的哭了起来。
　　“二小姐，踢也踢了，打也打了，瞧，咬都让你咬了，还哭什么？” 简芷苦着脸，挽起袖子把胳膊凑到文兰眼前，“要不，你觉得我讨厌，就再咬我一口好了。”
　　“不要脸，谁要咬你，怪脏的！”文兰哭声稍停，飞快的瞄了简芷的胳膊一眼，饶是简芷皮肉结实，此时也清楚的看到那牙印陷在肉中，血痕宛然。“你可真是笨，咬你也不放手，最好疼死你。”文兰跺脚，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一把抽出自己的丝帕，重重的往简芷的伤处缠去。
　　大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文兰止住哭泣后的阵阵抽噎。
　　“你们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安静过后，文兰似乎也察觉出了空气中的异样，飞快的抬头，见到众人都呆呆的看着她仍旧放在简芷胳膊上的手，脸腾的红了一片，那红甚至顺着耳朵延伸到衣领下的脖颈，终于耐不住，又猛一跺脚，手似乎不自觉的，就用力的推了简芷一下。
　　“啊！”的一声惊叫，原来刚刚简芷亦自痴了，不留神文兰忽然就推了他一把，竟然直直的躺倒在地上，等我们看去时，只见他人有些愣愣的自地上坐起，正一脸莫名的看着文兰。
　　“姐姐，你看，他们都欺负我。”文兰的脸更红了，同小时候一样，第一时间，最先想到的，就是躲在姐姐怀中，当一回害羞的鸵鸟。
　　往常简芷耍宝，总会逗笑众人，只是这会，我同睿思、逸如都很想笑，可是嘴角方才扯动，心却先痛了，终究是各自垂下头的垂头，挪开眼的挪开眼，一时反而沉默。
　　“我想单独和兰儿说几句话。”文芝拍了拍怀里的文兰，却抬头看向睿思、逸如、简芷几个，我们都知道她们姐妹此时，恐怕是有很多贴心的话要说，于是鱼贯退出，文芝却又说：“殿下还是留下吧，我们这样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了。”
　　于是，殿内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傻丫头，你比姐姐幸运得多了。”文芝揽住妹妹，轻轻拍了拍文兰的背，“这世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姐姐以前只觉得这话粗俗，是市井妇人混说的，到了今时今日才明白，果然不假。你以后要能好好同简芷过日子，姐姐就是在千里万里之外，也替你觉得欢喜。”
　　“姐姐……你别这样说？”文兰重又哭了出来，“我不嫁人，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你不小了，别总是说傻话，”文芝怜惜的看着文兰，“这世上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不会是姐姐，也不是爹娘，只会是一个爱你、珍惜你的人。兰儿，”说着，又转头看我道，“殿下，我也比你大一些，今天就权做是你们的姐姐吧，姐姐告诉你们，那镜里的花，水中的月，虽然是最美好的，也让人觉得向往，但是姐姐希望你们记住，那美只能远远的看看，千万别试图走近，打破的镜花水月，就只留下残忍和伤痛了。”
　　“姐姐，你说的，兰儿不懂。”我心中一警，陈风白的影子飞一般在眼前掠过，定神时，才见文兰脸色骤然又涨红了，身子扭过去，不看我们。
　　“你怎么会不懂，这些年睿思如何对我，你难道没看到，没听到？他若是有半分简芷对你的好，就是立时让我死了，也是情愿的。可是，他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对我稍稍亲近一点，你将来也要走到和姐姐现在一样的地步吗？要这样伤心和难堪才罢休吗？”文芝苦笑，看着文兰，又转头看了看我。
　　文兰沉默不语，她性子没有文芝的固执，我想，她很快就能明白，虽然放弃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时是很痛苦的，但是得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才能快乐幸福一辈子。
　　“文芝，其实你可以拖一阵子的，就先跟瓦剌太子说，你身体不适合，想春天再去瓦剌，只要拖一阵子，也许会有转机的。”我想了想，还是说了，我早已做了准备，要悄悄派人去蒙古，挑动鞑靼同瓦剌的冲突，他们两个部族素来就有嫌隙，若是能让他们先动手，不仅土木之变可能化解，文芝也可以不必出嫁了。
　　“不嫁，我怎么能不嫁？”文芝摇头，伸手拉平自己的衣衫，很仔细，很仔细的。
　　“姐姐，公主说的法子好，你也许真的不用嫁呢？”文兰听说可以拖，赶紧凑了过来。
　　“拖？拖什么呢？你们知道，这些日子我失踪了，人是在哪里吗？”文芝猛然抬头，吓得文兰退了一步，我觉得她语气有异，心里也有惊诧，所以只能微微移开一点目光，看向别处。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瓦剌太子的行馆，瓦剌太子和中原人不一样，他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你们说，我还能不嫁吗？”泪水重有聚集在文芝的眼中，“我已经是残败之人了，不嫁他，又能嫁谁呢？”
　　“……”我一时无语，只觉得心中悲愤得几乎要爆炸了，文兰却呆呆的愣了良久，忽然尖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怎么了？”殿外的四个人听见声音，忙推开殿门闯了进来，忙乱间，文芝拉了我的衣袖，悄声说：“殿下，别说，别对他们说，特别是他，我想，我至少可以留个他一个清白的记忆。”
　　我看着她，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