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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残杀 ...


  •   “你……”
      司马懿刚迈入新建的府邸,就见院内中央石凳上大剌剌坐着一人,大红色短袄搭配条葱绿色下裳,脚上却蹬着一双黑色夜行靴,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堪入目。
      张春花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头上插着的珠钗噼啪作响,司马懿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房顶上?”
      张春花笑得春风得意:“陛下不是说了,赐你家宅一座,美女……”
      “你不会说你就是那个美女吧?”
      张春花拨了拨头上的珠钗,捏着声音清了清嗓子:“你看呢?”
      司马懿嫌弃地挪开眼神:“钗插的不对,步摇最多插两根,髻钗钗头的方向要靠后,你这搞得跟个头盔似的……第一次穿女装吧!”
      张春花也反唇相讥:“你懂的倒多,莫不是自己穿过女装?”
      司马懿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
      张春花抚着下巴,那一处的脂粉还在簌簌往下掉:“不然呢?陛下说女人跟你在一起很安全。”
      司马懿顿时暴躁:“你这种女人跟我在一起当然安全!”
      张春花嗤笑了一下:“怎么,就你这弱受样,还搞得动女人?”
      “怎么搞不动!我儿子都有了!”

      那句壮语犹在耳际,司马懿如今孤身走在街上。年关将至,街上格外冷清,寒风卷起枯败的落叶,绕着他的裤脚打转。
      相比从哪儿弄儿子来,他还是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许他宫外建府本是好事,可是也断了他跟曹操的最后一丝联系。他官位本就卑微,这样更是连曹操一面都不可能再见到。
      那么,难道他就要安心做个编纂,拿着微薄的俸禄供养这副皮囊,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着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故纸堆渐渐老去吗!
      司马懿停下脚步,果断地转了个身,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转身之后,他不会再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股掌之中。

      “陛下,司马懿求见。”
      “陛下,司马懿还跪在殿外。”
      “陛下,司马懿昏倒了,要叫侍卫们拖走吗?”
      曹操抬眼,指了指砚台:“磨墨。”
      内侍“哎”了一声就要上前,曹操抬手止住:“让他来!”
      内侍会意,出门伸手就掐司马懿的人中:“大人可快起来吧,陛下召你呢。”
      前一刻还不省人事的司马懿立时睁开眼,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往殿里去,内侍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生怕他腿一软磕在殿前的门槛上,摔成个牙断嘴斜。
      殿内没有燃香,能闻到碳的味道。曹操从西凉回来便再不用香。司马懿放下墨条把手指放在鼻间嗅了嗅,竟然连曹操最爱的松香古墨都一并弃了。
      可以预见的是,曹操对荀彧用情越深,就越会将郭嘉这段往事埋藏,也更不愿意看见自己这张脸。
      “你今天整饬的很不一样。”
      司马懿低着头:“多谢陛下夸奖。”
      曹操放下笔,上下打量了他一刻:“你把头发全梳起来,穿上一身黑的,倒像是朕殿前的那些博士们。他们最烦,每天就知道捋着一把胡子借古讽今,没得半点说明白话的胆量。”
      “陛下说的是,他们都是臣的上级,臣不敢置喙。”
      曹操收回目光:“你来干什么的?”
      司马懿跪地:“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官职不到五品,不敢在宫外建府。”
      “朕特许了,你不必为这个担心。”
      司马懿依旧跪地不起:“陛下若不收回成命,恐怕臣不日将死!”
      曹操“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众人皆知臣失宠于陛下,此时陛下予臣不合身份的赏赐,犹如将斗金置于瘫者身侧,徒惹杀身之祸罢了。”
      曹操伸出手,拈起司马懿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眯起眼端详了他片刻:“你这是在怪朕?”
      “臣不敢。”
      “你是不想建府,还是不想失去朕的……宠爱?”曹操有些不解地扬起眉头,“之前种种,你竟认为是宠爱?”
      司马懿眸光灼灼:“陛下所赐乃天恩,雷霆雨露皆求之不得。”
      曹操哈哈一笑,突然发现司马懿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并不是像谁,只是觉得好看。
      “曹丕回来了,那小子发烧说胡话,喊的都是你。”
      司马懿闻言冷汗顿时透了一背,面上却不为所动:“竟有这事。”
      曹操拍了拍他的脸,触感滑腻温凉:“好好等着,有用得着你的时候。等过几天召你进宫来,朕同你一起去看看曹丕。”
      “是。”司马懿低下头,心知这不是结束,曹操要看的是他的忠心,只对一人的忠心。

      “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要是再卖不出去,老子就把你们都阉了送进宫里当公公!”
      人牙子丢下这句话就拂袖而去,昏暗的柴房里只听到牙齿撞击的咯咯声。
      “哥,你还冷么?”一个黑眼睛的小子又脱下一件衣服,盖在身边面皮白净的孩子身上。
      “不冷……是怕的……”那孩子露出个头来,一双修长的凤眼格外好看,“下次你不许再搅局了,否则我们就要被阉了!”
      “哥你懂什么,你看那些来买你的人,一个个面目猥琐,他们都是盯上了你的屁股!”
      “你说什么呢!”那白净孩子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你听好,不会有人愿意把我们俩都买回去的,你别再缠着我!”
      “为什么不会!”
      “买你的,大多都是回去当小厮或者玩杂耍;买我的,基本都是戏班或者那些……”白净孩子有些吞吐,“总之,我俩用途不同!”
      “那我也不能看着哥哥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买了去!”那黑眼睛小孩死死抱着他,“哥哥长得好看又单纯好骗,叫我怎么放心……”
      “哎哎哎,别吵了!有买家来了,都乖觉点!”人牙子很大力地推开门,满脸对着笑对着外面道,“爷,就是这俩了。”
      哥俩瞪大了眼,只见一个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蹲下只打量了他们一刻:“男孩?”
      “是是,两个都是男孩。”人牙子忙不迭点头。
      “两个我都要了,你给开个价。”那人眼眶下一圈青黑,臂上还戴着黑纱,从怀里抖着手掏出几张银票来。
      “爷这是……”
      “哦,家里的娃儿夭了,老婆也生不出,这不是来买了想当自己娃儿养。”那男人抽起袖口抹了抹眼角。
      “不,我们不卖!”那黑眼睛小孩突然很激动地站起,张开双臂挡在他哥身前。
      “你们怎么不卖啊,这不正合你们的意思,多难得,俩都要,跟了这位有钱的爷,还当儿子养!”人牙子啧着嘴,“你这个楞头退开,让你哥拿主意!”
      “我们不卖。”
      那白净小孩也缓缓站起,侧身到他弟身前,秀气的脸上满是斩钉截铁之意。
      “就算被阉也不卖。”

      到手的肥鸭,人牙子绝不能让它飞了:“这次卖不卖可由不得你们了!”
      说罢就向相对文弱的哥哥扑过去,被弟弟挡住。那黑眼睛小孩别看年纪小,身手却十分灵活,蹿到人牙子身上抱着他的耳朵就咬。人牙子吃不住疼,大吼着要买主来帮忙,买主却狡猾,拉扯了站在一旁的哥哥扔下一包钱就想开溜。
      “放开我!”白净小孩儿大力挣动着,一脚踹向那男人裆部,趁那男人鬼哭狼嚎的当口,转头就朝外跑去。
      还没出得门,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小孩脑袋一炸,只怕是人牙子的同伙,抬头只见一张薄情的脸。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那人“哦”了一声,长臂一捞将小孩夹在腋下,扭头就跑。
      小孩儿惊魂未定,不知出了虎口前方是不是狼窝,偷偷抬眼打量那个带着自己的人,只见他长得斯文清秀,身上穿着的衣料也价格不菲,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这样的人要了他,八成就是干那档子事的。小孩叹了口气,毕竟牙行里可是要命的家伙,眼下只能先讨好这人,让他把弟弟也买出来。
      穿过了几条街,那人寻了个隐蔽的位子将他放下来,牛一样的喘气。
      “请问……你……”
      “嗯?”那人扭过头来,仅仅是扭过头来,身子居然不动。
      小孩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哦,我是来买儿子的,你以后就是我儿子了。”
      “你……你年纪轻轻的干嘛买儿子,你自己不能生吗?”小孩儿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不能。”那人却是坦率,“我不喜欢女人。”
      “哦……”小孩儿眼珠子转了转,原来是个断袖。断袖好,有钱的断袖更好,管他怎么鬼混也不用担心生一群小崽子跟自己抢家产。
      “爹,那你一定很为子嗣的事情头疼吧。人都说养儿防老,一个儿子肯定是不够的,我还有个弟弟,比我能干活,比我吃得少,爹你把他也买了吧。等你老了,我们一起伺候你!”
      小孩儿嘴很甜,一声“爹”喊得司马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弟弟在哪儿?”
      “我逃出来的时候,他正在牙行跟人牙子打起来了,现在都不知道怎样了……”
      “哦,那还是算了。”司马懿拉着他就走,“忘了你弟弟吧,以后爹的家产都是你的。”
      “爹啊……爹啊!”小孩儿叫得凄惨,司马懿扇了他一巴掌后脑勺,“你老子还没死呢!”
      “爹,”小孩儿抽泣着跪在了地上,“没有我弟弟,我早就被那个人牙子卖给人配冥婚了!我这条命都是他救的,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司马懿感到有些为难,他一个文弱书生,连鸡都没亲手杀过,让他去跟那些人打架怎么能行?
      小孩儿还眼泪汪汪盯着他,司马懿端详了他一刻,感觉这小孩儿跟自己长得确实挺像。
      “你以前有名吗?”
      “我叫李狗蛋,我弟弟叫李……”
      司马懿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叫司马师,你弟弟叫司马昭,记住了?”
      小孩儿用力点了点头:“记住了。”
      “爹现在带你回家,记住,进门看见的女人你就扑上去叫大娘,让她去救你弟弟。”

      不得不说小孩儿很好地领会了他的精神,进门看见张春花就大哭着扑上去:“大娘!求你救救我弟弟!”
      张春花不明就里,只看那脏兮兮的小孩儿把鼻涕眼泪都蹭在她裙子上:“司马懿,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有个儿子被人牙子拐了,我打不过他们,这不是找你来了?”
      “可是你身上干净的很,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大娘,是我弟弟护着我逃出来,在路上遇见了爹的!”司马师抬起头来,“娘临死前让我们来许昌找爹,却不想被人牙子拐了。今天……今天有个买主来,说要买儿子,实际上是来买小孩给他主人家小姐配冥婚的!我逃出来了,可我弟弟他……”
      “然后你在路上就遇到你爹了?”
      “嗯,”小孩儿点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爹府上的地址,无奈进了城就被拐,这才……刚才我就在街角那儿遇见爹的。”
      “行了,救人要紧!”张春花将眼睛一瞪,“备马,小孩你带路!”

      张春花抱着司马师飞奔在前头,司马懿跟随曹操出征也没骑过几次马,很快就被落在了后头。
      “小孩,你怎么知道那个买家是要你们去配冥婚的?”
      “那个买家说他儿子夭了,老婆又生不出,可是他胳膊上明明戴着孝!哪有老子给儿子戴孝的道理,这其中一定有古怪……而且那人面目谦卑,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家丁。这种人一般带着钱出来,总是想着怎么买便宜货然后自己昧了剩下的银子,可这人居然不讲价,只有做死人的生意才不讲价!”
      张春花啧啧称奇:“小孩,挺聪明的啊,你真的是你爹亲生的?”
      司马师哼了一声:“大娘说笑,当然是亲生的,我一出生爹就给我起了个名叫司马师!”
      “……对了,谁教你喊我大娘的,我有那么老吗?”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牙行。司马师朝里面喊了两嗓子,没听到有动静,只有瘆人的寂静。
      “弟弟!”
      张春花抽出刀来,几个箭步便蹿了出去,一脚便将柴房破败的门踢了下来。
      “这……”
      司马懿和司马师见张春花没有动作,便也进了来,三人立时被眼前所见震惊了。
      只见不大的柴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那人牙子下颚一个血窟窿,血都呈喷射状溅到了房顶。司马昭手里拎着一根尺把长的木刺,正在疯狂地捅着那个黑纱买主的□□。
      想必那人牙子贯穿脑壳的血窟窿,也是拜这根木刺所赠。
      “弟……弟啊……”司马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只一下下朝浑身是血的司马昭爬过去。
      “别过去!”司马懿见他状似杀红了眼,连忙拦下了司马师。
      “哥,你来了。”没想到司马昭竟没有一丝迟疑,咧开嘴朝他哥笑了笑,随即好似被抽空了体力,倒在了地上。
      “这也是你儿子?”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张春花也不禁愕然,“一个八岁的孩子,用一根木刺以极其血腥暴力的手段杀了俩大人,杀完了还镇定自若?你确定孩子他娘是个女人?”
      司马懿弯腰抱起司马昭,叹了口气:“这儿出了血案,怎么办?”
      “怕什么,这俩是你司马懿的儿子,不是人牙子手上的货。你就对外宣称刚刚建府接了儿子回来,看谁敢说什么。”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司马懿若有所指地笑笑,“儿子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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