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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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是什么？我问着自己。
良心不过是折磨人的东西，良心是在你做完坏事的时候，让你感到内疚的东西，总之良心是让你感到累赘的东西。
所以，有人丢掉了良心。
但我的良心还在胸膛里“扑扑”的跳动，所以，昨晚的江恒让我感到害怕。
他会做什么？我想起昨晚他所说的话，隐隐的猜到他要做什么。他清冷的脸庞在我脑海中闪动，我的心跳得更加不安。
我觉得我现在象是踩着一个不能回头的独木桥，脚下是湍急的河水。我必须把迎面而来的人推下去，才能前进。
可，我害怕。因为我的良心在跳动。
但，我只能前进。
昨晚江恒说到他会晚一步来，于是我借口着要替秦立兆买臭豆腐，取了令牌，先出了府。
夕阳斜打在我的身上，我独步向城郊东边的城隍庙走去。
当初怕再有人在府里窥听到我与牛三的对话，我随口将碰面的地点改到了废掉的城隍庙。现在想想，这却象是上天提前安排好了的。
出了城门，我侧目看了看西边的太阳，天边的几缕余霞被它染的血般红艳。太阳的残辉之下，东郊僻静处的城隍庙张着它那张灰暗的“大嘴”欢迎着我的到来。
我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庙门口旁半俯在墙身上的破门，迈进了这废墟般的地方。
庙内蜘网密布，光线昏暗，只有一丝白光透过墙顶打在城隍爷的脸上，乍眼看去，分外恐怖。城隍爷泥塑的脚边，有个鬼影抖索了一下，走了出来。
我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这才看清楚这鬼影正是牛三。
他支牙裂嘴的冲我一笑，我闻见他嘴中的恶臭，忙掩鼻朝后一退。
“你怕什么啊，”他冷冷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把手朝我一伸：“银子呢？”
袖往后一拂，我皱眉道：“再等一下，我朋友马上送来。”
“朋友？”他鼻里冷哧了一声：“耍什么花样？”
我淡淡道：“二百两银子，等不等随你。”
牛三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脚下的步伐却舍不得移动。我冷眼看着他，心里暗笑到，贪心的人胆子永远是最大的。
庙内的光线越变越暗，而江恒还没到。牛三似乎不耐烦了起来，跺着脚步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心里也不免着急，不知道江恒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几步迈到庙口，探头朝外看去——月亮已经爬了出来，却未曾料到背后的牛三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了回来。他冲我紧张道：“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理了一下我的头发，我有些恼火他粗鲁的样子：“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牛三向后退了一步，警觉地审视着我，末了，他朝庙门口走去，摆摆手骂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等你的银子！我还是向秦老爷讨银子去！”
一听他这话，我哪敢让他走，我也顾不得他身上汗水捂出来的馊味，忙拽住他：“再等等，我朋友马上就来。”
他甩开我的手，回道：“爷爷我不等啦！”
我一急，忙挡在他面前，双手展开，半怒半劝道：“你再等等！”
他冷笑了一声，手用劲一推，就把我掀翻在了庙门前，他恶气道：“你自己等吧！”
我忙起身想拽住他，可我还没扑过去，就听见牛三闷哼了一声，面条般的一晃，就瘫在了地上。
浑浊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丝淡淡的月桂香。我抬起头向上看去，缟白的月色下，江恒清冷的脸庞就这样清晰的映入了我的眼眶，他紧闭的嘴唇微微泛着红，他眼底掠过的冷冽光芒，寒刺一样的射进我的眼中。
我不止一次地见过月光下江恒寂寥的身影，可是现在的江恒与往常不一样。
他半举在空中的手，握着一块石头，手下晃动的衣袂无声的展示着刚才他动作的猛烈。而他冷冷的眸子，默然地注视着他脚下的身影。
牛三在他的脚下躺着，一动不动。隐隐约约中，我能嗅到空中的血腥味。
他死了吗？
我的心在颤抖，在恐惧，而江恒的脸却很平静，没有犹豫，没有愧疚。
面对这样的情景，他却如此冷静，好象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我的嘴唇已冷得打着抖：“你，你真把他杀了？”
他收回手，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声音却很平淡，而我的心却在胸膛里猛烈的跳动，就象要撕出一条口子蹦出来似的。
“你真把他杀了？”我突然大喊道，空空荡荡的庙宇里回荡着我沙沙的声响：“你怎么能把他杀了！”
他愣了一下，又深深凝视着我：“那你想怎么样？让他去找秦老爷？”
一抹笑容飘渺的从他嘴边经过：“不是叫你收起良心吗？他若不死，那么死的就是你。你难道愿意？”
他静静地看着我，而我竟回答不出来，那一刻我有一种哭的冲动。
是啊，这样的我真的象是猫哭老鼠，这样的我在江恒的眼中一定是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吧。
江恒叹了口气，俯身扶起了我，他看了我一眼，在我耳畔低语道：“也是啊。没了良心的你也就不是李谷雨了。”
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我别开我的头，朝地上俯着的身影看去，方才还嚣张着的牛三就这样纹丝不动地倒在了地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这庙里塑着的小鬼泥像横卧在地。
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真的希望就这样结束了。
突然间，地上的黑影呻吟了一声，微微抽动了一下。江恒的视线立马从我身上移开，落在了牛三的身上。他挪开扶着我的手，看了我一眼，就拾起地上的石头，缓缓走了过去。
泻了一地的月光之上，江恒的身影分外的修长。他那单薄的身躯，背负着我所不知道的过往，曾是那样的优雅，淡淡的忧愁在那样孤独的身影上反倒成了一种点缀。
而今，这高举着石块的身影在我的记忆中划出一丝伤痕，那优雅的身影在我心中越飘越远，我心里顿时一阵恐惧，我高声喊道：“住手！”
他没有理我，那高举着石块的双手正准备朝牛三的头上砸去。
“你以前是不是杀过人！”我撕破嗓子问道，有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
江恒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他转过身，默默的注视着我，一动不动。他清亮的眸子中微微燃起一丝星光，却又在他飘渺的视线中暗淡了下去。
月光下，他的嘴角轻轻抽动，脸庞清冷而苍白。
我俩相互对视着，默默不语。僵持了片刻，我走了过去，拉着他的肘，接过他手中的石头，缓缓道：“不管你杀没杀过人，我的事我自己来做。”
江恒利用过我，却也为我做了许多。现在也是我找的他，我没有资格去质问他，责怪他！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我只是不愿面对而已——我真是恶心，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假惺惺了！良心拿来有什么用？良心拿来对这些瘪三有什么用！
我的哥哥、妹妹，他们遭受苦难的时候，我怎么没见到秦立舞和他那些瘪三手下冒出什么可笑的良心呢！我若因为良心而心软，哪谁来替我讨回我们家的血债！
可江恒因我背上命债，那我就是真的还不清了。欠了债却还不了，那真的会让我的良心不安的——李谷雨，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不过是杀人而已！不过是我第一次杀人而已！
我咬了咬牙，看了看手中的石头，指尖微微颤动，心跳鼓般响动。
江恒吃惊地看着我，他轻轻喊道：“谷雨，还是我来……”
我对他冷笑了一声，绕过他，朝他背后的身影看去。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江恒的身后是一片空地，方才还卧倒在地的牛三早没了踪影！我马上反应过来，他定是趁刚才我和江恒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跑掉了！
此时，江恒也觉察到了，他从我身后猛地窜上前来，仔细瞧了瞧空地，指着地上说道：“他朝那边跑了！”
我顺着江恒的指尖看去，一溜血痕从庙门旁的几扇破门后面一直向西边的树林延伸去。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真放着牛三跑了吗！
想也没想，我和江恒立马向树林追了过去。迈了几步，江恒早已远远地把我甩在了后面，我这才想起，他步伐本就比我这个女子大，更别提他练过轻功了。我只好由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中，靠着我的直觉往树林里乱窜。
月亮光很亮，但在这树林里却不太惯用。树枝与树影交相映错，混淆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江恒能不能找到牛三，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江恒。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听上去象是牛三的声音。我忙寻着这声音的方向追去，跑了一小段路，碰见了朝同样方向追逐着的江恒。我们对视了一眼，彼此间示了下意，快步跑了过去。
出了树林，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响，一条小河横隔在了我们前方，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人影。
突然间，趁着月色，我看见河边上浮着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忙走了过去，江恒也紧跟了上来。等我们一靠近，才惊觉那是一个人的身影，江恒凑上前去看，先是一惊，然后疑惑的看了看我：“是牛三。”
心砰的跳了一下，我压抑着心中难言的震惊，上前仔细看了看——是牛三没错，他仰面朝上，面如死灰，而且他脖子上还狠狠挨了一刀。
江恒摸了摸他的鼻息，看着我，摇了摇头。
“还有其他人？”江恒和我同时说道。
心中弥漫起一片氤氲，难道牛三还有同伙？可为什么还要杀牛三？若不是同伙，那又是谁？
心里千万个不通，可我更为担心的是还有其他人知道我的事。
但仔细一想，按理说这人还是帮了我，他知道我的事再去告发的可能性不大，否则他也没必要杀害牛三了。
可他为什么要帮我？我摇了摇头，不通，不通，始终不通。我侧目看了看江恒，他也是皱着眉，清冷的脸庞上出现难得一见的迷惑不解。
他看了看天，说道：“要关城门了，快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摸了摸我的胸口，我的良心依旧在我的胸膛中跳动着。但我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它终是静静的蛰伏在我的胸膛里，唯有秦立兆那双炙人的双眼向我看来时，它才微微地刺痛一下。
我和江恒入了城门，齐步走在笔直的石板路上。
“若牛三没跑，你真的下得了手吗？”江恒在我耳边轻轻道。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你呢？你以前究竟有没有杀过人？”
江恒没有说话，我也没在追问下去。
谁都有秘密，江恒如此，我亦如此。
轻叹了口气，我抬头望了望深远而不可目测的夜空。夜空下，偌大的京城横竖着的几十条大大小小的街道，让这京城的布局象棋盘一般。我踩在这棋盘上，象一粒棋子般的移动，可当我回过头时，却看不见背后操纵着我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