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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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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听过从古至今的各种人间惨事,刚开始还小,总觉得很恐怖,懂事了点,也挺难过的,后来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样的惨事反正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亦不会发生在我哥哥妹妹的身上。
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那一定是骗人的。
但脚步仍然好沉重,越临近家门脚步越迈不动。突然发现不会走路了,只是机械的移动而已。
可我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
我,李谷雨的人生不会这么凄惨。
不会成为若干年后人们惋惜地谈着的陈年往事。
听,我哥哥不是在正在院落里傻笑着吗?
看,我妹妹鹅黄的裙角不是在门缝间晃过吗?
可是,石头啊,拜托你不要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拜托你的脸上不要突然没了表情,拜托你的脸色不要那么惨白,拜托你不要象个娘们一样默默流泪,拜托你回过头大声对我说道他们没事!!
拜托你,这样的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看见这样的你,我突然觉得我呼吸困难,我指尖发冷,我连我吞口水的声音都听得异常清楚,我快走不动了……可我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
可是啊,拜托周围的人不要用那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好象我是一个被游街的裸妇,我李谷雨有哥哥,有妹妹,不用你们可怜!
突然一下变得好安静,我的视力异常的清晰,耳朵也分外的灵敏,那被我推开的半掩的大门的吱嘎声,石头鼻子的抽涕声——我鄙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用手撞了一下他,他没有重量般卷曲在了地上,放声大哭,外强中干的东西!哭什么!他们不是还活着吗!
他们明明还活着,哥哥不是正躺在地上酣睡吗?好难得,他终于有一次睡觉不再吸着指头。
我的妹妹不是正坐在一旁看着他睡觉吗,只是妹妹啊,姐姐回来了,你怎么不对我笑呢,笑一下呀,是因为你把裙子弄脏怕我责怪你吗?
是谁给你在裙子上染上的红花啊,一大片一大片的,好难看,还是原来的鹅黄色好看。我伸出手,撮了撮,还是那片红色,我又拼命地搓个不停,可是那片红色还是不掉,血一样的红色放大数倍地印入我眼眶。
我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脸,安慰她:“没事,姐姐会给你洗干净的,笑一下,好不好?”
只是,你的脸怎么红肿红肿的,是用了劣质的胭脂吗?
没事,你这样依然很漂亮,只是拜托你笑一下,拜托你看看我,拜托你叫哥哥起床,拜托你该死的说句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哥——”我推了推一旁的他:“起床了。”
“起床了,吃饭了。”
“再不起来,就没饭吃了。”
我看了看,他还是死猪地睡着,莫名的恐慌如幽暗的潮水般涌入我的胸口。
“起床——起床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啊!拜托你起床!”
我疯了一般地推着他,我狼红了眼似的敲打着他,我蚀骨般的拧着他。
“李谷雨,他死了!”石头站了起来,血红的眼睛瞪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我狂吼着。
是吗?我抬起我的手,默默地看着上面残留的红色液体,粘粘的,人血就是这样的吗?可是哥哥的血应该更特别啊,因为他是傻子啊。
是的是的是的,哥哥死了!
哥哥死了!哥哥死了死了!
血液潮涌般的向我袭来,心口象是有野兽要猛扑出来,好痛好痛,比母亲的死痛上千倍,比父亲给我的拳脚痛上万倍,痛得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悲痛,痛得我只有尖叫才能把他们释放出来。
“啊———啊————————”我尖叫起来,我试图吼出我心中的痛,试图把我吼出这个噩梦。
只是,为什么心越来越痛,痛的好象都麻木了?
我继续尖叫着,象一头野兽,连嗓子也渗出了血腥的味道。
瞬间,鼻子只能嗅见血腥味了。
突然,飘来一阵月桂香,突破重重的血腥,闯进了我的噩梦。
有一个人,用他宽宽的肩膀,单薄的身子拥住了我,长长的手臂牢牢的环住了我,用他浓重的呼吸压住了我的恐惧。
我回过头,是他,江恒,清冷如月的他,竟也有温暖人的时候。
我挣脱他的怀抱,对他微微一笑,下一刻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换来的是他怔怔的表情,他呆呆地凝视着我,一动不动。
我一个拳头敲在了他身上,接着又是一个重重的拳头,轮番的拳头敲在了他身上,我歇斯底里地呐喊道:“为什么你不在!为什么你不在!你为什么要出去!你为什么就今天出去!为什么你不能保护他们!”
他仍是一动不动,我在他凝视我的目光中看见了疯子般的自己,披头散发,表情狰狞。
我的拳头停在了半空,眼泪滑出了我的眼眶,顺着脸颊滑入嘴里,又苦又涩。
我喃喃道:“为什么我不能保护他们?”
呼吸有些急促,天迅速的变黑,我低眼瞧着二娃子着急地对我说着什么,却一句听也不清,我想我快要晕倒了。
有什么东西滑出了袖口,我朝下看了一下,是娘的双蝶玉佩,摔在地上成了两半。
然后,什么也记不得了,大脑回响的只是那日江恒的话:“小心你妹妹。”
醒来是隔日的事,睁开眼看见的是江恒疲惫的面容。
“我妹妹呢?”我开口后才发现嗓子痛的说不出话。
“你最好别开口说话,大夫说的。”他如往常般淡淡道,却多了点关怀:“你妹妹石头照顾着。”
他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压住了:“暂时不用担心。”
我紧紧扣住他的手,难听的嗓音带着丝丝血腥味:“她究竟怎么了?”
“疯了,”他表情有点难堪。
“哦。”指头紧了一下,我松开,才发现在他手上印上了我深深的指痕。
或许疯了,妹妹她才能忘记她所遭受的痛苦。
可我还活着,我还清醒着,我撑起身想去看看我妹妹,可是身子怎么这么软?
江恒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吗?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你家人如此吗?”
我停止了我的动作,把我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话语中。
“还记得秦立舞吗?那天在西市上你见过他,京城有名的小霸王,放荡好色。强抢民女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就象对待莹芳一样。我想他在那天就看上你妹妹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听着他的话。
“听邻居说,昨天早上你走后不久,他就带着他那批爪牙闯进了院落,说是要你妹妹当他的小妾去。你妹妹不肯,她反抗,她咬了秦立舞,她平日温柔的象只小白兔,竟也反抗得如此激烈,激怒了姓秦的,于是就当场……”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往下说道:“你哥哥又哭又闹,想上去保护莹芳,结果被他的爪牙在推拉中撞在了石头上,头部撞上去的,当场就……没命了。”
我闭上眼,努力想勾画秦立舞的模样,结果头脑却一片混乱,心乱如麻。心里不由得烦躁,我对江恒大声说道:“出去!”
江恒撩了撩衣角,这种时刻也没忘记他的优雅,他走到门前,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轻轻道:“好好休息。”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看着他迈出房门把门扣上,我才放心地把头朝后一倒,整理着思绪,心里好象总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仿佛随时要涌出却又堵在了脑门口。
秦立舞,秦立舞,秦立舞,秦立舞,秦立兆!
我一下撑了起来,想起了什么。
“看你的是秦向书的二儿子,秦立舞。小心点你妹妹。”那日江恒淡淡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着。
所有的一切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秦向书!
我有点慌乱,想撑起身来,手脚竟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我手指触到头枕下,冰凉冰凉的,摸出来一看,是摔成了两半的双蝶玉佩。我紧握着玉佩,颤颤微微起了床,打开了包裹,取出了母亲留给我的信,按理我应该马上烧掉它,而不是开启它。
只是现在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没有一点犹豫的打开了它。
一张薄纸,上面是熟悉的母亲的小楷字体。
我难以置信地读完了上面的内容,难以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
“谷雨我儿,能打开这封信我对你今后的着落也安心了。
你大哥的爹,你妹妹的爹,却不是你的爹。你的爹是秦向书,我听说他当上了户部尚书了。想想真好笑,十八年前他还是个穷书生,独自一人上京赴考,生了病盘缠也用尽了,误打误撞借宿到了我们家。却被当私塾老师的父亲,你的外公所赏识。想想你爹,真是不错啊,英俊潇洒,满腹经略,我对他是芳心暗许,照顾他的时候,他也对我好感倍生,送我双蝶玉佩表情谊。父亲就将我许配给了他,成了亲后,父亲赠了他银两上京赶考。他果真不负众望摘到探花,我心里欢喜啊,天天盼,日日盼他回来接我,结果等到的是他与尚书左仆射女儿成亲的消息,父亲羞辱难当,悬梁自尽,我也投河自尽,却被过路的商人也就是你大哥妹妹的爹救起,那时才知道有了你。知道救命恩人有一痴呆儿子,我也将就嫁给了他。雨啊,你爹爹夺走了我生的希望,而你却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现知道他认得这玉佩,我也知道他还对我有情,想必他今后必定悉心照顾你,你也要好好照顾你的兄妹。
保重
母绝笔”
这就是藏在玉佩后面阴暗的东西?
视线停留在母亲绝笔的两个字上,我忘记了思考,脸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大脑空白一片。
如此可笑。
如此可恨。
如此的捉弄我。
我不知道我愣了有多久,等我回过神来,母亲的信被我烧的只成灰烬了。
母亲啊,你一定不会知道你口中念叨的秦向书不禁毁了你,也毁了我.
哼!父亲?我冷笑一声,心里泛着难以言表的酸.
那样抛妻弃子的人,那样禽兽儿子的爹,绝不会是我的父亲!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复仇!把他给予我母亲的折磨,给予我兄妹的苦难,给予我的悲痛,通通送还给他们!
血债应当用血偿还!
我朝窗外望去,天空一片阴暗沉重,太阳吃力的拨开一条缝,却给这铅色的世界染上了一丝血腥。天空下,笔直地挺立着江恒的背影,在诡异的阳光下,被渲染成了血色的绝美。
我咬着我的唇,怒视着外面的世界。
突然觉得外面的那个笔直身影是我可以唯一依靠和信赖的人。
他一定会帮我!
只是我想错了,对于看不透的人,我不该一相情愿的想当然。
有些东西,不能只看表面。
这是江恒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