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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跪着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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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曜山是一座很拉风的山,环境优美灵气充足,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山上有个很拉风的修仙门派,叫做七曜门,门下弟子各个神通广大,呼风唤雨御剑除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疯魔武林好多年。”
赵小凡小盆友幼年坎坷,八岁就成了孤儿,流浪途中听到这段招生广告,小心灵敬仰的不行,立刻就拜了师,等他跟着师父上了山,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殷勤地替师父背着包袱扛着剑,迈着小短腿辛辛苦苦爬上山,看着分给自己的光秃秃的小瓦房,风中凌乱,这tm还不如他家以前的房子——说好的琼楼玉宇呢?!
第二天他跟着师父去拜见掌门师伯,磕过头后,赵小凡看着师伯发给自己的《三字经》,再一次风中凌乱——说好的盖世神功呢?!
吃饭的时候他对着萝卜稀饭泪流满面——说好的山珍海味呢?!
再过两天他对着一大盆要洗的衣服泪流满面——尼玛啊,说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
赵小凡在巨大的打击中失望地开始了他的新生活,七曜山形如北斗七星,共有七座山峰,其中最高的玉衡峰是掌门住处,赵小凡的师父住在摇光峰,于是他每天就在山间跑来跑去,上午去掌门师伯的玉衡殿跟着师兄师姐们学习文化课,下午回师父这里,做·家·务。TAT
他要挑水,扫地,劈柴,做饭,还要管理菜园,浇水,除草,捉虫……赵小凡在忙碌中深深的彷徨着,他还不到九岁,人生还有很长,难道真要在这山上蹉跎青春?
不是赵小凡不识好歹,而是他真心觉得留在山上一点前途都木有,虽然七曜山曾经辉煌过,但是没落了就是没落了,现如今拔毛凤凰不如鸡,七座主峰有三座都空着没人住,凋零的让人心疼。
赵小凡摇摇摆摆地彷徨了大半个月,一早起来去淘米,刚出门,蓦地眼前一花,他抬起头,只见遥远天边荡起细碎的光影,璀璨晨曦中炸开了一团碎雪。
一个穿白衣佩长剑的青年忽然出现了。
仿佛从云端走下来,随手收了剑,看到赵小凡,漆黑的眉目微微一蹙。
赵小凡脑子里轰然一响。
白衣青年走过来,眸色清冷,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就是新入门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赵小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男人看害羞的一天,小脸嗖地红透,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叫,赵小凡。”
白衣青年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姓秦,是你的师兄。”
赵小凡上山这么些天,跟着师父住在摇光峰上,光看见师伯们的山头热闹,师父这里冷清清,还以为自己是个独苗,到这时候才知道竟然有个师兄,还是个会御剑高飞的漂亮师兄,简直就是喜出望外,激动的差点哭了,泪汪汪地叫:“师兄——”
姓秦的师兄点点头,向后院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道:“我是你二师兄,你排行第四,这个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大师兄。”说完就干脆地走了。
赵小凡:“……”
舞草原来有好几个师兄!赵小凡受到了惊吓,惊吓里又觉得开心,开心里又有点疑惑,为什么秦师兄特意叮嘱大师兄,难道师父不喜欢大师兄?他挠挠头,很快就抛到脑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揭开了新篇章,雀跃地淘米下锅,跑到寒泉接了一盆清水去伺候师父,高兴地报告二师兄归来的喜讯。
师父哦了一声:“回来就好。”顿了顿,摸摸赵小凡的头,“忘了告诉你,那是你二师兄,你排行第四,这个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你三师兄。”
赵小凡:“……”
赵小凡头昏脑胀,蹲在地上画关系图,摇光峰加上自己五个人,师父不许他在二师兄面前提三师兄,二师兄不许他在师父面前提大师兄,所以说师父不喜欢大师兄,二师兄不喜欢三师兄?妈的好复杂。
师父+二师兄vs大师兄+三师兄,这……
按理说师父应该最厉害,可是师父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懒样,完全没有高人风范,二师兄呢,看起来也很有两把刷子,不知道大师兄三师兄怎么样,等他们回来一定要好好观察一下。
赵小凡乐观地期待着,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五年。
光阴似箭,赵小凡从娇嫩正太长成了鲜花般的少年,早把七曜山当成了自己的家,他仍然住在摇光峰,每天上午去掌门师伯那里学习诗书和剑法,摇光峰除了他,还有师父和二师兄,这两人对赵小凡来说,也早就成了像父亲和哥哥一样亲近的人。
虽然有时候真心让人生气。
赵小凡实在没有想到,刚见面时那个天仙下凡似的二师兄,相处起来居然比师父还麻烦,娇气的不得了。
二师兄每天早上要喝朝露煮的茶,中午要吃寒泉浸过的果子,晚上还要吃麻烦的小甜点,每天要泡温泉,要喝花瓣酿的酒,每天要去后山练剑,练剑时要有人给他弹琴,而他自己弹琴时还要有人在一边舞剑……简直罄竹难书!赵小凡被迫点了好多技能点。
五年后,鲜花少年赵小凡已经在师门吃得很开了,天璇峰的首座弟子云师兄过生日,招呼了一群爱热闹的师兄弟去山中野炊,大家边吃边玩,赵小凡叼着一条鱼,无意中往远处一望,望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有些疑惑,擦擦眼睛,仔细瞧了瞧。
没错,真的有个穿黑衣的人,正在一步步走近。
赵小凡惊奇地站了起来。
他们选来聚餐的这地方叫做清水岩,是一处边缘山顶,确实有上山路径,只是七曜山四周遍布阵法,就算是只麻雀飞过也会被察觉,外人很难进来,通常都是不小心误入阵中,然后由山中弟子送出去,赵小凡也送过两次。
但是这个黑衣人,明明已经踩进阵中,却没有触动机关的迹象,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发现。
……这是怎么做到的?
七曜山四周环绕的是一个完整的九宫十地大阵,环环相扣而且随时变换,除了本门弟子,再高明的阵法高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可是本门里拥有下山资格的都会御剑,谁会这样慢腾腾走路?
见赵小凡直勾勾盯着山下,师兄弟们也跟着往下看,这才看见了闯进来的黑衣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云师兄和赵小凡想的一样,疑惑道:“搞错了吧,谁下了山不会御剑术的?”
玉衡峰的苏师兄摇摇头:“不对,明天便是季度考核,掌门和三位师叔十分重视,各殿弟子昨天便全部回来了。”
云师兄皱眉道:“那这人是怎么回事?”
师兄甲:“太远了,看不清步法,但是看他几乎没有停顿,一定是早就知道解法的。”
师兄乙:“九宫阵被破,要不要通知掌门?”
云师兄阻止:“等等,万一误会了呢,我看我们还是先捉了他问问吧,不要惊动掌门师伯。”
众人纷纷赞同:“是敌是友,一试就知道了。”
大家兴奋地讨论着对策,苏师兄是掌门名下首座弟子,在众人中地位最高,很快敲定了主意,九宫阵变幻莫测,在里头打架不太方便,等这人走近,打个招呼再动手,要是打不过……就一拥而上。
赵小凡习武也有五年了,可惜没有机会下山,至今没有真正和外人交过手,眼看机会来了,心情很激动,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望着越走越近的黑衣人。
因为九宫阵的缘故,山下绵延千里冰雪,漫天遍野尽是银白,那人黑衣黑发,在茫茫雪地里踽踽独行,竟然莫名地有些动人,仿佛他脚下不是步步杀机的奇门阵法,而是江南的春雨水乡。
赵小凡看得心里一跳,有些发愣,没有发现师兄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小。
那人越走越近。
空着手,没有兵器。
风吹起他的长发,凌乱地落回肩头。
更近了。
隐约能看到容貌。
脸色很苍白,五官不太清晰,隐约落下一个标致的轮廓。
十步。
五步。
一步。
不出所料,这人安全地通过了七曜山的九宫十地大阵,赵小凡整整精神,居高临下望着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听号令动手。
那人轻巧地踏出最后一步,踩在阵法边缘,然后,停下了脚步。
赵小凡:“……”
日哟,你倒是走出来啊!赵小凡略焦躁:“苏师兄——”他回过头,正想问要不要动手,忽然发现苏师兄的神色很奇怪。
然后他发现除了隔壁山头一个新入门的师妹,其他所有师兄师姐的神色都有些古怪,全场寂静无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踩在阵法边上的黑衣来客。
赵小凡一下子把问话吞了回去,他看出来了,除了自己和隔壁师妹在状况外,别的大家都认识这个人。
他是谁?
赵小凡怔怔地想着,而山下那人长身玉立,在原地站了片刻,慢慢抬起头,笔直地朝他们的方向望过来。
赵小凡一惊:“啊,他看到——”话没说完,但他这一出声就像按下了启动键,寂静的师兄们一下子炸了锅。
“是薛师弟吧!是不是!”
“是啊是啊!”
“真的是薛师兄!他回来了!”
“快去告诉摇光师叔和掌门师伯!”
“等等!先叫秦师兄来!”
“不要!秦师兄会打他的!”
“blabla……”
赵小凡和隔壁师妹两脸茫然,谁都插不上话,只能看着一向和和睦睦的师兄们闹成一团,云师兄为首的大部分一边嚷嚷一边对山下招手:“薛师弟!薛师弟!”
其余几个人,苏师兄一声不吭,林师兄冷眼旁观,剩下还有几个一脸恼火,仿佛还有些鄙夷。
赵小凡在山上待了五年,从来没见过哪个师兄弟能引起一众同门这么大反应,心下明白这位“薛师弟”不是寻常弟子,他默默地看着乱七八糟的师兄们,再看看山下的“薛师弟”,隐约有了点猜测。
这时,那位“薛师弟”对云师兄他们挥了挥手,似乎露出点笑意。
一片混乱中,还是苏师兄出来压场,止住大家吵闹,吩咐身边的师妹:“薛师弟回来了,去禀报师父。”然后又对赵小凡道,“赵师弟去禀报摇光师叔和你的二师兄吧。”
赵小凡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位薛师兄,是——”
苏师兄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是摇光师叔的三弟子,你的三师兄。”
赵小凡:“……”
已经长成少年的赵小凡深深看了一眼众人口中的“薛师弟”,拔剑出鞘,化作闪电向摇光峰飞去。
他想,果然是他。听到师兄们吵吵嚷嚷的提到师父,他就想这人大约和摇光峰脱不了关系,再听他们提到二师兄,他就猜,会不会是三师兄呢。
这五年来,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足够赵小凡拼凑出这位三师兄的过往。
当年就在他上山前,三师兄叛离师门,依时间推算,应该是三师兄离开之后,师父才去外面捡了他,让摇光殿不至于太冷清。
赵小凡直奔后山小树林,一靠近便听见叮咚流淌的琴声。
他归剑入鞘,慢慢踏进林中。
刚刚过了正午,阳光穿透枝叶洒下点点光晕,二师兄坐在一方青石上,面前放着一把有些磨损的七弦琴,低眉敛目,不疾不徐地拨着琴弦。
依然白衣胜雪,俊秀如画,就像五年前的清晨。
二师兄想一出是一出,逼着当年才九岁的孩子弹琴练剑,陪他琴剑相和,娇气的让人烦躁,但是当赵小凡经过刻苦练习,渐渐能应和他的节奏,他却没来由的失去了兴致。
练剑时不让人弹琴了,弹琴时不让人舞剑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二师兄想要的并不是琴和剑,而是某个人的琴和剑。当年他不明白,五年后的现在,他长大了,懂事了,才终于想通。
“师兄,”少年在清淡的琴声中开口,这是他第一次打断二师兄弹琴,“三师兄回来了。”
一声锐响!
琴弦铮然断裂,划破指尖,白衣青年霍然抬头:“什么?”
赵小凡回身一指:“天玑峰清水岩那边,三师兄在山下,刚过了九宫阵。”话音未落,一道耀眼的剑光如匹练般铺展开来,激的树叶四处散落,白影腾空而起,一闪即逝。
赵小凡呆呆地看着染着血色的琴弦,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难怪师父不让他在二师兄面前提起三师兄。
当年三师兄叛出师门,据说是为了他下山办事时偶遇的一个书生。
赵小凡回到清水岩时,大家又变得鸦雀无声,齐刷刷瞅着山下,他探身一看,还是原来的地方,黑衣的三师兄和白衣的二师兄对面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师兄背对众人,大家只能看到三师兄的正脸,似乎还是带着笑。
云师兄轻声道:“薛师弟走的时候,秦师兄很生气,最后掌门师伯和摇光师叔都准许了,秦师兄说,再也不许他自行上山。”
所以他只能站在九宫阵中,那个边缘是他能踏足的距七曜山最近的地方。
赵小凡悄悄地握紧拳头,山下他的两位师兄仍在对峙,二师兄的背影挺拔而萧瑟,对面的三师兄微微低下了头。
云师兄道:“我记得秦师兄说,要让薛师弟心甘情愿的回来,而且是跪——啊——”
围观群众倒抽一口冷气,赵小凡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他等了五年才终于见到面的三师兄双膝落地,跪在了二师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