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的姓》水*龙

3、第 3 章

　　“我是来带她回家的，不是让你们羞辱的。”
　　空气的声音分子仿佛一下子被沉淀了，安静极了，林素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那么剧烈，那么疼痛，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欢喜。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个人为了她反驳，连她自己也从未想过，男人却如此坦然的为她驳斥了这些不公正的话语，没有人意识到母亲死的时候，林素也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她的惶恐不会比任何人少，承担过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甚至没有辩驳的机会，长时间的忍耐，麻木了才知道，心还是会疼的。
　　“谁羞辱她了，那就是事实，她妈就是因为她才死的，这丫头就是一个扫把星！”女人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战斗力，双眼瞪得老大，如果不是陶茗泽挡着，那尖尖细细的手指只怕会直接戳在林素瘦小的身体上。
　　“你爸死了就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你还不学好，这么晚不回家还让我们去警局里保释你，嫌我们家丢人还不够啊，现在又来添上一笔！”女人越说越激动，嗓门越来越大，林素攥紧的手指几乎发白，她嘴唇蠕动着，终于在对方说道不自爱这三个字的时候反驳了。
　　“我没有！”她浑身颤抖，红了眼圈，却倔强的没有哭，咬着嘴唇只会重复没有两个字。
　　“长本事了啊，敢顶嘴了啊！”张薇扬起手就像打下去，却停在了半空，整个人因为疼痛而痛呼放手。
　　陶茗泽放开了女人的手，他平静地扫了一眼这夫妻俩，黑亮的眼睛透着冰冷，“我以为你们是亲戚。”
　　“我才不想要这样的亲戚！”张薇咬牙说道，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素，“如果不是他爸贪污了，我们家也不会被人耻笑，出门就被指指点点，我大儿子的工作也不会丢了，我女儿和他男朋友也早就订婚了！”
　　陶茗泽的眼神一沉，他这样子的时候有些吓人，但正在气头上的张薇完全不了解，她只是冷哼了一声撂下了一句话。
　　“今儿就把话说开了，这丫头下个月就十六岁了，我们也没有什么义务继续养着她了，从今晚上她就别进我家的门，钱我会给一些，我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人，但一个贪污犯的女儿还是别在我家里走来走去，这一次是她自己进警局里，下一次别把我们家的人也坑进去！”说完就大力的跑到了右手边走道里的一个小房间，将一个行李箱丢了出来，如果不是陶茗泽，那行李箱就会直接砸在林素的脚尖上。
　　“你别这样……”林宏远试图劝阻自己的妻子，但被对方拧了一记。
　　“我告诉你，姓林的，今儿这家里有她就没有我，我受够这些日子来被指指点点的生活了，这不是生活，这是地狱！”女人的胸口剧烈的喘息着，她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蛋变得刷白，显然是情绪太过激动了，吓得林宏远干净给她顺气。
　　林素攥着自己的手指，那么紧，紧到连呼吸都觉得疼痛，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但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这么惹人嫌弃。
　　“我会走的，现在就走。”她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平静地说道。“谢谢你们的照顾。”说着弯腰提起自己的行李想要出去，却被人拽着胳膊轻轻地拉起来，是陶茗泽，他的手那么暖那么有力，下巴的线条此刻像冷冰冰的石块，却不是对着她。
　　“就算要走也不该是这样走。”
　　“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是个警察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你要敢做什么我就告你一状！”女人叉腰喊道，尖尖的下巴似乎要变成利器戳在两人的身上。
　　“警察是没什么了不起。”陶茗泽淡淡的说道，似乎带着一丝厌烦。“不过，在她还没满十六岁的时候你们都是她的监护人，今天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就过去了，同样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没有履行好监护人的责任造成对方受伤或受到惊吓都是要负责任的。”
　　“别以为这样就能吓我。”女人咽了口唾沫依旧喊道，但明显没有刚刚那么镇定了，说到底还是不敢和吃国家饭的人对着干。
　　“我是不是吓你，你可以试试。”陶茗泽依旧用不急不躁的语气说道，像一只非常有耐心的狼，两眼漆黑有神。
　　“你……”女人张了张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法再说出什么刻薄的话语。
　　“好了，别说了，这大晚上的你让孩子去哪儿啊。”林宏远拉了拉妻子的袖子小声说道，前者不甘不愿的闭嘴了。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直接看陶茗泽而是有些歉意的看着林素。
　　“林素，你看……”他无奈的眼神显然是再一次帮助林素肯定了那个事实，嘴唇抿起来，林素扯出一个笑容，没有悲切，只是自然的接受这个事实，再一次被抛弃了。
　　“我明白。”她再一次提起行李往外走，这一次陶茗泽没有制止她。
　　门外的细雨纷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也小了下来，看来老天爷还是不会对她太刻薄的，林素悲哀的想着，嘴角有着嘲讽的微笑。
　　“林素。”听到声音，林素转过身来，是林宏远。
　　“把这些钱拿着，今天晚上先去住一间旅馆。”林宏远急急忙忙的把自己的钱夹子翻出来，一旁的张薇只看了一眼没有制止，她其实也不算一个太尖酸刻薄的人，只是比一般人更看重名声，而林素的贪污犯父亲，就是最不能忍受的一个存在。
　　“不用了，叔叔，我有钱。”林素拒绝道。
　　“拿着。”林宏远不由分手的想把钱硬塞进林素的手里，但被女孩儿挣脱了，钱掉在了地板上，张薇的嗓音再一次响起来了，而林素没有理会，她只是弯腰将钱捡起来，重新放进了林宏远的手里，那双眼睛却没有抬起。
　　“我一个人可以的，叔叔。”林素垂眸小声说道，这个家里只有林宏远对她稍微好一些，但总归他们才是一家人啊，林素，不过是一个也姓林的陌生人。
　　这孩子拒绝看向自己，林宏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反对，毕竟比起留在一个不受待见的家里，能够自己住过的开心一点也好。
　　“警察同志，这孩子就拜托你把她送去旅馆吧。”林宏远扯出一个笑脸看着陶茗泽说道，而后者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汽车再一次发动，远离了那栋房子，雨还在下，暖气开得很足，林素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还要寒冷的时候了。
　　“你做的很好。”男人没有低头看着林素，只是轻轻地说道，言语间却给了人温暖和赞扬。
　　“可那改变不了什么，我就是没人要的孩子。”女孩儿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像某种弱小的动物，安静而悲伤，直到头顶上传来男人好听的嗓音，就像黑暗中照射进了一抹亮光。
　　“林素，跟我回家吧。”
　　家，自从妈妈走了，林素就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了，父亲是一个寡情冷淡的男人，他给了林素足够的物质生活，却吝啬喊她一声名字，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角落，成为那种在班级里存在的陌生人。
　　十几年的生活一个人过来，即使父亲是一位官员，瘦小的林素也从没让人家知道自己的家世，穿着朴素的衣物，沉默安静的孩子，在父亲入狱的时候却成为了学校沸沸扬扬的话题，明明不是她的错，每个人看她的视线却都透着嘲讽，好像她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家。”轻轻地念道，嗓音柔柔软软的带着一丝哽咽，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我说，跟我回家吧。”
　　男人的嗓音依旧平静，好像他们真的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认识了好多年，熟悉到无论自己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彼此信赖。女孩儿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小小的唇瓣抿起，想要牵起一个微笑却无法做到，在他的面前，就是假装也那么力不从心。
　　“我是贪污犯的女儿。”
　　“我不介意。”
　　“我不是个活泼的女孩儿。”
　　“我不介意。”
　　“我会……成为你的累赘……”最后一句话，林素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被人关心着真好，可是她真的可以有家吗？
　　红灯，车子停下来了，雨刷机械的运动着，天地间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朦胧，陶茗泽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发，他睫毛低垂，黑亮的眼睛像一道亮光，直接照进了林素湿漉漉的心底。
　　“你不是累赘。”
　　林素抬头，泪眼模糊之间，只看见男人微微勾起的唇角，那么美好，像易碎的梦境。
　　“林素，你做的很好，已经足够好了，接受一点帮助并不羞耻。”
　　“为什么？”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那么肯定的叫出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带我回家，无数个为什么哽咽在喉头，最后只说了一句开头就再也问不出来了，林素一直是一个胆小的孩子啊。
　　男人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是第一次，林素在男人的脸上见到了无奈，就好像对着自己淘气的宠物告诉它要按时回家一样。
　　“如果我说是因为自己的烂好心，你会不会接受呢？”
　　林素摇摇头，她的眼睛被泪水洗涤过变得更加晶莹剔透，黑夜中，像灵动的一束光。
　　“你是个好人，非常好的人。”
　　男人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半响才又开口，他声音低沉，在这小小的空间中异常动听。
　　“林素，别随便相信别人。”

作者有话说

　　重新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