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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马儿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擦着他的肩膀落了地。
      岩铮的手肘和膝盖没了知觉,一时之间起不了身,趴在那里吃了好几口灰尘。骑在马上的男子一袭白衣,赶紧跳下来扶他,待扶起来一看,他的衣裳蹭破了几处不说,皮肉上还擦出好些口子,隐隐地渗着血。
      “言一……言一……”
      岩铮轻声念着,抖着手把那肮脏的纸团展开。果不其然,上面的字千疮百孔,再辨不出来了。他遍身尘土,席地坐着,已然失了魂。
      白衣男子连唤了几声“公子”也不见他答应,便有些手足无措,思前想后,末了自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他手上,“公子,快别伤心了。有什么东西坏了,我尽数赔给你。”
      “出什么事了?”另一个骑马跟来的人身形异常高大,估计是这人的朋友,此时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警惕。
      “是我不小心。险些撞了人,又弄坏了人家的东西。”白衣男子愁道。
      “言一……”岩铮把那银子撇到一边,尤自嘟囔着。他明明是在瞅着那破烂的红笺,眼底却是空落落的,“赔?你怎么赔得起?这是言一写给我的,我拿着这五云笺,才能找到他。他把要对我说的话,全写在这纸上了……”
      四年前,曾有个姓梅的女子来找过他。
      那女子一见到他便跪了下来,还叫他“主子”。她哭了半晌,不住地说着“对不住”,还说景洵从未背叛过他,下毒之事,都是皇甫岚叫她栽赃给景洵的。
      岩铮听了很不耐烦。景洵当然不会背叛他,这有什么好说的?他本想叫阿武把这聒噪的女人赶出去,可她却把这张五云红笺递到了他手上。
      岩铮打开来看,上面寥寥数字,确是景洵的手笔。
      那女人说,这是偶然在兰若寺的佛龛下找到的,本想自己留着做个念想,可想来想去,还是交给岩铮的好。之后,明武又带着她去那坟地里走了一圈,后来,便再未见过她。
      以往,岩铮总好奇景洵向菩萨发了什么愿,景洵却从来不肯说,如今这谜底竟已到了他手里,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眼前。那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可搁在一起,竟有些糊涂了……
      岩铮细心地把那纸在手里铺平整,“言一字写得极周正,我照着他的字迹写了一遍又一遍,偏写不出他的半点神韵。他写着,求菩萨保佑我们万事称心,到老都能相守在一起,还说他等着我,一直在那等着我,要我快些去找他……我们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永远都要在一起……”
      那白衣男子凑过头去,就着他的手读那几行字。年头久了,纸张破损,字迹便有些模糊,读起来格外吃力。
      上书小楷十六字:天上人间,心事难谐。从此以往,勿复相思。

      待读完这两句,那人的面色尽白了。
      “怎么了?”高个子的同伴问道。
      “这,这字迹……”白衣男子将纸笺自岩铮手里夺了过来,满面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这字迹……分明是我的!”
      高个子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天下之大,字迹相仿之人不计其数,你怕是看错了吧?”
      闻言那白衣男子亦犹豫起来,尤自盯着那几个字出神。岩铮没了耐心,劈手将红笺夺了回来,妥帖地藏进了衣襟里。
      白衣男子怔怔地望了望岩铮,又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终是笑了,“也是。是我少见多怪了。”他将掉在地上的那锭银子重塞进岩铮手里,在他手背上拍了两拍,“兄台,对不住。这银子你好歹先收下,往后若有什么事,可到丰和关的风清楼去寻我,只说找二当家就好。”
      高个子的脸色一时有些僵硬。
      岩铮见他松了自己的手,要上马离开,没来由的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就拽了他一把。衣袖褪去,他的一截胳膊蓦地露出来,皓雪一般,其上一圈淡淡的月牙疤痕,若隐若现。
      “你做什么!”高个子喝道。
      白衣男子倒无甚反应,只对岩铮歉疚地笑了笑,把他的手轻轻推开了,“丰和关,风清楼。”
      岩铮愣愣地点点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街上早已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言一……”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他喃喃自语道。

      丰和关,风清楼,冰纹画槛,酒香清逸。
      “呦,大当家,二当家,回来啦。”
      这小二口中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正是之前岩铮在路上遇到的那两人。
      闻言,二当家无明冲手下笑了笑,把缰绳递了过去,径自穿过倒厅小院和垂花门,进了东首的卧房里。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衣裳都透了汗,他解了白色的外衫,捧了水去湃脸。尚未直起身,便听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形自后面贴上来,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热。”无明用胳膊肘把那人支开,继续专心洗脸。
      “我就是怕你袖子沾了水,想给你挽挽。”大当家面上颇有几分尴尬,终是恋恋不舍地往后退了一步。
      无明没接话。
      顿了半晌,大当家道:“脸上戴着这东西,闷是闷了点,可你好歹再忍忍,万一过了晌午,还想出门呢?以往我嫌它累赘的时候,你还总劝我忍着些,如今我还好好地戴着呢,你怎么倒先把它揭了?”又绕到无明身侧,“难得找个机会来寻你,这才骑马出去逛了几个时辰,你便累了?”
      无明沿着面颊的边缘,动作轻细地自脸上褪下一层薄薄的皮来,那张皮颜色浅淡,较蝉翼厚不到哪去,而他真正的容貌也露了出来,“不是我累了,是你不该丢下那么些公事,三天两头往这边跑。没人发现倒还好,若是又让那些大臣知道了,我这风清楼守备再多,也敌不过那么些杀手。”
      大当家气得一拳捶在墙上,“本王乐意去哪便去哪,也容得他们置喙!这么些年了,竟没一天轻省!”
      无明拿帕子拭了手,回身无奈地看他一眼:“你听我一声劝,早些回去吧。”
      “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吗……”
      “自伤好以后,我便将这风清楼接了手,如今算来也有好些年了,能有什么应付不来的?更何况若出了什么乱子,从这送信到你营中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大当家脸色愈发阴沉:“说到底,还不是你想我走!”
      无明还想说什么,大当家却早已踹门而去了。他连叹几口气,也顾不上别的,赶忙追了上去。还未行到堂厅,果然便听到一片震耳欲聋的巨响,待掀了帘子进去,只见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下人们跪倒一片,打着哆嗦不敢说话,而始作俑者正大咧咧地立在那片狼藉之上,尤不过瘾。
      “二当家,你快劝劝大当家吧……这,这……”
      无明道:“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待到就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无明终于叫了出来:“无迹!你,你把这砸成这样,今儿还做不做生意了?”
      无明甚少发火,见了今天这阵势,殷无迹自知理亏,便有些气短了,可仍不忿道:“我爱砸就砸。曷召是我的,风清楼是我的,你也是我的,碍着谁了?”
      “你……”无明本就不善争执,此时只气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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