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钱小说：欧洲快车或二战时期的爱情》巴登的莉芙

27、Chapter 6

　　关于艾丽莎令人难以置信的悲惨故事
　　作者：艾·舍恩（8岁）

　　今天是艾丽莎度过的第十六个圣诞节。她在黑森林的舍恩贝格庄园生活，她大概也会在这里死去。她的父母不喜欢她，她的姐妹不喜欢她，因为她不如他们聪明漂亮。没有人喜欢的艾丽莎在乡下生活，年复一年只有迟盾（原文如此，下同）的老保姆陪伴。
　　圣诞树点燃之前，艾丽莎的老保姆透露了一个秘密。原来她出生时被祖咒了，如果不远离家人，就会给他们带来灾南。这天晚上，一个受伤的骑士敲响了庄园大门。除了爸爸，艾丽莎还从没见过其他男人的脸。他很苍白，白得好像随时要倒地死去。她赶紧让人救了他。半个月之后，骑士就要离开；他跪在她脚下，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她并不太相信他的话，但她更害怕一个人老去。于是他们在离明逃出庄园，远走高飞了。
　　（以上由K·穆勒女士提供）

　　克拉拉·穆勒女士年轻时一定相当漂亮。她身材苗条，五官甜美，现在已经有了历经沧桑的皱纹。她从二十九岁为四岁的艾·舍恩担任保姆兼家庭教师，直到六年后结婚离职。
　　提起她这最后一个学生，穆勒小姐（还是按艾的习惯称呼吧）总会回想起一些散发着苹果花香味的午后，蜜蜂绕着木质窗台上的花盆嗡嗡作响，而书房里的一大一小在咿咿呀呀朗读bonjour和au revoir。
　　“Notre petite Lise（我们的小莉泽）事先提醒过我，多谈那个汉·施，少谈她自己。”穆勒小姐极富法式风情地告知笔者。实际上她是瑞士人。“En résumé（长话短说），Lise看起来粗枝大叶，其实是个感情细腻的姑娘。可母亲只懂挑刺和冷嘲热讽，没少揍过她。pauvre, pauvre petite chérie.......（可怜、可怜的小宝贝）
　　“话说回来，舍恩太太自己就有些荒唐嘛。我还记得她给我讲，按她老家做派，应当把造反的孩子和小马一样拿鞭子抽。她弟弟约翰男爵在旁边帮腔，还不能给饭吃，只给水和面包。Mon Dieu （我的天啦）！”穆小姐这一声感慨仿佛在引向结论：日耳曼贵族全是野蛮人。

　　笔者饶有兴致：“舅舅常来她家？”
　　“那倒没有。正好十年前，大萧条的日子，约翰舅舅和一个骑兵团的战友找上门，说是来庆祝petite Lise十岁生日。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在东普鲁士的军营呆烦了，要跑回国参加党卫队。哟嚯。还来了好多亲朋好友，真是……（一句法国谚语，大意为瞎凑热闹）。小姑娘好像从那时起长大了，不再围着我转，转而迷上了冯·拉特家的男孩子。究竟是哪一个，恩斯特还是古斯塔夫？”
　　笔者的笔杆几乎从纸面起飞了。遗憾的是，穆小姐说不出具体细节，显然当时她自己也忙于谈恋爱。
　　“毕竟她就快上中学，不再需要我了。”穆小姐分辩。她在波兰失去的亡夫正是“约翰舅舅”那位战友冯·H先生。不过她能笃定，艾一直就喜欢小冯·拉特那类人：“金发碧眼，没有头脑，没心没肺，啥也没有。”
　　听起来和汉·施毫不沾边啊。
　　笔者痛心疾首，追问我们的女主角是否还接纳其他类型。穆小姐思索片刻：“有的。她也说过，想嫁给爸爸。Quelle horreur（好可怕）！爸爸唯一教过她的，就是‘不要向别人借钱，不要借钱给别人，不要低于月利四分借给别人，千万不要借给犹太人。’”

　　1940年平安夜，艾·舍恩离家投奔穆勒小姐。事发极其戏剧性，她顶着风雪在半夜敲门，“鬼鬼祟祟”，只带了一箱衣服和几本书。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她发烧了，拒绝求医，成天闷在屋里看地摊小说，还试图教唆穆勒小姐年方七岁的女儿一起看。
　　笔者又被搞糊涂了，为什么穆小姐要把话题重点放在艾的读物上。
　　“作为一本言情小说，《蒙尘的答案》也太无趣了。作者大概很喜欢我们老乡贡斯当，文风和著名的小说《阿道尔夫》分毫不差，一个带感情色彩的词语都没有，甚至直接引用了原句——‘人生中的大问题是我们引起的痛苦。一个人要是撕碎了爱他的那颗心，最玄妙的形而上学也无法为他辩护。’可是，你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remords（悔恨）。我猜作者是男人，因为他对角色毫无怜悯。我问莉泽怎么想，她说没准作者是热恋时写出来的，像一种对恋情结局的预言。”
　　“莫非她认识作者？”
　　“大概不会。他名字是什么伍德……Ah oui ，叫伍兹，O·S·伍兹。这算什么事啊，一个英国名字，用德语写法国小说。”

　　新年伊始，艾·舍恩收到了一个法国包裹。父亲的JvB秘书先生在邮差敲门前将其截获，送到了穆勒小姐门口。似乎只有JvB和穆小姐知道艾的所在，父母很可能在装糊涂。包裹是汉·施寄来的圣诞礼物，一个美丽的彩绘瓷碟（花了十四马克），还有一封信。
　　原来汉斯有半个月的假期，从法国回过柏林，又站了十几小时火车到西里西亚的格拉茨找他母亲过节。他在那里的工艺品店挑中这个瓷碟，和一个金发小男孩同时伸出了手。男孩的家长（一位装甲兵中校）叫他让给汉斯。12月29号，休假结束了。
　　穆小姐说不出petite Lise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毕竟他过节那地方离维也纳挺近的。

　　大学的春季学期开始了，艾·舍恩没去上课。她搬进她“自己的家”，那种一套公寓隔出的廉价单间，被坑了不少钱。原本穆小姐想让她继续住下去，艾和她悄悄谈了一晚上。两个人都红着眼睛。
　　“穆勒小姐没有丈夫，孩子还小呢。”艾对笔者说。她对穆小姐说的肯定更多，家庭教师相当于她的三分之一个母亲，说不定二分之一。穆小姐的女儿是以艾命名的，叫伊丽莎白。

　　“我不知该怎么讲起……一个小麻烦，就把我的圣诞节和整个1941年毁了。”艾·舍恩透过窗玻璃望着远处。春天正在森林里喧闹。“唉，爸爸说得对，千万不要免息借钱给别人。”

　　平安夜前一周，艾在圣诞集市偶遇一位中学同学。对方急需经济援助，艾便慷慨解囊。听起来是个完全正常的好故事，可以写进《圣诞颂歌》。只不过她过于慷慨，慷慨到母亲要求警察介入，以为女儿遇上了诈骗犯。警察来了。给了五百马克？当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真不赖。您知道他是名单上的犹太人吗？协助犹太人，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指控。艾莉泽回答她不知道。
　　没隔两天，一封陌生地址的来函投进艾的邮箱，让她在xx日xx时到xx街的xxxx部门去接受问询。
　　这可怜的小宝贝陷入无法言说的恐怖。这出圣诞好戏充斥着尖叫和蠢行，父亲远在法兰克福出差，母亲女儿都不知所措，精疲力尽，相看两厌，发誓不要再见到对方。然后JvB被请来，上帝作证，他过去只是一个天真的外交随员，最重大的经历无非是把流血的同事冯·拉特送上救护车。JvB的想法和母亲完全一致，艾莉泽就按时去一趟好了，最多被问上半天，喝几杯茶——
　　艾·舍恩自然不可能承认，她还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她打定主意消失。先把私人家当（书、证件、不实用的衣服、价值可疑的首饰，一个手提唱片机）藏进火车站储物柜，逃往穆勒小姐家。为了把断绝关系的好戏演得更真情实感，艾没告诉母亲计划，母亲也不给她钱，还当着别人扇了她耳光。
　　“您至少得说出那个同学的名字，不然本文看上去会像廉价间谍小说。”笔者暂停。
　　“哦，他叫约瑟夫。”艾轻描淡写。

　　接下来六个月零十八天，艾在几乎零收入情况下潦倒度日。尽管JvB时而给艾小恩小惠，不知为什么，母亲坚持相信艾呆在汉堡，和她的诺拉舅妈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奢侈生活。诺拉矢口否认，是为了保持机密。父亲则认为JvB碰见艾的说辞全是障眼法，真实情况是艾躲在威斯巴登的匿名赌场大杀四方（他在想什么？）。反正谁都没有给艾支援，让女儿伤透了心。

　　“为了朋友家人牺牲，我觉得自己是个英雄。”艾叹息。“所有人却当我是傻瓜。在利奥波德城（Leopoldstadt）生活半年实在够长了，长到我对波尔蒂（Poldi）都产生了厌恶。那个房间很小，墙纸只剩一半，裸露的灯泡成天发出阴森森白光。我不得不用了假名：Ada·V小姐。和汉斯通信也用这个名字，他觉得很好玩。颠倒过来，v ada就是俄文‘在地狱’。”

　　莉泽在地狱，汉斯在天堂。显然汉·施少尉不懂俄文。他同样不懂女朋友的经历。艾让他以为，她只是从家里搬到了上学方便的膳宿公寓。他喜气洋洋写道，他和一群战友公费旅游，去了海滨胜地比亚里茨，又去了西班牙，尽情享受沙滩、阳光，以及，夜生活。他甚至还提到某位战友和ji女谈价格（艾坚信是京特）。可是她甚至无法对他说五句以上真话。

　　“我觉得我们已经完了。当你不再能坦诚相待，爱的终结就近在眼前。有一阵我干脆不回他了，我恨自己编造谎言……但他一直一直在写。”

　　春天刚到来，艾已经快枯萎了。直到现在她还会梦见食品店打折，排不完的长队，轮到她前挂出“今日售完”。她对笔者描述那个决定性的下午，她成功买到几个土豆，穿过乌烟瘴气的小巷，看见一个和她同龄的姑娘在用消防龙头洗衣服。她们对视，在那个恐怖瞬间，艾立刻见到自己的未来。她闷在屋里，想不通命运的法则，为什么纯粹的善心会招致最不幸的结果。
　　邻居雷曼太太半天没见到她，忍不住来敲门。这位女士自称吉普赛女巫，吉普赛肯定是假的，否则早就和犹太人一起被驱逐出境了。她对同样绿眼睛的艾一见如故，坚持不懈要教她调配爱药，屡遭失败。
　　这一天，雷曼太太找不到安慰艾的方法，就给她做了个预言（只收三十芬尼）。她让艾拿起水晶球，皱了半天眉头，说艾出生时没有父亲。这倒是对了，父亲确实不在场。然后，她看见一个金发男性，他像太阳般有名。接下来，她的画面全是艾在火车站台上。她们商量一番，结论是艾应该旅行，到远方去寻找幸福。

　　悲惨故事的后续

　　骑士带着艾丽莎跑呀跑，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淌过一条又一条小溪，来到一片山谷里的美丽草地，草地上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一座古老的城堡。原来骑士是一位真正的王子。他指着城堡告诉艾丽莎：“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从此艾丽卡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几年过去，王子重新备好弓箭，又出发去冒险了。别人都说，他去的地方很远很远，要翻过七座玻璃山，要渡过七片沼泽地。艾丽莎知道她必须动作，不然就会在等待中死去。她的祈祷打动了山谷仙女。仙女送给她三样宝物，她就出门去寻找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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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斯的经历，出自其日记和通信
　　*O·S Woods = Oswald
　　*格拉茨的金发男孩小西：问号脸
　　老西叔叔：该谁的终归是谁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