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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莲花休闭于明天 ...


  •   时光,无限洁白,一扇门,两株树,依然是记忆中的样貌,却已不复最初的风韵。

      伴随城市的整容隆胸,这里已沦为寂落之地,周围荒草蔓延,有一种废弃城的感觉。

      苏临风已有七年没有踏足这里,熟悉的门扉,寂落的街道和天边湮灭的落日构成的三位一体,令他有穿越时空的错觉,一颗心勃勃跳动起来,重温这久违真实的感觉,苏临风忽然失去下车的勇气。

      他既害怕又期待真相被如实揭穿的一幕,就像一张美白面膜,只有揭下你才能看清真容。

      苏临风凝视小巷深处走来的女孩,望着她朦胧剪影中的轮廓。

      女孩虽面容陌生却身形熟悉,裁剪得体的墨绿色大衣无不透露出精致典雅和神秘高贵,苏临风紧握方向盘的手似乎在发抖。而揭开笼罩女孩身上那层神秘的幕布已迫在眉睫,他迅速打开车门下车。

      江凝夏听到身后开启车门的声音,回身察看时撞入一个熟悉久违的怀抱。

      一种清风般的气息随即漫延而来,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优美而迟缓的声音。

      “虽间隔七年,时光飞逝而容颜凋零,但属于你的气息不会改变始终铭记,因为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记忆,我仿佛闻到了当年栀子花开的味道,请问,你是江凝夏吗?”苏临风轻轻转过她的身躯。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无论形状如何更改,但属于一个人独特的气息不会变。

      “先生,你这话问的太离奇,我和你认识的人有相似之处吗?”江凝夏抬头凝视苏临风。

      “如果你不是,那你是谁,你的气息为何如此熟悉?”苏临风的声音温和平缓。

      “你在这里拦截我,就是想质疑我的身份,请问,你是警察吗?”江凝夏冷静的反击。

      “或许有些唐突,但我必须弄清你的身份,你到底是谁?我要你亲口回答。”苏临风始终紧逼。

      “给我放手,苏临风。”俩人正对峙不下时,身后突然传来江凝波的声音。江凝波粉墨登场,他将一把小刀抵在苏临风的胸前,“你再不放手,这把锋利的瑞士军刀会毫不怜惜的刺穿你的心脏。”

      “江凝波,你有种就刺过来,你跟我何来这么大仇恨?”

      苏临风没有闪躲面无惧色望着他,听凭刀尖刺破衬衫流连在他胸前的肌肤上。

      这个问题连江凝波自己都回答不上来,是嫉妒吧,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凭着对爱情的一丝憧憬和向往,通过坚韧执着的努力奋斗,一跃而成为宝塔尖上的顶端精英,这才是自己憎恨他的理由吧。

      “你的良心清白吗?你始终知情却欺瞒我这么多年,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和悔意?”

      “苏大总裁,你的口吻听起来,可真像一位律师,多么义正词严。”

      江凝波丝毫不感激苏临风曾经给予他的善意,他鼻翼大张声调狂妄的讥讽。

      “你不是左右力惊人吗?你不是占据着人生的制高点吗?那就全部施展出来吧,你声誉卓著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让我目睹到你狼狈不堪的一面?”江凝波的神情里透出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神色。

      毁灭是瞬间之念,苏临风被抵在胸前的刀尖刺破肌肤,他望着江凝波的目光透出怜悯的神色。

      “哥,你住手,别伤害他。”江凝夏急切的阻止,这话无疑已证实身份。

      宛如一座纸牌大厦轰然倒塌,这石破天惊的真相终于问世,苏临风一时失去思辨能力。

      他怔怔的凝视江凝夏,一分钟过去了,这一分钟比海岸线漫长。

      苏临风突然感到一种深度的眩晕,天光云影之间地面旋转,四周的景物向他飞来。

      一系列的打击令苏临风无法承受,从母亲生病到此次情变解除婚约以及江凝夏的重生复活,加上他长期奔波情绪压抑,身体正处在倦怠期。他勉强将双手撑在汽车上,江凝夏急忙将他扶到了车里。

      阴暗的暮色笼罩下来,深秋的雨落下,雨声淅沥分明,迷离似往昔的岁月。

      苏临风胸前凝着一层血迹,一双眼睛巡视漆黑的夜色,江凝夏想俯身察看被他伸手挡住。

      “你真得是凝夏?为什么我被欺骗这么久却毫不知情。” 他已被忧虑和真相折磨得精疲力竭。

      “对不起,临风,我为我哥哥不齿的行为向你道歉。”江凝夏的眼泪无声息的滑落。

      “我要的不是道歉,该道歉的不是你,凝夏,告诉我,这七年你都在法兰克福经历了什么?”

      江凝夏复述的并不详细,只是简略的叙述了一下被救的经过和救治的医院,因为不想再刺激苏临风,她刻意避开在法兰克福疗伤的经历。而苏临风也没有深问,他现在还没有心力去探查全部真相。

      大雨连绵不绝垂射落地,遮蔽天幕和视线,听完江凝夏的叙述,苏临风眼中的悲伤清晰可辨。

      “凝夏,噩梦已经结束,回到我身边,好吗?”他情难自禁的低头吻住她的发丝。

      “我现在正在办理移民,很快就要回德国,我的未婚夫在德国等我。”江凝夏垂下双目。

      “你说什么,你要移民?你还有未婚夫?”苏临风机械的重复一句。

      “慕希是从新西兰去德国的留学生,那晚他和我一同参加的聚会,车祸发生时他正好开车经过那个路段,在最后时刻救下我,七年来又始终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一个月前已我答应慕希的求婚。”

      冷风袭来,透着蚀骨的寒意,苏临风神容憔悴,他的勇气和自信在苍茫的暮雨中沉沦。

      “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没有你成立的基金会,我恐怕生死难料。”

      “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就只剩下感恩和感激这么简薄轻绵?你恨我,恨我移情别恋?”

      “我不会恨你,我见过夏小姐,美丽聪颖气质不凡,你已经找到属于你的那份爱和幸福。”

      “美琳,她属于温承,她就要和温承重返上海,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所以你才来找我,因为那个女孩选择了她的初恋男友?” 江凝夏的态度突然变得疏远冷漠。

      “我无颜就那件事为自己辩解,但我的确是刚刚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 ”苏临风无法辩白。

      “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幼稚的去看流星雨,或是在许愿池里投下一枚硬币祈祷自己天真愿望得以实现的小女孩。七年痛苦的炼狱时光已让我身心俱变,分隔我们的不仅仅是日月星辰苍山碧水,还有一颗风雨兼程历经岁月而斑驳的心,这世上最难探测的就是人心。”

      “难道,你家人为我们酝酿的这场悲剧还要续演下去?”

      “那又怎样,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我们谁也无法阻止和改变一切。”

      “曾经你的芳华早逝,让我痛不欲生,现在你踏越时光重新跃然眼前,却已是另一番风貌,我们的心已背道而驰,我们之间隔着深深的海洋。真是戏如人生,台词精彩剧情跌宕,如果这就是所谓命中注定的结局,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苏临风的声音有些暗哑,一双疲倦的眼睛闪着暗淡的光芒。

      “这就是爱情最真实的面目,是命运使然,谁能抗拒命运的伟力?”江凝夏的声音冷静漠然。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巅峰。”

      一个雄厚的声音在这凄迷的雨夜响起,苏临风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没有理会。

      “天太晚了,临风,你早点回去吧,你还能开车吗?”江凝夏关心的问。“我也该回去了。”

      “凝夏。”江凝夏推开车门下车时,身后传来一记悲伤的声音,如同空谷回音般的深沉持久。

      然而,江凝夏只是稍作停留决然离去。她展现的决绝姿态,令苏临风仿佛面临一场无声的灾难,这意味着他要全盘接受一切。他从车中取出一把伞迅速下车追上江凝夏,将雨伞撑在她的头顶上方。

      “难道你已对我失去所有感觉,如果你认为我背弃你,想怎么惩罚都可以。”

      “临风,不要折辱自己,你是个骄傲的男人,我不愿意你为我屈尊。”

      “凝夏,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会将我们之间一切美好的记忆和过往,全数抹去。”

      苏临风痴迷的望着她,他突然难以控制的将她拥入怀中,倾身吻上她的唇,江凝夏有种被吞噬的感觉,凝聚的话语一时无法诉诸语言,心中的情感几番沉浮与沦陷,想要推开却又抵不过他的力量。

      最终,江凝夏用尽全力推开他,“这是你对我自负一样的施与吗?”

      “凝夏,你是不是已经不再爱我?”苏临风求证般的声音隐约透出一丝茫然。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可以恒久不变四季不衰,还有一种爱是患难齐心,我或许会忘记你曾经带给我温馨快乐的回忆,但决不可能忘掉陪我一同走过荆棘悲伤的慕希,我们的感情已经不可分割。”

      这深情又绝情的话令苏临风无声欲言,爱的思绪汹涌袭来。

      “你是我遗失七年的丁香,上天把你雪藏这么久,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

      “难道你要我再经历一次悲伤一场悲剧?你以为一切可以推倒重来?怀缅过去只有徒增伤感,即使我勉强留下也难以坦然面对你,无法给你完整的爱。临风,那段离去的时光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江凝夏将伞放进他手里转身跑走,雨伞从苏临风手中脱落飞去,他的手臂慢慢地垂落下来。

      这是毁灭的时刻,苏临风在雨中徜徉眼中映出深深的绝望和一种雨落梧桐般的落寞凄然。

      目视江凝夏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化作一片雾气,熟悉的门扉向他紧闭,他才木然走回车前。

      信念,在这夜色苍茫时分,灰飞烟灭,感情遭遇毁灭性重创,一种来自灵魂的痛楚流贯全身。得而复失,这几乎是命运的同轨和翻版,他愤怒的上了汽车,汽车穿越雨丛向前飞驰,转瞬不见踪影。

      在这狂乱的夜晚,苏临风心中思绪翻卷,一种愤怒如海天云影遮没了他的意识。

      幸运的是,他还有母亲和妹妹,他加快速度朝家的方向驶去,那是他最后一片温馨的大陆。

      苏临风的车穿越黑夜的阴影,经过一路寒冷的折磨终于回到家,而家中一场变故正悄然酝酿,它来的毫无征兆和猝不及防。苏临风还没有从上一个悲伤的场景中转换出来,便立时被震得心神惧裂。

      按响门铃,看到前来为他开门的是郑以启时,苏临风心里有些吃惊和疑惑。

      “临珊小姐找不到你,就把电话打给我,说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郑以启打消他的疑虑。

      秦慕莲听到客厅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知道是苏临风回来了,她心神不安起来。

      来到餐厅,看到母亲安静的坐在餐桌一隅,妹妹苏临珊瑟缩在她身旁目光不安的盯着一个人。苏临风望过去,只见正中的位置上,一个五十多岁衣衫粗陋头发凌乱灰白的男人正低头喝着碗里的粥。

      看到苏临风,他急忙起身站起,苏临风静静的盯视他,脸上的一丝疑惑蓦然消失。

      他早已从记忆中清除这个人,他甚至都不能断定有生之年还能否再见到他。

      在苏临风完整的记忆中,他过去是个风度翩翩英俊颀秀的男人,现在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神态里更是透着无限的苍凉,看来任谁也无法在时光和岁月面前称雄,这更加激起他内心的愤怒和鄙视。

      “谁让他进来的?”苏临风回身严厉的质问,“辛夫人,你怎么放一个陌生人进来?”

      “先生,他说是你的父亲,我才让他进屋的。”辛夫人不安的向他解释。

      凝神注视他片刻后苏临风向前一步,“临珊,你先回自己的房间。”苏临珊立即如蒙大赦般逃离了餐厅。他随后又吩咐,“辛夫人,你把我母亲送上楼。”辛夫人欲扶秦慕莲上楼时被她婉言谢绝。

      “你怎么还有勇气回来?”苏临风的神情透出强烈的鄙夷和恨意,眼中燃起深灰色火焰。

      在这风雨夜回归的不速之客,正是他失踪达十五年之久的父亲苏鼎言。

      “临风,我是你的父亲。”看到苏临风冷漠鄙视的目光,苏鼎言嗫嚅的说道。

      “你早就不是了,终其一生,我都不会称你为父亲。”苏临风嘴角划过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这次回来,是真心向你母亲忏悔的。”苏鼎言的神态显得极为恭谨。

      “你有心可悔吗?你身上有可以称之为人性的东西吗?你过去放任自流,现在却来忏悔,不觉得太迟了吗?如果,你现在还在企图用你伪装的谦卑来博取同情,那我惟有赠送你三个字,不可能。”

      苏临风的态度咄咄逼人,令秦慕莲忧心忡忡,她察觉到他的情绪正处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

      看到母亲眼中有不忍的神色,苏临风无心与他周旋,只想让苏鼎言尽快离开。

      “以启,把他送出去,驱离这所房子十公里以外,如果他再靠近这里,给我报警。”

      “临风,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你让他去哪里,你让他怎么走?”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慕莲劝阻。

      “很简单,他怎么来的,就怎么走,至于他去什么地方,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苏临风充耳不闻母亲的话,他把目光看向一侧,“郑以启,你耳朵失去功能不听使唤啦,没听到我说话吗?”

      “站住,以启,今晚哪里都别去,你先回家吧。”秦慕莲示意郑以启离开。

      郑以启脚步游移,不知道该听命于谁,寂静的空气中似乎能闻到一股燃烧的硝烟味道。

      “妈,这事你别插手,今晚,他必须离开。”苏临风态度坚决。

      “这是在家里,不是在你的公司,别用你对员工的口吻跟我说话。”秦慕莲紧接着对辛夫人吩咐道,“辛夫人,你去准备一个房间,先留他在这里睡一个晚上。”秦慕莲终究还是拂了儿子的意愿。

      苏临风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辛夫人,令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被魔鬼附身了?你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秦慕莲气愤的质问。

      今晚爆发的冲突中,苏鼎言的处境非常尴尬,他默默地起身神情里附带着隐忍,“慕莲,临风,你们别吵了,对不起,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安宁,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咎由自取,我现在就离开。”

      “那是再好不过,是你明智的做法。”苏临风的语气不疾不徐。

      秦慕莲在背后唤住苏鼎言,“你等等,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明天一早再走。辛夫人,你带他去一楼的客房安顿他在那里住下。”看到苏临风沉郁的表情,秦慕莲严厉道,“今天晚上,我说了算。”

      望着苏鼎言的背影,一种挫败感汹涌而至,苏临风气得挥手就将桌上的餐具全部扫落到地下。

      巨大的声响惊到秦慕莲,她惊异的回身,“你想违背人伦违逆自己的母亲吗?”

      苏临风被痛苦的心事折磨着,他双手重重的按压在餐桌上,目光久久地凝视母亲。

      “妈,我们和他只能是陌路人,你这么做实在多此一举,你为什么要留下他,让这个无耻的男人来继续羞辱你,你被他羞辱的还不够,还要自取其辱?你是不是已经患上歌德斯尔摩的综合症啦?”

      刚刚遭遇一场情感危机的苏临风,激烈的情绪正颠簸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苏临风的话音未落,愤怒的秦慕莲就扬手打在他的脸上。

      “父子天性,你比他做得更甚!当年你不顾我的反对把那个女人的孩子带回家,又何尝不是在羞辱我?我都可以容忍情敌的女儿在我的身边生活十几年,你为什么就不肯让他在这里留宿一个晚上,更何况他还是你的亲生父亲,如果他今天晚上走出这个大门横遭不测,试问你的良心能够安宁吗?”

      多事之秋,衰事连连,苏临风从未像今晚感觉这般孤独空虚和沮丧。

      一道泪光自眼眸滑落,犹如坠落的星之尘,他再也无法用坚韧的外衣掩饰内心的痛苦。

      秦慕莲看到儿子落泪立即心疼得上前抱住他。

      “临风,对于你那厚颜无耻的父亲,也许你今晚无论怎么做都恰如其分,只是你要处理的更加圆润一些,我不想让你落下无情的骂名,给他一个恰当的安排,让他以后远离我们的生活就已足够。”

      秦慕莲的话不无道理,苏临风的理智在慢慢修复,内心的熔岩熄灭。

      “一切随您,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您高兴,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了。”苏临风终于对母亲做出让步,他转身时秦慕莲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胸前,大惊失色的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没事,我不小心擦伤的,我去处理一下。”苏临风边掩饰边向客厅走去。

      郑以启紧随而来,在楼梯处苏临风停下对他授意,“以启,明天早餐之前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你知道该怎么做。”郑以启会意的点点头。苏临风说完之后又耐人寻味的盯视他几秒这才转身上楼。

      秦慕莲来到客房,苏鼎言正神情呆滞的枯坐在沙发上。

      “为了你这无情无义的男人,我第一次动手打了儿子,伤了他的心。倘若你还有半分良知,就不该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明天一早你务必离开,我能为你做的仅限于此,只希望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这注定是失眠的夜晚,秦慕莲冷漠简短的对他说完这些话,便毫不留连的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莲花休闭于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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