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兰露（《逍遥怒》之续集）》漪露心

33、总欣然

　　回到大厅时，酒菜已经备好。雍正笑道：“早上你没喝到陶渊明的酒，现在我请你喝。”允祥听见他的称呼，神色微微一变。兆佳氏看他一眼，为我斟上一杯酒，一股菊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怡亲王越来越清雅了，还学起屈原和陶渊明来。”想起有一次和玫瑰以及弘昊争论屈原所说的“饮菊花之落英”，不由微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有趣，姐姐好象很高兴呢。”
　　“眼前一笑皆知己，座上全无碍目人。哪能不高兴？”他们三个都笑了起来，我心中惆怅不已，总是不自觉地去讨好他，自我被挤压到角落。纵然能保住性命，幸或不幸，也很难说。
　　我想起一事，端起酒杯向他致意：“多谢皇上为我备下的酒菜。”他神色一动，知道我所说的是碧云寺的斋菜，微微一笑，饮下杯中之物。
　　他身边的一个太监对我的饮食习惯十分熟悉，服侍极其周到，“这位公公面生地很，不知怎么称呼？”那太监立即甩袖请安：“奴才赵士林叩见廉王妃！”赵士林，我从阎进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雍正身边的大太监，相当于李德全在康熙时候的地位。可是我已不是当年的乌雅.灵犀，无须象对李德全那样对他，虽然心里已经留了意，脸上却只是淡淡一笑。
　　“启禀皇上，廉亲王求见。”听见一个小太监的禀报声，我手中的酒杯不自觉地歪向一边，满手菊花香气，袅袅蔓延开来，闻香的人神情各不相同。他这么快就找来了……我呆在位子上，任由兆佳氏为我擦手，强自镇定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近，他的衣摆上溅了不少泥浆。我侧过脸，极力忍住眼泪，听着他向雍正请安，和允祥寒暄。他神情淡然，声音沉着有礼，但是没有一个字是说给我的，或者，看似无关的每一个字都是说给我听的。
　　“今天真是热闹，先是皇上来，然后是八嫂，现在八哥也来了。”我叹口气，允祥，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说的话很无趣，而且还会越描越黑。我抬起头，他的脸上有一种了然的笑意，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虽然他已经换了一个，我却仍然怒不可遏，翘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握住我的手。
　　“散步？”我犹自嘴硬。
　　“我是找你来的。”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在乎让别人知道。我低下头，看见他手背上的泥点，努力噙住的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积累了几公里高的怒火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对面三个人表情各异，管他呢，说我没血性也好，说我软弱愚蠢也好。恩怨无端，天教心事与身违——谁让我爱他！
　　我的手指穿过他的手掌，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滑行，那小泥点迅速变成细小的尘土，消失于空气之中。但是我并没有停下，长长的指甲所过之处，一条条红色的印子赫然在目。心忽然一酸，这是惩罚谁呢——我看他一眼，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要停……”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似是晨间的低语。我的脸忽然红了，抬眼看去，允祥和兆佳氏满脸微笑地看着我们，雍正一脸沉静地品酒，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忘怀。
　　我心中的不满，轻而易举地被爱情的潮涌击退，我不得不承认，没有他的日子是难以想象的。我忽然怀念起西山的星星，怀念穿过走廊的带着蔷薇花香的微风，怀念我们一切的一切。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走吧。”我对他做了个离开的口型。
　　他会意，“皇上打算何时回宫？”
　　“你们商议派谁去西北？”雍正放下酒杯，淡淡地问。
　　我的心一紧，胤禩看我一眼，“目前拟定了两个人，九贝子允禟和果郡王允礼，还待您最后裁决。”
　　允礼早年便是“皇四子党”的成员，现在圣眷正浓，之所以定他和允禟，大概就是大家都知道雍正的心思，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绿叶。这年头，谁不精的象狐狸，只是允禟该怎么办……
　　果然，“皇考当日曾经说过，行军必派王公前往。朕仔细考虑过，果郡王资历尚浅，就让九贝子去。”他语气坚决。
　　“皇上……”我忽然想起女子不能议政，连忙收住口。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几分冷厉。
　　我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脸色苍白，不知该说什么。
　　“朕看廉王妃好象着凉了，你们早些回去吧，九贝子一事就到这里。”我黯然，他完全知道我想说什么，可是他话一出口，谁也不能更改。他执意要允禟的命，以年庚尧的能力和他在西北的势力，完成这一任务是绰绰有余了。
　　我嘴唇动了一下，胤禩已经站起身来，“是，臣弟告退，皇上也请早些回宫。”兆佳氏冲我使个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只得和胤禩一起行礼。
　　走出庄门口时，我不由大吃一惊——门前的开阔地上站满了廉王府的亲兵，几乎有两百多人，看见我们出来都面上都是一松。加新驾着一辆马车过来，他将我扶上车，“走吧。”后面的亲兵动作整齐，翻身上马后将我们的马车围在中间，缓缓朝府里行去。
　　“我……”我们同时开口，“还是你先说……”——我绝倒，怎么每一句话都一样。
　　他咳嗽一声，卷起我的裙摆，检查我膝盖上的伤口。我想起昨夜的梦，心中一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原来今天不用早朝，难怪呢。”我放下裙裾，淡淡地说。
　　“你从来不说你不高兴的，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不会介意是吗，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我一直很介意，非常非常地介意，原来的大度都是装的，我装了二十年，累了，不想再装了。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我语气冷静，似乎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只有袖子里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我的情绪，幸好他也看不见。
　　我的心事，只有天边月知晓。
　　让我意外的是，他眼睛里充满了笑意，“我已经让人把素心送到弘旺那里去了，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个。”
　　我一愣，“可是你昨天看见她的信就走了……”心中还是委屈难耐。
　　他拥住我，下巴搁在我头顶，“我今早去陪你吃早饭，听说你昨晚又是做噩梦，又是跌伤，一大早还骑马跑了出去，也没人跟着，我就知道我错了。几乎将京城翻了个遍，才知道你在十三的庄子里。逍遥，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是不能没有你。”
　　我环住他的腰，眼泪畅快地流了下来，“你不怪我？”
　　“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吃醋，是我的荣幸。”他温柔地说。
　　“八郎……”我的嘴唇贴上他的面颊，“我爱你，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俩，好不好？”这是他多年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那时我们太年轻，都没有做到。
　　他的手一紧再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却觉得无比的快乐，低笑道：“你说我们算不算老夫聊发少年狂？”
　　“你敢说我老……等会你就知道我老不老了。”他一脸坏笑。我大惊，“狼来了！”——而且还是一头色狼。趁此机会，我大提要求：“再给我制几件画衣，海棠和梅花。”
　　“好。”
　　“每天都要给我画眉，不许看别的女人。”
　　“我看见她们就把眼睛闭上，可以了吧。”
　　“笨蛋，不是说你的眼睛不许看，而是你的心不许看她们。”
　　他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
　　我微笑着埋首在他怀里，熟悉的气息让我沉醉其中，那是从品德、智慧和习惯中散发出来的芳香，氤氲中凝着他内心深处隐而不露、丰富至极的全部精神生活。从今以后，只有我可以伴在他的身边，这是我们对彼此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终于放假了,正在努力更新中.最近心情有些郁闷,要好好调节才行啊.特别要谢谢猪猪和梧桐,希望大家都能快快乐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