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破之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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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缧，”柱间说：“这个名字，是你的亲族？”
羽衣狐楚楚可怜的垂首，慢慢点了点头。
扉间的话被中途打断，以至于他不能急于问出最想知道的那些事，他看向柱间，柱间对羽衣狐微微笑着，视线略一偏斜，掠过了上座，落在鹰司新市的身上。
鹰司新市僵坐不动，神情隐隐有一丝恐惧。
“为何他是神子，神木教选人的标准十分有趣，你知道理由吗？”
柱间说起来十分自然，羽衣狐暗暗踌躇一二，明明一切比想象之中还要顺利，她却忍不住觉得此时更要小心斟酌，不可踏错一步。
“神木教本就是那人招惹来的，”羽衣狐说的很慢，眉心微微一颤，神色也不似刚才那般随意：“神木教第一次出现，是他弑父之后回到族中的那天……”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四年前的一天，虽然是冬天，连绵的阴雨冷到了骨子里，断断续续，天色也始终没有晴朗过，纵然是天明，也冷的像是黎明时的凄清。
羽衣缧已经失踪半年了。
说是失踪，却也不尽然，大家都知道他违抗了父亲，被族长关了起来。从前族长刻意把他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流言之中怎么说的都有，直到他回到羽衣一族开始执行任务。
这样一个忍者，对家族来说，实在太有用了。相反之下，虽然被大人们夸赞着聪明乖巧，也有人说可爱伶俐，关于忍者的资质，却从来没有人正经的看过她一眼。直到羽衣缧需要一个人牲，族长就选中了她。
并非亲缘的自愿，而是族中指定，也就意味着将来她也会嫁给羽衣缧，成为堂兄的妻子。之后的训练，有几次，她就在旁边看着，守着，等着，观察着……就像狐狸观察自己的猎物什么时候露出破绽和松懈。
羽衣缧是个怪人，简单来说，他没有情绪。
就算是忍者，强忍着什么，和完全没有起伏，也完全是两回事，但几次观察下来，当羽衣缧微笑起来的时候，就是在打算坑人的时候。他对人温柔的一面全是族长训练的成果，羽衣狐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怪人会为了什么而反抗族长。
就在阴雨连绵的冬夜，羽衣缧突然出现了。
他打横抱着昏迷不醒的羽衣萤，那个不起眼的女孩发烧昏迷不醒，满脸泪痕，而那个从来没有任何明显的表示的堂兄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衣服上还残留着血痕。
那双眼睛明亮得令人战栗，屋子里那么黑，谁都看到了那双眼睛。羽衣狐被别人叫醒，族人聚集在前厅，被放出来的注连绳正在诊治高烧不退的女孩，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挤挤挨挨都是人。
羽衣缧站在人群前面，微微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让羽衣狐在人群之中都冷得浑身发抖，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她倒退了几步，在人群之中左右挤挨，想逃出着诡异的一幕。
“我杀了族长。”
那声音微微笑着，却又好像很讽刺的扬起了尾调。
人们呆若木鸡，过了几秒，又或者很久，羽衣狐转身呆呆的看着他，羽衣缧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然而他说的话，却没有丝毫起伏：“从今夜开始，我是族长。”
阴雨骤然暴戾，一片喧嚣的砸落在屋顶上。
羽衣缧没有等太久，下面没有人说话，他湿漉漉的站在前面，衣服和发丝都在滴水，脸上白得看不出什么神色。
羽衣狐缓过来时，有人终于开始破口大骂。
“畜生！”那人站在前面，羽衣狐只听到他骂了这一句，就似乎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没有血，没有尖叫，那个人的周围，大家似乎惊吓极了似的离开了一个圈子。羽衣狐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注连绳，注连绳站在那里，那么，照顾羽衣萤的人是谁？
羽衣狐强忍着恐惧转过头。
一个愁眉苦脸的男人蹲在了羽衣萤的身边，手里拿着什么擦拭她的脸颊。那个男人不是羽衣一族的人，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那里，似乎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照顾病中的女孩似的，心无旁骛、一脸颓丧的蹲在了人群的角落边上。
从颓丧男身边，黑影悄然滑过。
羽衣狐后悔极了，她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注意到地上滑动的影子呢！恐惧侵蚀了呼吸，连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但她仍然目不转睛，仿佛被控制一般缓慢的转头跟着那个慢慢穿过了人群，不急不缓的走向前面的少年。
不，说是少年也不对，他的头发很长，长到离地面只有很少的距离，那头垂地的黑发在半空诡异的遮住了背影，转瞬之间，他就走到了羽衣缧身边，转过身体，视线和羽衣狐对上了——一双红色的、死寂的眼睛。
“大家没有意见，是支持小少爷的意思吗？”
注连绳微笑着说。
说实话，羽衣狐甚至松了口气，她低下头大口喘气，胸口的窒闷感甚至让她没有勇气再次抬起头来。颓丧男给人的感觉普通，注连绳虽然来历奇怪让人紧张，却没有那个长发少年那样可怕的、仿佛无形之中就会毁坏一切的魔力。
“那么，容在下为各位介绍，”注连绳的声音一轻，仿佛被那瓢泼大雨遮住了一样的声音：“今夜降临于世，蒙受世间众人的祈愿与召唤，受吾等侍奉与献祭的……”
——神。
音节被雨声打的稀碎。
羽衣狐眼前一片浑浊的色彩。
她突然置身于一片昏暗的深渊之中，无数东西在昏暗的光线里冒出头来，冰冷的水滴顺着脖颈滑落，背脊的寒凉一点点沿着肌肤往下浸润，那一刻，她突然就忘记了逃走的念头，因为绝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谁也无法再离开了。
破碎的，昏暗的色彩，缓慢的摇动着。
那并不是幻术，幻术让人恐惧迷惑，却不会激起激烈的警觉，不会让人这么接近的贴着死亡的冻土动弹不得。那不是术。羽衣狐完全沉浸在虚无的感官之中，甚至忘记了恐惧，她被牵着向前走，哪怕危险的预感一直在警示，也无法让她主动停下来。
最后她跪倒在地。
双手支撑着身体，额头抵在了冰冷潮湿的泥土里，那一刻，冬夜激烈的雨声又在耳膜里交织重叠，漆黑的光线里人们俯首抵地，一片寂静和虚幻。
两个月后，羽衣一族主动挑起了水之国的战争之火。
参战的两线，一方是羽衣缧为首的羽衣一族，另一方是神木教的两人，这样可笑的人数对比下，那两个人甚至在一天之内就结束了战争。
在那之后，水之国的大名向各地宣布，神木教成为水之国的国教，其他宗教一概取缔，忍者组织若有反抗，视为叛国。
半年后，一切都平息了。
羽衣缧只在最初的战斗之中出现过，在那之后不久就消失不见，也许是羽衣萤并没有熬过病痛，也许是因为知道羽衣一族不再有自己的位置。羽衣萤并不十分清楚内情，哪怕是羽衣一族，也没有参与那种种震惊世间的奇迹。
考虑到注连绳出现的时机，羽衣狐暗暗猜测羽衣一族的意义，也仅仅在于羽衣缧的存在。只是羽衣缧离开之后，连族兄真斗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当时又是为何争执到弑杀亲父，随着水之国国内各个忍者家族被压制管束，这件事也就变得不足轻重。
“……三个人，”柱间沉默片刻，又道：“羽衣缧。”
鹰司新市又是莫名的一颤，却听下座的冷漠的弟弟说：“抓住他，一定能得到更多情报。”他嘴角微微颤动，这场对话让他倍感疲倦，但关键的部分，他仍然一无所知。
“是谁主持了水之国的……呃，工厂？”柱间提起精神，问了一句。
羽衣狐不知他为何对此如此感兴趣，却也想了想，道：“这些，妾身也不知。”
她一片茫然，对上了扉间严厉的目光，过了片刻，只听上座的鹰司新市敷衍开口说了一句：“好了。”
这是要结束的意思，羽衣狐抓住了最后的机会，挣扎的高声道：“羽衣缧就在上都！他已经来了！”
鹰司新市张了张嘴，羽衣狐看向千手扉间，缓慢却清晰的说：“只要和我一起，你们就能等到他。”
原来在这里，柱间端着杯子，饮尽这一杯酒，扉间目光闪动。
“大哥，有人过来了。”
羽衣缧撑起雨伞，那把伞正是一早带走，在游廊里招摇过的纸伞。纸伞的伞柄是黑色的，木头的纹理早就被摩挲的滑润温和，没有丝毫毛糙；伞面的花纹上落了一些薄薄的、从临街的二楼洒下的光。
现下无雨。
虽然无雨，街巷之中却弥漫着薄薄的水汽，水汽凝结在空中，显得潮湿又闷。这时落下的薄薄的昏光，只让这条小路变得更加隐约朦胧。
他在伞下抬起了头。
握住了伞柄的手稍稍扬高了一些，倾斜的伞面落下几滴水珠，二楼的光浅薄而隐约，并不十分清晰。
临街的木窗，也别无奇特，看得久了，也不会生出花来。
脚下的水渐渐涌来，布鞋吃了水，潮湿的沉重着；湿漉漉的，不让人舒服，他还是这么安静的，仿佛只是为了这扇木窗，就能独自伫立许久。
一丝猩红从伞柄滴落，在浑浊的水滩之中游离开来。
柱间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
相比感知系忍者的弟弟，他要轻松地多。
但很快，羽衣狐的惊呼脱口而出，她一下子朝门外走去。
一个黑衣人缓慢的走了过来。
扉间迟疑了一下，羽衣狐忽然扑上去，抱住了黑衣人，黑衣人脸上十分僵板苍白，但那僵冷的脸上，似乎却忽然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黑衣人抱住了羽衣狐，羽衣狐嚎啕大哭，在那哭声之中，羽衣狐紧紧搂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深深嵌入身体一样——就在她抵住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扣紧了她的腰，声音嘶哑的说了句什么。
柱间轻松的神色消失了，眼底闪过一丝愤怒和不忍，他看得出来，羽衣狐的情郎已经是强弩之末，走到这里已经只靠意志撑着。
黑衣人挣扎起来。
他推开羽衣狐，不等她再靠过来，就爆炸开来，血雾淋漓的撒了一地，鹰司新市哀叫了一声，从椅子上滑下去。
黑衣人临死之前所说的是——我等你。
那并不是情人之间的爱语，而是猎人对狐狸的预告。
羽衣缧撑着伞，黑夜里的薄云遮住了月亮，这种天气又怎么会有月光，但稀稀落落掉在周围的薄光，也十分凄艳动人。
狐狸哀叫声穿过了窗子。
虽然只有很短的一声，他惊讶的握紧了伞柄，又慢慢吐出了口气。
一只手臂伸出来，拉上了窗。
街上冷清，早就没有了人，羽衣缧心平气和的收回了视线，慢慢往前走。
“斑哥，楼下有人。”
泉奈揪着试图跳窗逃走的狐狸的脖子，看了一眼，又说：“哎，走了，应该是路过的。”
“放了它。”斑站起来，拉了拉袖子：“走了。”
他把门拉开，狐狸立刻就撒欢着往外冲。
“唉。”泉奈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兄长走了出去。
那狐狸惊惶的十分厉害，一路上飞奔不停，只是它身体小，再快也有限，终究还是被斑拎着脖子提起来，每当要改变方向时，狐狸就瞎叫一阵子。
羽衣缧很快就停下来。
伞面倾斜，几个影子截住了前后去路，他的视线微微一侧，在右后方看到了愤怒的羽衣狐。
她也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短暂的停顿间，羽衣缧又看向了另外两个人。
他没有见过——但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打断了这个念头。
“缧！”
羽衣狐嘶声说：“为什么要对他……”
“你们是谁？”羽衣缧抢在她前面说：“看家纹……千手。”
这一声有些微妙。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破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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