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narok》琉璃蓝泽

10、第十章：拂晓金星

　　那向外观看，如晨光发现，美丽如月亮，皎洁如日头，威武如展开旌旗军队的是谁呢。——雅歌6.10

　　夜空里有无数星，浩瀚缥缈，纯洁璀璨。
　　那是命运的蓝图，世界的轨迹。

　　在它们的运行和歌唱之间，注定了世界上的一切，每个人的故事。
　　在神话里，它们自身就是故事的象征和证明存在的痕迹。

　　诸天的星辰啊。

　　对于孩童来说，繁星夜空是永远美丽奇妙、引起幻想的画面之一。
　　他说过星星的故事，说星座神话，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星。

　　命运。
　　星辰的轨迹由命运降临的那一刻截然分裂，此后越来越远。
　　双子，唯一的血脉和灵魂分裂成独立的二者。曾经如此亲密无间，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但是诸神是不愿看见人类无忧无虑幸福的，因为人生来就该在悲苦中度过，幸福欢乐乃是诸神的专利。
　　就以现在和可见的未来，嘲笑曾经的一切。

　　海风猛烈、潮湿，带着冰冷的腥气，自岩石之间呼啸而来。不远处大海的涛声震耳欲聋。
　　加隆伸出手，望着星空和大海，感受着小宇宙的光芒在手中聚集。
　　你并不是被选中的那个。
　　独一无二的天选之子。

　　而你的这份力量用来做什么呢，你的命运要归向何处呢。你是神因为对自己的作品过于满意，故而又制作了一份，以防原有的那个损坏而顶替的玩偶么，正如撒加所说的那样？

　　你的命运你的世界不再属我；然而你也无法将我拉入你所在之地。撒加。
　　你所要求的，是要我爱我已经憎恨的。
　　而我行事只凭爱憎。

　　村庄渐渐在身后远去。
　　撒加回头的时候，直至视野尽处，已无熟悉之地。
　　你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陌生的世界倒影落在那片海蓝之中。
　　那时他在回忆从前。繁重的劳作，细小的钱财，邻里间种种纠葛和牵绊，一张张灰暗疲惫的面孔在眼前晃动。远方是个梦幻诱人的字眼。
　　然而即使放飞幻想，所预想的未来也何其贴近匍匐的土地，尘浊泥泞。

　　这时，那个人所带来的，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何等辉煌的荣光。
　　他忽而发现，从前的世界不过是一个黑暗拙劣的小屋。对自己、对未来、对命运的设想，都显得过分卑微渺小。世俗在神话面前，犹如塞墨勒在现出真身的宙斯面前，被那无与伦比的光芒化为了灰烬。
　　他握住那人伸出的手，踏入充满金色光芒的世界中。
　　它宏大而精美，高尚且纯净。个人的私欲杂念，不能融入其中。
　　朦胧飘忽的未来之梦，独自的爱憎和打算。乃至曾经认为最重要血亲的羁绊，无比重要、无法取代的爱和亲情，那样鲜明的形象，也渐渐淡去了。
　　圣斗士不可结婚，不可恋爱。
　　看似荒谬的规定，真正要说的是，圣斗士不可爱其他胜过女神、胜过圣斗士的使命以及荣誉。
　　神既赋予你此等力量与命运，就不可有太私密独自的情感，免得为此犹豫留恋。
　　乃至对神与自身的存在意义生出矛盾。

　　对于撒加的感受，加隆似乎无法理解。自从撒加离开，与他相隔遥远距离后。他们的心似乎同样相隔了如此乃至更加遥远的距离，再回不到当初的亲密无间，甚至无法彼此了解和认同。
　　对于当初指引他的荣光，加隆相反地表现出了厌恶和排斥。圣斗士的力量与荣誉，使命，这些全然不能感染加隆。因为加隆表现出的厌憎和抵触，他甚至无法公开加隆的存在，说，这是我的弟弟，也是将成为圣斗士的。
　　就像艾俄罗斯和艾欧里亚那样。

　　仿佛突然间，他们发现彼此如此陌生，竟是无有交错的陌路人。

　　“加隆？”那个回荡在梦里的声音真实地响起。
　　巨岩的阴影后面，浮现了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我看到你了，撒加。”加隆轻声说，身形陷在黑暗中，声音飘忽，那种语气仿佛并不是在跟撒加说话，而是一个舞台上的木偶，向观众念着独白。
　　“加隆……”
　　“不是现在，是之前。”
　　你是众人目光所聚的光耀之子，神恩降落在你的头上与肩上。你的微笑温柔平静，是平等又怜悯地看待众生的微笑。是世人中极骄傲的英雄。

　　刚来圣域时，撒加还很担心加隆，甚至，他想，也许自己修炼得差不多的时候还能回去看看他。然而这些都是无谓多余，不过白白浪费情绪。
　　过得不久，这些就渐渐冲淡了。
　　他实在想不到加隆会自己找到这里来。

　　加隆看起来很瘦，有些黑。他的心刺痛一下，走过去，加隆却慢步往后退却。
　　“对不起，加隆。”
　　加隆笑了起来，是古希腊喜剧面具的那种微笑。
　　“你实在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撒加。只是我自己自作主张而已。”
　　我并不是抛弃你，并不是想独享这一切。
　　撒加想说，然而又无法出口。
　　然而加隆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的心声，点点头，他们本是彼此心灵相通的双子。
　　“你当然不是。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想要你内疚自责的。”

　　于此时，一个久远的疑惑和念头浮现，于是他对加隆说。
　　“加隆，你也留下来，和我一起成为圣斗士吧。”
　　当初那个人竟何没有把加隆，他的孪生弟弟一起带过来呢。
　　当时那个人回答是命运，而以撒加这些天在圣域所见，重要的、决定一切的，实在是力量。
　　而加隆理当是与他平分力量的。
　　他可以先留下加隆，然后去告诉教皇。然后……

　　加隆笑得很古怪，轻轻摇摇头。
　　“不。”他缓慢坚定地说。“我绝不会成为圣斗士的，撒加。”

　　你竟何不愿成为圣斗士，不想身处极盛的光明与荣耀中，背负重要的使命，去守护世界呢。
　　你竟何在光明前退却，对神出妄言，以为力量纯然是自己的倚仗。
　　你是谁呢。

　　命运分给了他们一样的容貌身形，甚至一样的力量；却没有一样的灵魂，一样的思想。
　　命运是对的，时间越往后，他越想。加隆实在不适合成为圣斗士。最初的小小迷惑，得到了完美的答案。
　　那个半身在无光的阴影中，是黑暗里生发的梦魇，罪恶的化身。
　　而那时，距离他们曾经彼此相爱，已经很远很远了。
　　又或者其实不算久远，不过转瞬的几年而已。人类所有以为可永恒的，最终都被无常所嘲笑。

　　撒加终究没能说服加隆。
　　故而人们并不知道他有一个孪生弟弟。

　　人们眼中的他是独一的，最受宠的光之天使，神的造物。。
　　他是极美丽的，又智慧充足，力量完全，无有一处是不好的。
　　他行至何处，何处就有喜乐，充满神的荣光和恩慈。

　　然而他的心底始终有秘密的恐惧，光明背后的一线黑暗。
　　就是加隆会出现在他人视野中，带着那种不属于圣域的违和悖逆气息，被人认作他，或者说，自己是加隆，就是撒加的弟弟。
　　你在害怕的是什么呢，撒加。

　　然而他的担心纯然多余，加隆完美地隐藏于阴影中，他不想叫人看见，被人说自己是圣斗士；也不想叫人认出来，说，看哪，这是撒加么，或者是他的孪生兄弟么。
　　他们的心确实已相隔遥远，再无法相通。

　　你并不知道加隆为何在圣域边徘徊不肯离去如执念的亡灵，却又不进入其中。
　　他的迷惘和黑暗，无处可去。

　　撒加知道自己是谁，要成为什么人。一切都已预备齐整。
　　而加隆，你既不愿意，甚至憎恨成为圣斗士；却又已经被束缚，无法离开。
　　无法将之抛弃忘却。过去的门已经砰然关上，再无法打开。
　　故而你在边缘的阴影中徘徊。

　　你不是被选中的那颗光华之星。
　　然而你也回不到众生之中。

　　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加隆说，低声的喃喃自语。

　　我要使圣域消散，也要悖逆他们所言的神。

　　他看见撒加走进去，再不出来。
　　而一切改变，从此开始。

　　塔纳托斯微微歪过头，像是好奇地看他。
　　你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
　　加隆提高声音。
　　我的力量是属于自己的，不是神的。我也不是为神、或者其他什么而存在与服务的。我不是谁的使徒，不是为谁行事的。
　　如果说，目前所出现的一切，是我的枷锁，那么我必打碎它。我要的，是不被束缚的自由。

　　说这段话时，撒加的形象从他心中短暂消失了。夜空，海洋，大地，茫茫之间只有他一人，是独自的心声，无关任何其他。

　　四周忽然全寂静了，所有黑暗都一齐望向他。

　　你确定你想做的了吗？
　　真正发自内心想要做的一切？
　　良久，塔纳托斯抬起头，再一次发问。

　　是的。加隆回答。

　　塔纳托斯笑了。他从岩石上站起身，轻巧地越过石堆。
　　跟我来。
　　去哪。
　　你的命运之路。

作者有话说

　　最近会专注这个坑直至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