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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破之卷 ...

  •   “大哥,你去哪里?”
      扉间一口就叫住了假装无事的偷溜的柱间,柱间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外面:“天气这么好,我出去散散心。”
      “赌场的人不会让你进去,我们该回去了。”扉间冷漠的说,他收拾了半天的东西,早就猜到柱间在临走前还要出去试一把手气:“你也没有余钱了吧。”
      “扉间啊……”柱间扶额叹气:“为什么你就一定这么固执呢,我们都是忍者,不知变通可不行。”他在白烟之中,变成了二十几岁的模样,拉扯了一下骤然紧起来的衣物:“明明是父亲的,还是小了。”
      “……”别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好么,扉间黑线的看着他,终究也没能说什么。

      酒色财气,从生出来就是一家,有酒的地方就有赌坊,赌坊不远处就有游廊,没有游廊,也有倚门的流莺,在黑暗之中兴旺的世界,天生就有另一番秩序和斑斓。
      注连绳从前开始就很讨厌聚在一起热闹的场景,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喝醉了酒就会说起疯话,语无伦次,言行举止不堪入目。他从不参加百鬼夜行之后的热闹,宴会这种东西别的妖怪都很喜欢,唯独他从不参加。
      说到底他讨厌的,是失控这回事。
      太过靠近的距离,就会让人忘了约束的线,他讨厌奴良家热闹的气氛,讨厌妖怪们喝醉了酒就一副醉醺醺无所顾忌的样子,也讨厌人们忘了他是浑身是毒的妖怪,自然而然,那种时候他只能自己走得远了,坐在院落之中的树上,或是干脆回到自己的药堂。
      唯一一个喝醉了也不会招人讨厌的,大概就是有了足够经验溜进别人家里,带着酒气却也眼神清明的二代目了。
      奴良鲤伴笑嘻嘻的表情在脑海一闪而过,注连绳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卷轴,就这么怔了怔,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次,忘了距离和身份的是他啊。

      “注连绳大人,前面又闹起来了。”
      注连绳回过神来,走到桌边,拉开了卷轴的细线:“小少爷还在生气?这几天没去看望那对姐妹么,他喜欢哪一个,还是都喜欢?”
      仆人被一连串的问题砸了一脸,想了想才说:“这几天羽衣阁下去了平椿屋,走之前嘱咐我们备好酒食,有人来找他就留下来。”
      “外面真热闹,让人去看看。”拉开了卷轴,注连绳轻轻叹了口气:“才十八岁吧,小少爷……不正是该谈恋爱,闹着出去玩的年纪。”
      “听下面人说,最近羽衣阁下问过隔壁赌坊的人,利钱利滚利是怎么收的,若是四五年的旧账,没有借条,该收些什么才能让欠了钱的人毕生难忘。”仆人一板一眼的说:“以属下之见,羽衣阁下可能是耳濡目染,喜欢与您一样营生。”
      注连绳一呆:“他们怎么说的?”
      “手,脚,夫人,家里的女眷……”
      注连绳一时忍不住,笑道:“真是的,我们可不做这些。”

      一连四五天,麻渐街都没有动静,平椿屋也没有人来找一个叫阿国的女孩。羽衣缧抱了一线期望,换了干净稳重的青色羽织,谁知都没有人来访,注连绳派人送来了一套礼服,足有十几件,件件轻薄如羽,颜色斑斓,抬着衣服来的人带来了裁缝,非要他试一试。
      羽衣缧无言,片刻让多余的人离开,他不会穿那么复杂的衣物,配饰更是足足有好几个木盘。
      留下的裁缝侧立一旁,两个使者迅速仔细的为他换上衣服,他只需要张开手臂。一重重的颜色堆叠,竟没有互相争色,乱成一团。那布料与他用过的都不同,贴在皮肤上,颜色绚丽而柔和,最后重叠在身上,好像夜里也会闪烁纷繁复杂的图案的画卷。
      裁缝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让他举起手臂,又要他走几步,过了片刻低下头道:“阁下现下的身量不差分毫……只是过了半年,恐怕就不足尺寸了。”
      羽衣缧不耐的等他完事,谁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正要把人赶走,外面敲了敲门,有个憋着气的声音说:“阴见先生,有人来求见阿国小姐。说是早有约定的。”
      羽衣缧一怔,抬起头,脸上喜色乍然绽现:“我马上来。”
      “把衣服换下。”他命令道。
      仆人马上过来,一靠近他,羽衣缧又改变了主意:“太慢了,取一件外罩。”裁缝叹了口气,道:“还是脱下最外面的三重,否则太厚重了。”
      羽衣缧满心雀跃,不愿让人久等,也不愿意太狼狈,令这久违的叙旧成为糟糕的回忆。他等了一会儿,耐心用尽,时间这么慢,几乎要催促得旁人变色。

      烛台高烧,黑沉木色的矮桌上摆了酒碗,游廊的房间总是十分精致美丽,但那灯下埋头喝酒的男人抬起头的瞬间,羽衣缧明亮的神色还未褪去,就这样古怪的僵在了脸上。
      千手柱间一看之下也是意外,羽衣缧在重重衣纱上加了件黑色的羽织,下摆很有些奇怪,他脸色更奇怪,好像看到了喝酒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或乌鸦。
      羽衣缧踏入了屋子,面无表情的在另一侧的桌子落座,端起酒一口饮尽压惊。

      “有约,嗯?”
      柱间讪笑了一声,但他十分善于在这种场合下理直气壮,羽衣缧神色不愉,终究还是没让人赶他走,他心里有了些数。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杀了你,”羽衣缧端起酒碗,平静下来:“无关恩怨,就想试一试做不做得到,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一击难中之人。”
      柱间畅然大笑,十分得意,显然这番话对他形同赞美。
      “那斑呢,你对他没有这样试过?”
      羽衣缧一怔,垂下了眼,道:“不知道。”
      “他与我难分胜负,你可以试一试,”柱间诚恳的说:“不过他脾气不好,一旦失手,或许会把你扔进河里。”
      这番玩笑话,勾起了羽衣缧隐秘的痛楚。他曾听见过这个家伙暗地里与斑见面时,就是这么调笑,瞬时脸色变了。
      柱间视若未闻,仍是笑道:“除了斑,你也是我见过最厉害之人。”
      “你来这里,总不会为了说些无聊之事,”羽衣缧打断了他,语气冷下来:“说吧,千手柱间。”

      “嗯,简单说,你与我和斑结盟,共同停战,成立一个共同的组织,推心置腹,以平息天下兵戈之乱!”
      羽衣缧怀疑脑子出了问题,又或是耳朵,又或是千手柱间的脑子出了问题,他又倒了一碗酒,浅浅喝了口压惊,今天下来,受到的惊吓比前面几年还要多。
      “如何?”柱间殷切的问。
      “……如斯长夜,做个正常的美梦不难。”羽衣缧语气怜悯的说:“下次再把我和宇智波斑跟你放在一个句子里,你的脑袋就不必带回去,挂在前面做盏灯笼,好让人得知谨言一事性命攸关,出口需小心。”
      “看来你真的很生气。”柱间感叹说:“你居然会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羽衣缧不理他,柱间也早已知道这才是正常的反应,端起酒一口气饮尽:“可这是我的梦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斑跟我在一起,实现这个梦想。”
      “……梦想不是这么用的。”羽衣缧不由得就想泼他冷水:“今时今日,你还没有长大成人?无论你多么心怀赤忱,一人之力,世界也不会改变。加上千手一族的力量,也不见得多么有用。世间有世间的道理,苍生百姓,忍者贵族,苟延残喘,靠的是运气而非努力。”
      “没有人想过宇智波一族和我家能够停战,做到这一步,一切都会不同。”柱间看着碗中残余的酒液,眼中竟也有些许余光,他如同在长夜里溺入美梦,极为不同:“羽衣缧,你很出色,可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斑和你从前相识,有你的帮助,我们能够改变世界也不一定。”
      “夏虫不可以语冰。”羽衣缧摇摇头:“等你死于战中,最后一刻还能这么想就好了。”
      “那也不错。”柱间道:“若我临死不改,那这一生我都看到了天启,无论斑走什么样的路,我都视他为友,他也如此。”

      羽衣缧呼吸一滞,握住酒盏的手指一顿,眼底划过一线尖锐的光,冰冷刺骨,射向千手柱间。
      这句话如何惹怒了他,柱间不明所以,笑容褪去,暗自紧绷警戒,没有采取动作。

      那句话没有说错,正是如此,连他也记得。
      夏天的野草,河边的流水,羽衣缧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红色的血,黑色的勾玉,他一直到今日还为割舍不去而痛苦。但仿佛直到此刻他才觉得,柱间说的才是真实,刻薄又清晰,撕碎了回忆里平静的假象。
      友情,还是别的什么,自豪的说着一生不改的话,那个人是千手柱间。与其说是千手柱间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不如说和宇智波斑之间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编制的梦。
      就算撕碎了,也会有残骸,千手柱间似乎在说着,哪怕是撕碎后,烧毁后,那些余灰,他也心满意足。

      “真让人恶心。”他言不由衷,语气更有几分恼怒之意。
      “倒不如说今夜是在游廊闲逛,隔壁赌坊里输了钱,慌不择路,才在这里与我耗费时光。”羽衣缧冷冷道:“千手柱间,你尽管做这样的梦。”
      柱间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转开了目光。
      他们没有讨论水之国,没有说起神木教,什么正正经经的话题,刺探,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只是因为在宇智波斑的话题打转了一下,就僵硬的无法转圜。
      “我很快就会回水之国。”羽衣缧兴趣缺缺,语气冷而淡,仿佛对继续交谈不再有任何兴趣:“世间如何,不是我能左右。”
      “神木教会入侵火之国吗?”柱间不失时机的问。
      “他们只想建立一个地宫,在其中举行仪式,目的是为了祭祀信奉的神,那一位没有任何世俗野心。”羽衣缧漠然道:“神祗无用,凡人自救,不过如此。”
      柱间神色微微肃然,低声道:“你不喜欢神木教——若他们胁迫你什么,我愿意帮你。”
      “请你务必帮我一件事,”羽衣缧厌烦道:“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一看到你,我头痛不安,睡不好觉。”
      他欲要加满酒,旁边的壶空了,不知不觉,竟也大半夜过去。
      柱间叹了口气。

      羽衣缧站起来,走到了门边停下,恍然,低声道:“千手柱间,你指望在这里见到他,是不是?”
      柱间淡然的说:“是。”
      “战场上,无法好好喝酒聊天,”柱间抬起头看着那遮住了灯火而落下的背影:“我和你一样,想与他好好说几句罢了。”
      “难道你没有想过,世间安宁,与他坐下喝酒聊天,漫步风景,就不再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难事?”
      闪过了脑海的,不是宇智波斑,奇怪的是,这个最能让他信服甚至动心的理由,那个伴随不去的影子,不是宇智波斑。
      握住了门沿的手指松开,不伦不类身影迤逦而去。

      不过是想要,好好说几句话罢了。
      羽衣缧沉沉的呼吸,吐息,一只无形的手伸入心口,细细尖锐的指甲缓慢坚定的刺进去,拉扯着,揉捏着,这感觉如此熟悉,每次见到千手柱间,总能让他怒气蓬勃,又痛不可当。
      如果千手柱间是个卑劣小人,来找他联手对付宇智波斑,他一定会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当年的种种,尽数化为不堪的现实,一定会让斑看清当年一心一意的只有他而已。无论是结盟还是叙旧,他们可以谈起以后,也能回忆过去。
      那段时光,那些事,那时候未出口,连自己也不清楚的闪烁的片段。

      只是……如果天下安宁,无人争战,那他也不会被送到火之国。
      那样的话,终此一生,也许他也不会见到宇智波斑。

      如果天下安宁,如果他治得好萤生来的心疾,令她能够自由的欢笑和呼吸,如果他没有去过火之国,如果他从小就珍惜她,早早筹划带她逃走隐世……
      在那个过于天真的设想之中,他也不会妄想得到所有。能拯救的话,他只能拯救萤,只这么一个人,竭尽全力,他也未必能保护她。

      走廊间的灯火一时闪烁,羽衣缧失神片刻,漠然的走进了阿国的房间。这里现下没有了旁人,侍者也离开了,但那些衣衫还留在木架上,他脱下了外衣,精致美丽的礼服一重重滑落下来,清凉无汗。
      如果是萤穿着……也许就像阿国一样,小孩子气十足吧。
      他在木盘里看到了精致的盒子里的口脂,耳坠,看到了细白的粉沉在软布里,那些都是天神舞时要用在他身上的。
      他许久没有见过她。
      在火之国的上都,要见面当然容易,看到了他,萤就会吓得大叫。不管过了多久,那天的一切都没有淡去,对她如此,他也是,永远忘不了。

      在她眼中,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哥哥?还是连哥哥本身都成了噩梦一般,碰都不敢碰的回忆。每次想到要见到她,久违的恐惧和渴望突破层层冻结的寒土,鲜血淋漓,却又令他不敢眨眼走开,那渴望最初是宇智波斑给他的,想要得到的东西。
      但他注定得不到,问谁索取都不行,无论是萤的,还是宇智波斑的。

      羽衣缧睁开眼睛,屈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转,片刻有人疾步过来,压低声音道:“阴见先生,客人求见阿国小姐,说是按照约定前来。”
      “没完没了……赶他走。”羽衣缧毫不迟疑的说:“别让他骗吃骗喝。”
      “是。”那人退走了。
      头疼的厉害,羽衣缧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口脂,涂在唇上,那嫣红立刻在苍白的脸色上平添几分生机,他取过耳坠,穿透了耳垂,血珠子溢出来,又被抹掉了。
      脱下的黑色羽织挂在一边,剩下的三层礼服又轻柔的覆在重重叠叠的颜色上,模糊的铜镜里,细眉纤目的身影朦胧模糊,腰间的玉饰叮铃作响。
      走廊上传来尖叫,重物嘭的一声落地,接着是某个不紧不慢的声音。
      “她在哪一间?”
      羽衣缧迟疑的抬起头。
      脚步声和旁人惊吓退避的吵闹混做一团,纸门发出一声悲鸣,用力移向一侧,走廊上的光芒倾泻而入,照在了精心装扮之后一片艳丽的礼服和苍白又艳丽的妆容上。
      这一切混合成了无比诡异的景象。
      宇智波斑冷漠的视线凝固了,盛装艳抹的羽衣缧目瞪口底的看着他,惊吓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样不矜持的反应,毫无女人优雅纤细,受到了惊吓的宇智波斑反手用更大的力气拉上了门。
      “阿国?”
      羽衣缧空白一片的脑海里,所有试图重启的机能,都被逼近的热意驱散了。
      “是你。”斑说的很艰难,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破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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