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攻肉格子间》周瑟瑟

45、断点修复

　　新人培训第一天，我们根据工作相关性，被分了组。非工程类的人分成3组，我和小美冤家路窄，另有几个不认识的男生女生一起。第二天，我就被小江抓过去确认一个新的功能的设计思路。等我第三天放回来，发现小美已经是焦点人物。
　　首先，人长得真的好看，刷脸就能拉下水一大片。其次，由于他们学校的相关专业研究生多半是两年半毕业的，所以她的学弟学妹们在那一届新人培训中非常多，利用校友关系，她也笼络了一批。而F大当年招的大多是本科生，正常毕业的人早就培训完了，在校友层面，我除了点点，几乎是孤立无援。第三，小美是上海人，上海话一说，哗啦啦又是一批过去了。

　　我回到培训大厅的时候，休息时间已经是上海话叽叽呱呱一大片，我一句都听不懂。□□群热闹非凡，但没有一个□□群加我。他们总会突然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笑声，我莫名其妙。他们下班热热闹闹约出去玩，没有一个人约我。而且当面他们非常和气，打招呼，开玩笑，什么都来的，甚至吃饭也会叫上我，然后说一些我听不懂背景的话。晚上我约同组的大学一个系的学妹吃饭，学妹笑笑说：不好意思，晚上有事哦。然后一个组六个人，他们五个人当着我的面说怎么过去，怎么看电影，怎么吃饭，怎么回来，然后一个个笑吟吟地跟我打招呼说再见。
　　那几天我憋得很难受，却又不能发火，他们的确没有任何能让人挑错的地方，就是不带我玩儿。这种情况下，一般先要确定这一波人的头儿是谁，擒贼先擒王，拿下主事儿的，其他人就好说。现在我明白其头儿的是小美，但是小美跟我算是旧怨新仇，不是轻轻松松能了结的。新人培训也就两周，要搞定她真的来不及。我就决定从其他人下手。
　　两周的时间，真的来不及斗心眼玩阿花招。最直接了当的方法就是把实力展示给他们看，然后牢牢坐定，让他们知道我的价值，自然会看重我。只是当时我顶多是代理女王，名片上的职位名称还是市场部初级职员，其他新人刚来公司又不了解情况，或许又被小美吹风几句，便看我看得很随意。
　　我深知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我也是这样做的。
　　我记得那天光头正在广州出差。他问我最近的情况，我说“您中午方便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现在正在接待供应商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光头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忙：“啊，老大，我吃饭呢……没事儿，她好得很，比她儿子还肥，您放心吧……巴扬吧，我觉得他特别专业，到底是***出来的人，跟我这种土包子没法比……别别您太客气了……那，榴莲酥就好……”
　　傻子都能听出来我跟光头打电话了。跟大boss聊得这么轻轻松松没上没下，boss还给我带礼物，自然神色都变了，明显觉得接下去跟我说话就尊重多了。
　　好吧，我坦白，那个电话一开始是真的，从巴扬开始那些话，就是我编的。光头忙得很，他确定女王一切ok，市场部一切ok就忙忙得挂了，我小心翼翼遮着屏幕，听着嘟嘟嘟嘟的挂断音自己补了半场戏。

　　接着就是跟巴扬确认数据，我在吃饭的时候带了供应商上楼，带他认识下我的小伙伴们，供应商被我弄得莫名其妙。然后我们开始在旁边谈生意。“600万不够的，这么点哪儿成啊……回头我们包个2100万的大整合包……”其实我们在谈的只是点击量。我只是希望在那些小p孩儿能被吓到。
　　这样玩儿两天后，学妹先跟我示好。
　　其实，跟陌生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少说话，多引导，尽量让多对方透露足够多的讯息，你才能有足够多的资讯去判断，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方不爱说话，就多表达一下自己的无知，激对方反驳。
　　比如，得知学妹来自重庆，我就说“我觉得水萝卜超级辣的诶！”，第二句，“我觉得公司食堂很好吃啊！” 第三句“那你一定很想家咯。”
　　三句话，基本上确定这个妹子是一个很恋家的人。我就说有意无意说起某某同事超级好玩的，喜欢面试的时候装应聘者跟真的应聘者聊天，刚刚打电话我还笑话他。她问我：“不是上海的同事啊？”我说：“重庆的呢，那边同事真的好会玩，比我们放得开。”
　　这样两三遍后，她就天天粘着我小圈儿姐长小圈儿姐短了。我知道，现在我对她来说很重要，我是去重庆出差过的人，我对重庆分公司很清楚，说不定哪天她要跳回老家，我还能出力呢。
　　其他几个也差不多，一个天津来的男生非常geek风格，我看一眼他的15寸外星人电脑，风骚外露的鼠标指环，各种我看不懂的博客文章，就知道了。所以我有意无意跟他透露公司第一技术宅小江是我的平阶合作人，数据分析领域某大牛是我师兄。我深知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我不抱大腿，我等你来求我。
　　这样一周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他们还是一起出去玩，当着小美的面不叫我。可以他们跟小美说“手头忙，改天去吃”的时候渐渐多了。我稍微说一句哪家餐馆好，他们就会追着说，那我们一起出吃吧？周四晚上？
　　“改天去吃”和“周四晚上？”这两句话的差别就跟“等项目完了给你分红”和“薪水这个月开始加”的差别差不多。我们甚至建了不包含小美的读书群——其实就是下班闲聊。虽然需要在两个群里应付两个人，对于初入职场的小朋友们有点辛苦，但是时间不久，他们就会和明确地知道，在那个“美丽亲切的学姐”和“有利用价值的我”之间，应该选择谁。
　　我跟他们讲大海和小江的恶斗，见女王初见大海嚣张，讲巴扬守护手下的义气——当然这些故事都是改头换面过的，我直说这些是我大学里实习的时候看到的。我真的不是有惊吓小孩子的恶趣味，但是看到他们被吓到，我觉得还蛮有成就感。
　　我深深明白，宇宙第一速度，不是光速，是八卦传播的速度。有了同组的这五六个人的宣传，我的名声一下子就被传的很远。很快的，什么圈子都凑上来了。新人圈子，新人篮球圈子，新人看电影圈，新人三国杀圈，每个圈子我都会去勾搭一下，混个脸熟就好。我不知道这些年轻好奇的面孔，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传说，我希望将来我们不论狭路相逢还是同舟共济，至少会对对方有个粗略的印象。
　　至少目前为止，这是我最珍贵最有效的圈子。圈子里有人出国了，我猛然发现原来工作多年，也可以继续深造。圈子里有人独自周游世界，我咬咬牙也尝试一个人横穿四个国家。有人去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行当，我大喊一声“靠这也能赚钱”然后自己伺机跟进。感谢你们，我同年培训的同事们，你们让我的世界扩大了很多倍。
　　但是我发现现在的新人都没什么圈子了，现在用微博用微信用人人。总有100个人让你觉得随时都可以联系的到，但是几年了都没什么联系。很多人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不过是“点赞之交”而已。这些人脉的用处就很有限了。虚拟的接触，大多通过文字图片，你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不到他的声音，触摸不到他的温度，很多人际交往中微妙的技巧，暧昧的眼神，都没有办法表现出来。
　　举个例子，在我和点点最初接触的时候，点点对我远没有我对他来得动心。我下班总是坐在电脑前等他的消息，而他也总是下班找我聊□□，我喜欢他，所以我默默隐身，坚持不理他。发短信也不回复。我知道他憋不住可能会打电话，电话总是五分钟就“对不起，我要去做菜，我要去洗澡”，他就会忍无可忍把我约出来。
　　我就是要你约我。电脑上的千言万语，也敌不过手背不经意扫到你的温度。
　　其实关于人脉，大概就是这些吧。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当你身边的人跟你智商都差不多的时候，耍花招就没什么用了。要得到好处，你得扎扎实实地开价，自己先割肉。抱大腿什么的，如上所说，自己先要有分量，分量足够了，人家才会高看你一看，考虑下大家要不要合作。你一个什么筹码都拿不出来的人，冰天雪地玻璃渣跪舔都是没用的。
　　而且一个人花太多力气搞人脉其实没什么意思。因为人的精力有限，搞人脉搞多了，花在本业提升上的时间就少了。而当你实力升上去的时候，你会发现曾经跪舔不得的人物，竟然开始向你伸出了橄榄枝，你曾经花大力气攒的低水平人脉，已经毫无用处了。
　　简单说，把人脉当做游戏里的装备理解就可以。装备虽好，但是升级更重要，你把一个低级的白色装备镶嵌宝石做很多强化，等你升级了，有更好的装备穿了，这个就都没用了。在什么级别，就做什么人脉比较好。
　　其次，这些“见面三分笑，背后戳一刀”的花腔功夫，玩得再厉害也不过是皮毛，你见过哪个大boss是靠算计人的功夫爬上去的？算计人，就会结下仇，结仇却是大大的忌讳。相对于结仇，我更愿意别人把我当朋友，朋友的作用比仇人大多了。所以我们就算斗，也不是斗在这个层面。出事儿的时候，老大和手下争着挨刀，这才是最常见的情况。
　　谁都不是傻子，玩花招你有本事玩一辈子？就像前面朋友回复的那样，“累不累？”最终我们还是会发现朋友是最重要的，所以愿意被人说傻，替人挡刀，给人好处，目的还是为了更长期的回报。
　　第一层境界：“把同事当朋友看，诚心相待”，算是“见山是山”的职场新人行径。
　　第二层境界：“把朋友当敌人看，绝不吃亏”，就是“见山不是山”自以为聪明的做法。
　　第三层境界：“看似把同事当朋友看，实际依然防备”，算是“见山还是山”的老鸟做。
　　我怕直接写巴扬这种，让大家觉得职场处处有温情。所以先写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儿，只是想说明一点：巴扬这种段数，虽然看上去和第一层境界无异，但人实际上是第三层境界。
　　职场上对这种人才是应该最小心的防备的，女王这种，她待我再好，我也是处处防备的。但是巴扬这种呢？他救过你，你是不是死心塌地肝脑涂地呢？那就中了招了。
　　职场没有那么辛苦，细致观察和缜密思考一旦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就会习惯如此。
　　但职场也没有那么轻松，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会让你忽略面具下的表情。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进办公室的第一天起，就对自己说：这里没有真心的朋友，只有利益。把自己远远套进一个壳子里，反而会轻松很多。虽然有时候会孤独，但你总不会受伤。
　　总之，短短两周的新人培训给了我一批短期内看上去没什么用的弱弱的圈子，趁着大家都是菜鸟的时候打好关系，将来有人富贵了，便有了脸熟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