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奸细 ...

  •   第三章

      东方之既白。

      素简的小屋里,只有一夜未睡的燕卓轩独自一人躺在凌乱的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户。惨白的昏暗光线打在他俊秀的脸上,映得面若寒霜,恍惚间,失魂落魄,万念俱灰。

      全身酸软无力,腰臀酸痛得无以复加,□□那点的清凉干爽无法掩盖撕裂后的疼痛。

      想到昨晚的荒唐事,燕卓轩就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有违伦常的行径几乎是在自己默许下进行的。

      他一直醒着。清醒着。

      痛时醒着,在最迷乱的时候也一样醒着。

      他一动不动,任凭那个人予取予求,像被摆弄的娃娃一样无知无觉地被欺辱、被贯穿。

      最后居然舒服地叫出来。

      放下男人的尊严。

      不能动。不敢动。

      就是为了这十二年苦苦修炼来之不易的内力。

      可是,为什么当时就不仔细想想呢?

      房中之事,血液流动得比平时更快,无所属的内力消散得也快,就这样一点点地消失在筋脉里。

      十几年的努力呵,不知不觉付诸东流,而自己却沉浸在另一场酷刑里无法自拔,继续被那个人折腾,毫无觉察。

      想到这里,燕卓轩咬紧下唇,紧闭了眼。屈辱的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顺着上挑的眼角缓缓地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最后泪如雨下。

      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恢复平静,眼角的泪痕逐渐干涸。燕卓轩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而此时,他的徒弟,他曾经最疼爱的徒弟,现在正跪在床边。那些不受控制的悲怆脆弱的泪,不知有多少被他收入眼帘。

      燕卓轩心中又怒又窘,一腔怒气却又敛而不发。

      两人相顾无言。

      “师父……”莫蔚锋终于受不了师父冰冷的目光,先示了弱。

      “你不要叫我师父!”劳作了一个晚上的嗓子干燥到冒烟,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大声嘶叫。燕卓轩感到喉头泛起阵阵腥甜,却不管不顾,依旧嘶吼着。

      粗粝的声音像是一击重锤,莫蔚锋心中大震。连忙端起桌边冷热适中的水:“师父喝水。”

      “啪!”

      燕卓轩坐起身来抬手就是一拳,打在莫蔚锋的左脸颊上。细瓷的杯子也碎了一地。

      莫蔚锋的头被打歪在一边,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他其实可以躲过去的,以他现在的内力——他现在的内力比他的授业恩师高太多了。

      看着这样隐忍的徒弟,燕卓轩看着难受,就连撕心裂肺的痛楚都无法排解的难受。

      最终……

      “疼不疼?”燕卓轩冰冷的手抚上莫蔚锋红肿的脸颊,几乎要被灼热的温度烫伤。

      莫蔚锋抬手按住师父的手,看着他不说话。

      徒弟的眼睛闪耀着骇人光芒,坦荡到毫不掩饰的明亮目光让燕卓轩不敢直视。

      莫蔚锋捏了捏师父冰冷的手。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汤婆子,灌上热水,放到了师父手里。

      燕卓轩怔怔地看着手中之物,冰凉的双手不断地抚摸:“你竟然还留着它。”

      “师父。”男人的声音有一种誓不罢休的坚定。

      “唉……蔚锋……”

      燕卓轩仿佛松了一口气,心里仿佛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证实,慢慢地变得平静起来。

      “师父……昨天的事情……徒儿愿受责罚。但求师父将徒儿千刀万剐,以泄师父心头之恨。”莫蔚锋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似是下了不得了的决心似的。

      燕卓轩像是浑身卸了力一般地仰靠在床头,哀目微敛,“哼……责罚……事已至此,责罚又有何补益。为师知道昨天的是并非出自你的本意。你走吧。”

      莫蔚锋挺直的身影猛地一震。就是因为这样,就要把自己逐出师门?

      莫蔚锋不甘心,满腔的愧疚和怒气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全然化作了心痛和慌乱。

      与燕卓轩相识十五年,莫蔚锋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

      他第一次见到燕卓轩时,正是需要依靠需要照顾的年纪。年幼的自己,小小的软软的,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能够足以抗衡外界恶劣的。那时燕卓轩于他而言,如父如兄,是大漠里唯一的绿洲。他聪敏矫健、高大温柔,还带有一种历经生死的透彻和未入红尘的单纯,无论如何都是值得依靠的。

      但是现在,这个形容憔悴的人,那样的脆弱,仿佛是南方细碎的雪,雪白、娇小,还未抵达人间,就已飘散在空气里。淡漠的脸上无悲无喜,却带着心如死灰的自嘲……那真的还是当初那个一人一剑独闯西域的燕卓轩吗?

      引起这些改变的罪魁祸首,都只不过是因为莫蔚锋心中那一捧见不得人的私欲。

      莫蔚锋心中恻然,千言万语——那些不能明言的愧疚、无法挽回的愧疚和旁人所不知的委屈,都只能汇成一句哀求:“师父……莫要将徒儿逐出师门。”

      燕卓轩冷眼看着自己的徒弟,默不做声。

      “师父,昨日您遇袭,徒儿被孙平设计,惨遭毒手,绝非事出偶然。”莫蔚锋紧盯着师父宛若冰霜的墨色眸子,一字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遇袭?”燕卓轩心中一惊,目光如电。

      他的目光过于明锐,让莫蔚锋心中一凛,不免哀恸。一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像是破碎的镜,凋零的花,即使再粉饰太平,始终回复不到以前的模样。一旦丧失了一种信任,哪怕无关紧要,往后的千般苦万般难,他就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莫蔚锋心中苦笑:师父啊师父啊,你就算在不相信我,但是你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一个武功好脑子清的人。我于你而言,还是有用的不是?

      “师父现在理当在密室里闭关,若是功成出关,怎会功力尽失!而师父武艺高强,若正面对敌绝不会处于下风。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昨日师父修习心法之时,乘虚而入,想要暗杀师父。”

      “不!不是暗杀。”燕卓轩又想到昨夜那黑衣人在被人发现之后,并没有将自己一刀杀死,而是想要把自己带走,他肯定地说:“他是想要活捉我。”

      活捉?莫蔚锋心里一惊,问道:“暗室乃是我派密事,外人很难觉察。那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继云门里的确很少有人知道继云门掌门卧室内的暗室,确切地说,只有掌门燕卓轩和二弟子莫蔚锋知道。

      “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让方曲延和清书进去拿过东西。”

      莫蔚锋一愣,心里猛地一悸。原本以为卧房里的机关是师父和自己共有的的秘密,每每想起总有一种不与外人道的隐秘欣喜,觉得自己对于师父来说是不一样的,和别人相比,自己总能与师父更亲近些。却没想到,这样的欣喜在师父心里,只不过是代表着“莫蔚锋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徒弟”,而这样的徒弟不只是他莫蔚锋一个。

      莫蔚锋低着头,双眼淡漠,紧抿着唇。燕卓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猛然的低落。

      燕卓轩不知道莫蔚锋忽然之间的沮丧是为什么,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察觉到那种沮丧一样。同样的莫名其妙。

      “你平日行事稳重,极知轻重,想必不会在外宣扬,我放心。但是清书年纪尚幼,心性不定,难保他不会在外宣扬。至于方曲延……他与岳岑琼亲近,可能会告诉他。但是岳岑琼……虽平日里心浮气躁,但他或许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与别人的“难保”、“或许”相比,唯有自己的“想必”是那样的笃定。莫蔚锋终于有在师父这里又找回了一点优越感。

      莫蔚锋紧抿的唇轻弯,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却不敢教师父发觉。

      “师父,徒儿以为清书虽年少,却是个鬼精灵,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这等事情他不会出去到处乱说。但是方曲延想来惟大师兄马首是瞻,恐怕密室的事,大师兄是知道的。”

      “我倒是不怕他们无心说出去……只怕……他们有心为之。”长睫玢翻,抬眼之间,燕卓轩黑幽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与瑟缩不安。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总之,我们有了防备。且等着他们再有动作。”莫蔚锋看着师父一脸惆怅地望着屋子屋角。燕卓轩俊美的侧颜在淡紫色的晨光中模糊了棱角,却又显得异常冷峻,看得莫蔚锋心中不禁软作一江春水,语气愈发轻柔,就像是春天里被微风吹起、在空中盘旋的柳絮一般,弥目的雪白轻轻触动着脸颊,“师父,只要您不会不要我,我始终都是帮着你的。”

      燕卓轩听了,不说话,嘴唇紧紧地抿着,神色漠然。

      “你之前说你受孙平算计,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徒儿在整理账册。孙师弟端来茶水,里面下了药。醒来之后……我醒来之后,就已经在孙师妹的房间里面。”说到这里,莫蔚锋不免神色尴尬。

      正感不安,莫蔚锋只听得师父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孙芷薇怎么了?”

      莫蔚锋心中一涩,师父您怎么就不问问我怎么了呢?口中回答道:“徒儿一清醒就离开了房间,未伤小师妹分毫。”

      未伤师妹分毫?燕卓轩冷面苦笑一声,心道真是天要亡我。放着娇滴滴的姑娘置若罔闻,却把我给上了。真是……呵!

      燕卓轩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人祸还是天灾了。

      见师父不说话,表情愈发阴沉。莫蔚锋觉得不安,但还是继续分析道:“孙平的动机实在可疑。孙师妹是他的亲姐,他万万不会有害她的心思。如果他真的想要害我,以至于不得不牺牲他的姐姐,那或许就真的是大阴谋了。”

      如果一个门派,掌门失踪,最受掌门器重的二弟子干出什么背德的事情来,再有外力侵扰,那么局面将不法控制。而此时能出面镇得住场子的,日后必定是众心所向,任他差遣。

      然而,这种人即使不是幕后黑手,至少也是个在整件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当然,这一切前提是“被下药”和“被活捉”这两件事的确是同一势力谋划。

      如若两件事没有联系,只是恰巧地发生在了同一时间。孙平给莫蔚锋下药,也不是为了完成某个阴谋的某个环节。可能只是一个门派内的小打小闹。

      那么那个想要活捉燕卓轩的人,他又想得到什么呢?他是不是知道了燕卓轩与云樵老人的父子关系,希望以此来要挟云樵老人——毕竟他的手中,握有许多江湖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比如说,六郎七星针。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更难以善了。

      莫蔚锋嗓音低沉,语音温和,有条有理地向师傅将其中利害娓娓道来。

      而燕卓轩在一旁越听越惊奇。可能有人拿他来威胁自己父亲,他的确考虑到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反复错杂的关系。而他更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徒弟不仅能读书能习武,其心计智谋也与名门清客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虽然心里惊涛骇浪,但是脸上却波澜不惊。燕卓轩只是不以为然地淡淡说道:“你说得有理。那我们现在应当如何?”

      见师父主动询问,莫蔚锋现在的心情说是心花怒放都不为过。

      自今天早晨起,师父就对自己不冷不淡的,唯有这次,主动“求助”,作为昔日师父最宠爱的徒弟,他岂不欢喜?

      几乎是愣了半晌,才开始真正思考这个问题。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师父,偷袭您的人是什么样的?”

      燕卓轩细细回忆:“当时光线昏暗,来人又蒙着面,无法看清他的样貌。但是交手时,总觉得他的武功套路很奇怪。不像是中原的武功。”

      莫蔚锋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师父,我派门中弟子,都是些什么来历?”莫蔚锋语气平和,好似波澜不惊。

      除了这样的事情,怀疑本门弟子来历的确是情理之中。燕卓轩放下芥蒂,一一细数门中弟子的情况。

      莫蔚锋听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件事根本就和西域的教派之争无关?

      继云门内不乏有武学天赋的人才,但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当地的农户子女,少数几个是燕卓轩在路边捡来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身份特殊的也只有大弟子岳岑琼——当地知县的宝贝侄子,其父是名江湖人士,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于是内奸一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一边,只待日后再行试探。

      是晨,牝鸡司鸣,注定一切的不详就要从这天开始。

      经历了昨天那一场销魂蚀骨的绮梦,眼前清晨时间的茫茫碌碌,于莫蔚锋而言,恍若隔世。

      总觉得今天早上和平时不一样,门中弟子异样的兴奋。莫蔚锋揪住了正在洒扫庭院的清书问明究竟。

      “什么?昨天这么大动静二师哥不知道?!莫非是那些账目让师哥昏了头脑睡死了?”清书满脸惊讶,却又隐隐带了些许戏谑,仿佛莫蔚锋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异于常情的事情。

      “大动静?什么事?”莫蔚锋挑眉。

      见到莫蔚锋挑眉,清书心里一惊,圆脸就开始皱起来了,不绕弯子,忙不迭地道出事情原委。

      听了清书的话,莫蔚锋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二……二师兄!”

      听到人声,回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孙平惴惴不安极度局促的脸。

      你不来,我还想来找你呢!

      莫蔚锋将一切的不顺都归结在了孙平身上

      清书识相地到院子的另一个远离他们的角落去扫地了。

      “孙师弟?何事?”

      ———————————————————————————————

      时逾晌午,门内弟子都用罢了午餐,回屋午休了。只有几个刻苦的还在院子里练习腿脚剑法。

      而平日里一向勤勉的二师兄现在却不在练武的大院子里,而是窝在师父的书房里。

      莫蔚锋一手拿着蘸着墨的毛笔,一边好似心不在焉地开始思索起门派内奸的事。

      近几年来,燕卓轩和云樵老人几乎不曾联系,双方唯一的纽带就只有莫蔚锋。所以燕卓轩与云樵老人的父子关系为外人所知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上午莫蔚锋分析的只是一个很小的可能性而已。

      但是就继云门本身来说,它真的只是个小门派。小到那些有权有谋的人都不愿花费精力算计。若是说继云门和其他小门派有什么不同的话,只有两样。
      其一是其崛起的速度和所负的侠名让它在遍地都是小门派的苍茫武林里显得较之其他更为耀眼。
      其二就是继云门的门主燕卓轩和他所创的继云剑法。九年前的“苍官剑侠”一人一剑,叱咤武林,行侠仗义。一套继云剑法更是少见的精妙,隐隐竟能与峨眉剑法齐肩。一时之间,也引来不少人前来拜师。

      门下弟子反叛,除了觊觎继云剑法和继云门掌门之位,莫蔚锋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吸引这群少不更事的小崽子冒险犯下欺师灭祖的罪行来。

      但是继云门弟子,大多是周围的村镇的农家儿女,要不然就是像莫蔚锋方曲延等一样,是被师父收养的孤子。无论如何,师父都有恩于门内弟子,未曾亏待过任何人。

      哪怕是在一群小屁孩儿里显得最有野心的岳岑琼,平日里也不过就是端着大师兄的架子到处训斥,要不就是刁难最得师父喜爱的几个弟子,还偏偏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这些人,其实真的无法撼动燕卓轩和莫蔚锋在继云门的地位。可能连昨天那些事情都谋划不出渣渣来。

      但如果有外力介入,如果孙平那套为了钦慕师兄已久的姐姐能够得偿所愿而下药的说词不可信,那他在整件事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这些人的身份。继云门的确可以称得上鱼龙混杂,农户身份可以作假,孤儿的身份也可以作假。谁的说词是真,谁的说词是假,现在还很难辨别。

      门中弟子的身影一一闪现在莫蔚锋的脑海中,那些天真得不谙世事的、愤怒得毫无顾忌的脸若隐若现。这样的皮囊下,真的包藏祸心吗?若是名副其实的野心,又怎会毫无城府的显露出来呢?

      莫蔚锋若有所思。

      他缓缓地从衣襟里拿出一个仅有一节小拇指大小的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卷小小的纸卷。铺平后,在略显草黄的空白纸条上寥寥写上几句。复尔卷上纸条,又塞回竹筒收了起来。起身出了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奸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