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烟花》尚平

50、雨纷纷

　　欣雨离开刘府后，漫无目的、宛若游荡在人间的游魂一般在雨中飘荡。
　　因为只是鬼差，雨没有打湿没有实体的她，但是这绵绵的细雨，却让欣雨想起以前等云季言的时候场景——她总是站在城门外的石板上，望着远方，幻想着下一刻云将军就会带着他的士兵凯旋而归，从清晨等到黄昏，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牧童放牧归来，听到牧童轻快的牧笛声。有时候也会像这样下着绵绵细雨，她就撑着油伞站在城门边上那颗老树下等着，她就这样等着，一复一日，久到她都会哼唱附近所有牧童的小曲，久到那颗老树有都少分支她都清清楚楚。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欣雨相信自己一定还会等下去的。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是不是就能将云等回来了呢？欣雨不知道，她没有答案，也许云会回来，他们会相守一生，也许云不会回来，因为那时她已经人老珠黄，他的心……变了……
　　想到这里，欣雨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随意的选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即使今天云烟这么伤她的心，她却还是忘不了他们初见的情景，闭上眼睛，那个月光下低头看到的男孩，似乎还在对着她微笑；那个弱冠礼后，笑着让她放肆的人似乎还在眼前；那个在烟花下，温柔说着等他回来娶她的云似乎还在身边，那个……
　　而这一切对于欣雨而言却成了回忆，其实当她得知云烟就是云季言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些只能是回忆了，为何她还要苦苦的去证实什么呢？
　　她生前最美好的回忆是和云的点点滴滴，而她最美妙的年华都在等待中度过，但是她并没有后悔……即使没有将她的云等回来，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现在云烟却和她说什么“水过无痕”、什么“都过去了”，怎么能无痕，怎么能都过去？虽然这500年来因为忘情水的缘故，她是记不起什么来，但是她并没有一刻真正的遗忘，所以才会看到如此相似的如雪不忍重罚，才会看到重情重义想要完成约定的天泽不忍重斥……才会继续在忘川河边漫无目的的等待……
　　但是在仙人云烟的眼里，她的执着，她的等待却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理取闹、如此的不堪……为何他要是个仙人呢？如果不是仙人，她是不是还有机会用500年的修行换取一世的相守呢？如果500年不够，她可以像如雪一样修行千年，只要能再相守，哪怕磨砺千年、流离百世，她也愿……可是他偏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如果不是因为轩儿，他是她相见一面都困难的上仙，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望不可及……想来无论她做什么在上仙云烟的眼中都是没有意义的……
　　欣雨静静的躺在石阶上，捂住那疼痛不已的胸口——为何没有心脏跳动的胸口会那么疼痛？她只是个魂魄，魂魄又怎么会疼痛，可是她现在好痛，确确实实感到了疼痛，那疼痛好似在撕裂着她的魂魄，痛到她感觉再也无法承受了……如果一直疼下去是不是就能解脱这一切了呢……
　　欣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好想就这样解脱了……
　　“欣雨姐姐！”撑着油伞，到处寻找欣雨的轩儿，没有想到居然看到欣雨独自躺在没有人的桥边石阶上。
　　虽然明白这雨对欣雨并没有影响，但是他还是用伞为她挡去雨水，而自己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也不在乎。
　　“轩……轩儿？”听到有人呼唤的欣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脸担忧的刘义轩。
　　“欣雨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何独自在这里呀。”虽然轩儿在书房门外将他们的谈话听去了八成，但是轩儿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云夫子和欣雨姐姐会争执起来，他们不是一直都是最有默契的吗？好像欣雨姐姐在找什么人，但是云夫子却在劝说欣雨姐姐放弃什么，他们到底在争执什么，其实轩儿也不是很明白。
　　“轩儿。”看着轩儿那担忧的眼神，欣雨想到了500年前，她有什么心事的话，云也会这么担忧的看着他……可是现在，她再也看不到他眼中的担忧了。
　　“我找到他了，但是他却不要我了。”欣雨轻声的说，一脸哀伤的看着轩儿。
　　谁？欣雨姐姐说的这个人是谁？是欣雨姐姐要找的人吗？但是从她和云夫子的争执中，那个欣雨姐姐要找的人不是云夫子吗？可是欣雨姐姐找云夫子干什么呢？他们不是早就认识了？——轩儿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他并没有问出口。
　　“我都不知道我这样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如雪还有个千年的期望，而她呢？期望什么的已经破碎了，现在还能干什么？成仙？不，这从来都不是她的目标。
　　“欣雨姐姐？”轩儿从来没有看到过欣雨这么伤心，这么的……绝望。“姐姐，你不要这样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还有轩儿，轩儿需要你，轩儿也会一直陪着你。”欣雨的绝望让轩儿感到害怕，害怕如果不拉住她，他将会永远失去他的欣雨姐姐。
　　听到轩儿这么说，欣雨伸出颤抖的手，轻抚他的脸庞，就和小时候一样。
　　“轩儿，长大了，早晚就不需要我了。”如果这一生顺利的话，轩儿还能伴她多久呢？更何况雏鸟长大了，早晚都会离巢的。
　　“不！”轩儿拉下欣雨的手，异常认真的说，“轩儿不离开你，轩儿哪里都不去，就算……就算轩儿不在世了，魂归地府，魂魄也将伴你左右。”
　　——如果有万一，我的魂魄也会归来伴你左右。
　　脑中响起500年前她和云分离时，云曾经对她说的话，欣雨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伤心，伏在轩儿的肩上痛哭了起开，虽然没有眼泪，但那抽泣声以及起伏的身体都表达了她此时的伤心以及那无处可发泄的痛苦……
　　“欣雨姐姐……”现在除了借个肩膀给她，轩儿什么都不能做，他偷偷的握紧了拳头。
　　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何只是个凡人，什么都做不了，看着欣雨那么伤心，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