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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Ep.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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吡卜燃烧着的烟草在指间明明灭灭,掉落的烟蒂四散在风中飘远。狱寺隼人紧锁着眉,橙色灯光打照在肩头落下沉沉的阴影,相当明显的不耐烦。
“还没有行动。”
微型耳机里传来山本武的声音,彼时他正在高层大楼某一视角极佳的瞭望台,眺望着某家药店房在夜晚依旧忙碌的景象。
夜视镜头出现了几个背着大件行李袋的男人,在几番警觉地张望后推开店铺正门入口旁的一扇边门,留守其中一人在外把风,约莫过了三四分钟,起初进去的人重新出来,那个行李袋似乎沉坠有什么东西,比来时向下掉了几分。
“注意点狱寺,他们朝你的方向来了。”
通讯用的耳机发出短促的一声响,间而混杂进几许杂音,狱寺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那几人身后。
“我到街巷拐口的位置接应你。”
从药店出来匆匆而行的几个男人紧绷着神经,一路并没有多余的交谈,其间也是分工明确地各司其职,饶是如此,在某一个档口正面迎上黑发青年的攻势时,他们仍是显出慌乱,而自乱阵脚一向是争战的大忌,结果自是尽在把控之中。
“从昨日的调查情况来看,旧派Mafia家族与地下世界的秘密交易确有其事,那间用作伪装的药店实际在进行的是钱款的大量漂白,其中流出的药剂有部分被证实用于人体实验。”
彭格列本不与地下世界结怨,除去时年匣兵器初现于世的那次,由暗杀部队作前锋与其军队发生了正面冲突,后者碍于手段的不正当性选择了收手,之后一直蜗居幕后。
然而在它的管辖地出现的非法交易却不能坐视不理,若是放任其行事,彭格列的高层怕是又要争执不休,届时头疼得可就成了现如今的十代首领了。
时年难得的雨降之日,有关于地下世界实验部秘密进行的活体实验经由未知渠道走漏风声,激起社会舆论的公愤。
当时里世界势力蒸蒸日上的彭格列家族联合其同盟数家族对地下世界正式宣战,实验部那藏匿数年的据点被曝于天日,然而许是事前就收到了消息,这个实验的主要提案人安口式吉在先遣主力部队赶到时,早已不见踪影。
毫无任何征兆的一声闷响骤然响起,之后便是对方直直栽向地面的画面。看到自戴西后背的伤口汩汩流出的浓稠血液时,沢田纲吉瞳孔的大小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那个瞬间就好像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滞缓。戴西视野的边缘暗了下来,世界随之侧转向一边,她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中弹带来的沉重感给她的行动造成了些许的麻烦,这种麻烦致使她在短时间内无法依循大脑的指令做出相关反应。
“戴西!”
沢田纲吉神色严肃,待解决掉最后数个顽抗者,脚程极快地朝巴利安云守倒地处赶去。
“安心啦,这种程度的伤还死不了。”
若不是还有重要任务需要完成,戴西很想趁此停下来好好休息会,然而自身作为实验体改造后的承伤能力着实过硬,除非是埋入脖颈的源感受到破坏,不然再重的伤都无法阻止她。
“但是……”
“彭格列,你若想因此错失追捕安口式吉的绝佳机会,我大可坐下来喝上一杯酒,而不是这样急赶慢赶地无视顶头Boss杀人的目光跑来帮你,嘛虽然其中也有我个人的私心没错。”
“萩原,我记得是叫这么个名字吧,”戴西突然这么提起,并且敏锐地察觉到了彭格列十代一闪而逝的异样,“实际上,前不久我还见过她。”
“哎?”
“看你的反应似乎哪里出现了差错,与白兰一战后你们没再联系嘛。”
他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好像没有关于我的记忆。”
“是吗。”戴西有些漠然地接腔,举目望向遥远的边际,“……彭格列,关于那个男人、安口式吉的实验项目,你大概掌握了怎样的情报?”
“调查的多是关于活体的非法实验,但是更加具体的事项就无从得知了。”
“那么你是否有考虑过,或许现如今存在在这里的萩原理沙与过去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两者本质上的差别。”
脚下这条被弃置的铁轨一路朝着边际延伸,其边缘用于固定轨道用的螺帽早已因锈迹斑斑而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在不远处断开的口子也昭显着岁月在其上留下的痕迹。
黄昏时分,天边的云彩宛若掺了血般的透着深红,橙色的光线被堆砌在这片废弃场地的物品切割的支离破碎,落在地上印出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图案。
沉默延续的时间过久,在戴西以为彭格列不会给予任何答复时,青年显得有些遥远的声音缓缓响起,漫过地平线坠入更深更远的地方。
他说,——她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我相信她就是她,她只是……不记得我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能这样想,自然再好不过。”
沉坠向地平线以下的夕阳彻底失去了踪影,周遭的景色以极其迅猛的势头发生着变化,渐渐染上偏于深黑的苍蓝。
萩原理沙是在巴勒莫的老城见到的安口式吉,那里的建筑同五年前如出一辙,像是书中提及的、无论再过十年二十年,它始终都维持着这样一幅模样。
荒废中透着有序,混乱中显出章法。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萩原站在废墟的一角,与另一侧的男人遥遥相望,“人们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和他们树敌毫无意义。——这是你曾经告知于我的。”
“消息竟然是通过你走漏的,还真令我意外。”安口式吉淡淡地嘲讽着,先前他一度陷入猜疑,为此甚至销毁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忠犬机器。
“你创造了我,就该好好管束我,不然就会像现如今这样,被反咬一口。”萩原深色的眼直直地望着他,面上挂着要落不落的肃然。
某种说不明的机缘巧合,她陡然意识到自身存在的无序性,当某个人或物降生到来这个世上,理应是被赋予了特殊含义的,起码最基本的、是出于对其的喜爱。
然而她存于此,自诞生以来便只为掠夺,是一己私欲甚至更加无理的意愿,仅仅是追求技术上的精益求精而肆意操刀的结果。
空缺的记忆被填补的瞬间,她被深深的绝望围困,少女声嘶力竭的哭喊绕梁不散,即使最终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次消弭,然后她作为‘萩原理沙’这个个体开始存在。
“——萩原桑!”
不甚熟悉的声音直直地穿透空气的阻拦,将她从黏糊迷乱的思绪中扯出,萩原感到茫然、无可避免的,她觉得一切应当就此划上终结的句号。
那个声音的主人,像是一度自程序中误删的重要代码,在她终于决定要去做些什么来了结的时候,突兀地闯进来,一如当年无数次刻意为之的相遇。
一旦得到,就害怕失去,而为了避免它失去,任何事都会选择去做。
“你都知道了?”
这句话出口方觉艰难,喉头的神经突突地跳动,干涩感漫散开来,萩原在沢田纲吉得以进一步说明前反问。
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语言在某些时刻格外得苍白无力,沢田纲吉知道很多却无法将其一一吐露,他知晓曾经萩原出现在祁莉的情报屋不是偶然而是刻意,他知道曾经的亚岱尔受命于白兰、同萩原理沙接近他的理由相近,也同样了解到亚岱尔是因为祁莉——他兄长的挚爱——才不得不听令白兰。
他得知利娜同是白兰安插在萩原身边的一颗棋子,为的是时刻监视着她确实为其所控,甚至一并算计了福利院的那场大火与萩原理沙情绪的失控,由此带出真正意义上被深埋起的本性。
关于地下世界那个非法组织在进行的实验,关于被不幸改造的试验体,关于……关于萩原理沙前后变化的根源所在。
剥丝抽茧地显露出来的真相,从来都不会维持着纯粹的模样。
沢田纲吉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白兰对他言及的话语,他说,人类这种生物,总会下意识地对在自己最困难时期给予帮助的人卸下防备,即便对方所怀揣着的是被掩藏极好的恶意。
“我从来都不认为,”夜幕彻底降临之际,她的表情模糊在额发落下的阴影之后,沢田纲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独显寂静的晚上响起,“萩原桑存在于此的理由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有所改变,你是真切存在于此的一个人,而非是谁的替代。”
“……即便我根本就不记得你了?”
温凉的夜风穿堂而过,拂动着衣衫的下摆飘起规整的圆弧,萩原在那之后露出释怀的神情,就好像,第一次真正地在他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我。
他说,不过是再一次的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