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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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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岩铮听了声音再走近一看,这才勉强辨出正是莟玉,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
“主子,怎么出来也不掌个灯啊?仔细绊着了。”
被她这么一问,岩铮才猛然清醒过来。
以往他半夜探望景洵的时候,为了不惊扰顾盼盼休息,所以从不掌灯,只管摸黑走,刚刚也是如此。可他一时糊涂,竟忘了景洵早已不在府中了,甚至连顾盼盼也已回了娘家了。
这些他自然是按下不谈,反问莟玉道:“倒是你,一个人在这黑乎乎的园子里做什么呢?”
“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年纪轻轻,能有多重的心事?”这个时辰再说睡不着,就证明是一夜未合眼了。
莟玉磨蹭了一会儿,小声道:“主子,景大哥到现在都不明下落。他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他找不着家,还不知在哪挨着呢……”说到最后依然带出了哭腔。
岩铮明知景洵安然无恙,但听完莟玉的话,竟还是莫名心痛。
“你倒是真心记挂着他……”
莟玉听他口气软了下来,忙擦干眼泪道:“主子,你没见着,昨儿夫人发火的时候,拿着剪子就往景大哥胸口捅,幸好叫我给拦下了。夫人见没了剪子,就拿牙齿咬,拿指甲掐,景大哥胳膊上的血把袖子都浸透了,谁拦都没用!那伤听着没什么,却也不浅,不能就那么搁着不管,主子,你多念念景大哥以往的好,赶紧把他找回来吧!”
岩铮听完,半晌没答话,面色却是变了。
他只当那些伤是顾盼盼一气之下指使旁人所为,却万万没想到竟是顾盼盼亲手做出来的,而且还是在旁人百般劝阻的情况下。
他从来只当顾盼盼是大家闺秀,是从小被养在深闺中的娇贵大小姐,即便任性一些,却还是善良单纯的……可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又有几个能狠心对人下如此毒手呢?拿着剪刀往人心口上捅?岩铮一阵心寒。他真的认识过顾盼盼吗?
“行了,我心里自有打算,你赶紧回屋睡去吧。”把莟玉哄回去之后,他又一个人在昏黑中站了一会儿。
一想到皇上那边定的七日之约,他就头疼得厉害,而且将景洵安排在外也不是长久之计,顾盼盼那里更是一团乱麻……可这一切不过开了个头,往后的日子,才真正有他受的。
清冷秋气中,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将高檐灰瓦映成了一片黑棱棱的影,牢笼一般把人困在里面。这府里明明没少了几个人,岩铮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死寂冰冷,对景洵的思念也变本加厉地强烈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竟还在想景洵。以往他住在府里时,自己也没觉得什么,甚至有时候心气不顺了,见到他还会腻烦,如今这是怎么了,他不过才离开了一天而已……岩铮不禁自嘲地摇摇头。
自此,景洵便在那客栈暂时安定下来。
岩铮想来想去,照顾景洵之事,也就莟玉最信得过,可冒然让她离了府,又会引来旁人猜疑。不得已,只得嘱托店家来伺候。那店家亦是这行当的老人了,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自打景洵离了身边,心中空落落的感觉便日益鲜明起来。有时半夜里骤然醒了,糊涂得厉害的时候,岩铮仍会走到那厢房里,直至看到空荡荡的床铺时,才能反应出景洵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每当这种事发生,第二天他便迫切地想见到景洵。旁的什么也不用,只见到他就好。就好像景洵那有什么东西系着他似的,离得远了,便浑身不自在,而只剩他们两人凑在一处的时候,岩铮心里才觉得舒坦,好像只有这时候的自己才是全乎的。
有时候赶得巧了,客栈下人的活儿才做了一半便离开了,岩铮就只得接过手来。喂景洵吃饭,帮景洵拭手,抑或是替景洵换衣裳,梳头发,擦洗身体。
这还跟平常说几句好听话、办点讨喜的事做做样子大不相同,而是正经的伺候人的活计。岩铮出身名门,一辈子受人伺候,就连最落魄的时候身边不还有个明武吗?哪里做过这种事。而且景洵一辈子忙里忙外地围着他转,何曾受过他一丁点儿伺候?若景洵此时早已清醒,杀了他他也拉不下这脸来……
初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动作笨拙得不像样,不禁羞得脸都红了,总是忍不住皱着眉头,抬眼去窥测景洵的脸色。所幸景洵神智尚未复原,只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也无甚反应。
当初他大婚前夜,景洵把他晾在一边,反同殷无迹把酒言欢,直把他气个半死。之后他故意憋着不提这事,就是想等景洵主动交代,可等来等去,什么也没等到,景洵竟还把他当傻子似的瞒着!从那时起,他一气之下,愣是半句好话、一个好脸色也懒得施舍给景洵,绷着劲地对他刻薄冷淡,就这么一直绷到了出事那天。
如今两人在一处时,那氛围总是安安静静,暖暖和和的,倒像是回到了他成亲前的时光,而中间的这些曲折与疏离都像是大梦一场,并未真正存在过。刚回京那一阵子,他就是这样和景洵天天腻在一起,有时候他就会突然想,那时的他没有家室,没有如今的地位,不也过得挺好?可转头再想起父母的期望,便忙把这个念头甩开了。
照顾景洵的次数多了,岩铮便也觉不出别扭了。
看着景洵一勺一勺地、乖乖地吃着他递到嘴边的饭,直到碗见了底,他的心口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热乎。之后拧好了帕子,为景洵擦嘴,怕景洵随着他乱动,他便拿空出的手捧着景洵的脸。一开始他动作急躁,手劲控制不好,景洵嘴边便会浮出几道红印儿,看着又突兀又可怜,他便有些哭笑不得,之后才轻柔起来。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景洵眼中的光彩也一点一点愈见清明。
之前岩铮总是担心他缓不过来,活死人似的过完下半辈子,如今看来真是杞人忧天了。他本该放了心,可不知为什么,反倒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以前不管他做什么,景洵一如既往,从未生过气,从未记恨过什么,更从未主动提出过要离开。而中秋那日,景洵收拾了包袱,却是一声不吭地走了。他追上去横加逼问时,景洵那晦暗到没有一丝神采的表情,他当真历历在目。
景洵是生他的气,对他灰了心了吧?要是他清醒过来,又想走了呢?要是他想起自己曾拿剑那样指着他,又露出那副表情怎么办?
他可以命令景洵做任何事,却如何能命令他回心转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