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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唯愿在剩余光线面前,留下两眼为见你一面。——《最冷一天》 ...

  •   从见贤山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伊谷春换了便服,打车去了夜夜渔舟大酒店。从前他做警长,为了居民防盗门的维修费要陪安保公司老板喝酒。现在他做了所长,照样还是要为了辖区的财政拨款陪市里主管财政的几位领导喝酒。自从省里的财政自主权下放到市后,原本门可罗雀的市财政局突然也热闹起来。钱嘛就那么多,总是有数的,三四个区县都巴望着,厚此就要薄彼,这时候和领导的关系就尤为重要。
      伊谷春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他酒量好,又深谙如何千杯不醉地把事办妥,最重要的是他认为这些是理所当然,心中没有半点厌恶,这点殊为难得。但是今天,区委书记明显看出他是真的醉了。伊谷春也自觉有些失控,勉强撑完全场,礼貌地回应了关心,把领导一个个送上车离开。
      四月初的南方沿海,深夜时也不会让人觉得冷,但白日里的暖意也早已褪去。筼筜丽景小区离酒店并不远,伊谷春放弃了打车,徒步走回家。父母出国去旅游了,小夏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还没回家尾巴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平时九点钟准时睡觉。今天写完作业后说什么也不肯睡,说爸爸答应了今天不加班会回家,要等爸爸。保姆惠姐哄不睡小姑娘,家里又有急事,只好留了尾巴一个人在家。
      伊谷春进门时头晕得厉害,小姑娘扑上来时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尾巴被他惨白着脸色的样子和一身的酒气吓了一跳,眼圈立刻就红了,伊谷春强打着精神哄尾巴先去睡,自己一头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等他从梦中惊醒时,尾巴正坐在沙发旁边的小凳上拿着毛巾动作笨拙地给他擦汗,看到他醒了过来,嘴扁了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叫你,怎么也叫不醒。”
      伊谷春忙给她擦眼泪,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说,爸爸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出了好多汗。没关系,我原来也做噩梦,小爸爸跟我说梦都是反的,不怕。
      伊谷春没说话,把尾巴抱进她的卧室,给小姑娘盖好被子,锁上门,想了想又推开,尾巴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他。“想不想回天界山?”伊谷春看着尾巴瞪大了的眼睛,补充道,“明天周末,爸爸带你回天界山去玩儿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使劲点了点头。伊谷春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了,好好躺下睡觉。”
      回到客厅,伊谷春拿了冰箱里的西柚汁坐在沙发上喝。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他手里的烟明明灭灭。
      刚才他又梦见了辛小丰,不过不同于以往。以往他梦见的都是做协警时的辛小丰,而刚才他梦见了山谷中央那座二层小白楼里的辛小丰,躺在受刑室的执行床上望着自己,梦中的电子仪器已经开始向床上的身体内注入液体,几乎是眨眨眼的功夫,他看着监控仪上的脑电图、心电图由活跃变成一条直线。辛小丰却依然望着他,甚至露出了一抹本应让他觉得熟悉和舒服的笑容,却令他重温了当日的恍惚与心如刀绞。
      他对着渐满的烟灰缸坐到了天亮。

      尾巴前一天折腾得晚了,到了中午才起来。伊谷春给她做好了午饭,却只字不提要出门得失。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不时偷眼瞟着伊谷春。这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伊谷春的眼睛,他放下筷子,看着尾巴,尾巴也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半晌,伊谷春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快吃饭,吃完我们开车去天界山。”看着雀跃起来的小姑娘,伊谷春想,自己昨晚竟然有这种提议,果然是喝醉了。

      他们到五老峰时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峰顶天界寺的琉璃瓦闪着金色的光,平日里山岚上弥漫的雾气也已经褪去。站在山脚下,身边废弃锈蚀的铁轨,山顶古色古香的寺庙,半山腰的青石小楼一览无余,这是伊谷春第一次来到天界山,在小夏口中满是妖怪的地方。
      五老峰并不高,尾巴自己爬了半程,伊谷春抱了半程,就到了山顶的天界寺。僧人们刚刚习过午课。伊谷春一个没注意,尾巴就不见了影子,他望了一周,正要唤她时,尾巴就从角落里跑了出来,“看!爸爸,是哥哥给的护身符!”
      伊谷春循声望去,一位灰袍灰裤的小沙弥面上含笑,双手合十地朝他行了个礼。他连忙点点头,俯身去牵尾巴,再抬起来头来时,那小沙弥已经不见了。

      他们沿着寺庙后山的石阶下山时又经过青石小院,一个穿着栗色丝薄睡袍的男人正在院子里喂一只金红色的公鸡,他脚边卧着一只小臂长的棕色贵宾犬。男人听到木栅门外的响动,回过头来,愣了一愣,倒是尾巴先脆生生地叫了起来,“叔叔!”
      卓生发垂下眼,用眼角余光看着他们,嘴角挤出一丝笑来,“呵,是尾巴啊,都长这么高了,和他越长越像。”
      伊谷春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不是他一个人说过尾巴长得很像辛小丰,水黑的眼睛,微翘的嘴唇,还有饱满的额头。他甚至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家里看到小夏牵着尾巴的时候,虽然知道她不是他的孩子,还是没来由地吃了一惊。
      但是现在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突兀地提起辛小丰,显然使伊谷春有些不快。他正打算叫尾巴准备下山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手下抓到了一名盗窃犯。
      这是一名惯犯,虽然手法粗糙,对于作案痕迹毫不遮掩,但却格外地有着好运气。能够和他的指纹相匹配的入室盗窃案就有二十几起,遑论他坦白供述出来,当时却没有在现场采集到可疑痕迹或者被害人压根就没有报案的次数。
      这样一个好运气的社会不安定因素落网,当然是一件值得所有人高兴的事。
      但是,当他供述五年前在造船厂宿舍入室盗窃的一起事实时,讯问人和记录人的神色都突然冷峻起来。
      说起来时这位江洋大盗眯起眼睛,“对的,九九年,就是造船厂宿舍起火的那一年,当时我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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