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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3 ...

  •   Elise名字的含义:上帝的誓言

      战争爆发以来的一年,我们的艾·舍恩变得成熟了。这就是说,她再也不相信上帝了。虽然增加了危险性,伴随不相信上帝而来的是种种过去被窒息的反社会欲望:追求身体和心灵共同要求的爱情、漂亮衣服、美食,反家庭、反教育以及,睡懒觉。
      第一次被吵醒时她眼也没睁开。第二次被吵醒时她混混沌沌坐起来,闹钟指向九点半。她继续坐了片刻,才想起自己一时冲动的约会。
      看起来会下雨,她想,况且,和施特雷洛在一起想必非常无趣。说不定他已经走了,说不定他根本没打算赴约。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他昨晚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不再是男孩,又依旧是男孩,却毫无疑问是个军人了。这些让她无法宁静。
      她决定大不了出门看场电影。

      赶到玛利亚希尔夫街口的博物馆区是十点半。博物馆和购物街熙熙攘攘,喧闹得叫人头晕目眩,哪里都没有施特雷洛的影子。虽然——虽然她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羞愧叫她开始后悔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跑出门,赴一场一厢情愿的约会。过多的人流让她脸颊发烫,所以她躲进一个靠墙的角落深呼吸。
      然后她就看到汉·施了,他在对面墙角,在大教堂尖顶投下的阴影里,专心致志读手里的报纸。
      她把这归咎为上帝的指引。

      梦想照进现实

      “嘿。”
      “你好,漂亮的小姐。”他说着电影台词。
      “我没打扰你吧?你看起来很专心。”
      “没,没有。我刚在看一篇新闻……”他举起报纸。
      “日益猖狂、罪不可恕的法国苹果走私——人民竟抛弃萨克森产品!”她大笑起来。
      他盯着她前仰后合,意识到这有多滑稽,然后和她笑作一团。在约会的开端,他竟然一本正经向她介绍关于苹果走私的新闻。两人像犯傻气的小学生,一边笑一边蹦蹦跳跳进她说过的咖啡馆,直到落座,还时而冒出几缕笑的尾声。
      她问他要喝什么。他咬着嘴唇思考,她暗暗感到他的选择意义重大。假如他像弗里德里希和爸爸那样点了黑咖啡,她就自己去看电影。爱喝黑咖啡的人要么装模作样,要么冷酷无情。酒?白天喝酒的人粗俗无礼。汽水和果汁?太幼稚了。最后她想,还是加很多牛奶的咖啡最合适。拿铁和卡布奇诺太平庸了,一定要有特色,维也纳特色……
      “我想来杯咖啡。”
      她抬起头。
      “……就要你们维也纳那种加很多奶的咖啡吧。”

      奥地利大仇已报

      “两杯弗郎西斯卡,谢谢。”艾对经过的女招待说,对家乡人讲话时她口音变得很重。
      “那是什么?”他问。
      “加了很多很多牛奶和掼奶油、巧克力的咖啡,包你满意。”她换回了标准德语。
      “维也纳话。”他理解地点头。“一直不大懂。”
      “你来维也纳多长时间?”
      “三个多月。在郊外的施威夏特,每天都在飞来飞去,还有死记硬背,应付可恶的考试。前天终于顺利结业了!”说到结业二字,他伸个懒腰,如释重负,不难想象考官们给他带来过多少惊吓。
      “我一直在这里,没良心的柏林佬却都不和我联系。”她半开玩笑半感伤,忽然冒出一个歪点子。“喝这种咖啡最好配牛奶布丁。你要不要假扮一下外国人?”她压低嗓门,神秘兮兮的问。
      鲁莽,太鲁莽了,竟然在一个已经变陌生的昔日同学前暴露自己的低级趣味。不过他没有义正词严的拒绝,而是在女招待端来两杯咖啡时试图对她说:“哈罗。”
      “您还需要什么吗?”
      他看了女伴一眼。“I——I would like a,a, er, milch pudding…… ”
      招待的眼睛越瞪越很大。
      她赶忙解释:“这先生是从澳大利亚来的,不懂德语。”说完还生怕人不信的加了句:“Australia。”
      他在桌下踢她。“对,我,I mean,yes!I come from Australia.”他告诉女招待。
      女招待的眼睛终于恢复到正常大小。她重重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太过响亮的嘀咕着走开:“神经病。”

      “我们真蠢。”他蓦地醍醐灌顶。
      她点点头,绝望地看向他的蓝色衣服,他绣着三道翅膀的领标,还有右胸上展翅欲飞的帝国鹰。

      对军装的恋物癖或制服控真相

      “……因为便装都塞进了行李箱。”他正派的为她戴上帽子,这是他们慌不择路时他顺手从椅后捞走的。“我明天就走了。”
      “走?”
      “明天一大早,和我的同学们。现在是战友们了。”
      “你在骗我。你不会就要上前线……吧?”
      “我回国,继续一阵子他们说的职业训练。你明白,就是在工业区上空没完没了的开战机绕圈子,偶尔翻个筋斗。”
      “啊。”她干巴巴笑了笑。“那你还得早点回去。”
      “对,早点回去。”

      然后他们就钻进了电影院。原本是该吃午饭的,她带他穿过半个城区,找到维也纳最好的一家意大利餐馆。如今意大利菜在德国本土和奥地利大受欢迎,因为通心粉和饺子的原料大多不受限制供应。没想到“托斯卡纳之星”居然打烊了。邻居说老板的儿子死在法国……
      她对他说:“或者我们——”
      “去看电影吧。凭军装能免票!”

      奥匈人民一家亲

      《愿望音乐会》(注)。同大部分开战后拍摄的电影一样,空军飞行员永远是人民青睐的男主角。这一次也不例外。但多情的空军英雄赫伯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艾·舍恩)与柏林奥运会上邂逅的美丽少女英格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爱情故事实在教人提不起劲头。当女主角的追求者,真正俊俏的邻家男孩穿上军装来向她示爱时,他们的话题已经跳到了1939年秋天。周遭的一对对情侣不断向二人投来鄙夷眼神,当事人却丝毫不觉。
      他对她讲起开战前最后的几日宁静,他从波茨坦的劳役放假,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神经喜剧《凯蒂与世界会议》。当时他多喜欢女主演汉内洛蕾·施罗特小姐啊。非常可爱,自然动人。
      柏林佬的审美。她冷笑。
      错啦,我的祖先来自东普鲁士。搞不好是立陶宛人。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是同胞,她含义丰富的对他说,眼睛在银幕映衬下熠熠生辉。我妈妈出生在拉托维亚,我的瑞典祖先搞不好是爱沙尼亚人呢。反正立陶宛、爱沙尼亚和拉托维亚一家亲。
      这种同胞关系好比巴伐利亚人自认为讲的是德国话……不过无伤大雅,汉·施在心里连连高喊: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普鲁士和哈布斯堡听上去到底不是特别时髦。

      虚无主义的爱国心得到满足

      当电影里的我国以闪电般瞬间(确为一瞬间,约7秒镜头)拿下波兰时,他变得饶舌了。他开始向女伴滔滔不绝倾诉自己在当时的所作所为,他的“爱国主义”。他告诉自己不能让1918年的历史重演。一听到英法宣战的新闻,他就找到服劳役地方的长官,宣布自己不挖下水道了,他要去参军。
      “京特——你还记得他吧——他给我指了不少空军的门路。”
      她满怀不屑与怀疑的心情回想起那个家伙。
      “我爸骄傲得很。就是对不住妈妈,我进新兵营了才通知他们……参军这事……怎么说,是一种生理冲动。不是一个决定。”
      “生理冲动。”她重复道,他微微红了脸。“我只能用这个词描述。”
      他能让女人产生奇怪的念头,她想(来一个妈咪抱?)。于是她甜腻又骄傲的告诉他,在他经历生理冲动的时候,她正在林茨乡下给小婴儿洗奶嘴。
      他咧开嘴笑了,土耳其女王莉斯与奶瓶、婴儿和尿布共处是天底下最滑稽的画面。“男人在战场流血厮杀,女人为后方增添美丽。这不是战争的本质吗?”
      “别胡扯。”她忍不住发笑。“你可能会死的。”
      “人都是要死的。”他把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而且我们打赢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这还是很大的。再不济,总还有机会平局。”
      “嗯哼。”
      “再说了,英国和法国太混账。”他想起砸在丘吉尔文章上的毕业考试。
      “有道理。”她为邻国不多割去一块莱茵土地扼腕叹息,这样劣质雷司令酒连同京特·R就是时髦的Fabriqué en France(法国制造)了。
      关于战争的首次讨论结束在一派天真的气氛里。

      一个预感

      脚步和交谈从四面八方升起,织出一张嗡嗡作响的大网。
      他靠在椅背上,脑袋歪向她一侧,呼吸均匀,丝毫不受影响。
      看客们散去了。全剧终的字样投在两人脸上。她从阴影里瞥见命运强有力的利爪一闪而过。
      汉斯只是睡着了。

      男女主人公的晚餐
      丹麦酥皮牛角包,配李子酱
      肉桂烤苹果馅饼
      两份奶油黄瓜汤
      凯撒蛋饼
      当日炖菜

      “这里真美。”
      他们坐在半山腰小饭馆的庭院里,邻桌都是举家郊游的市民,几个面色红润的乐师四处走动,用小提琴和手风琴演奏古老民歌,一派淳朴的奥地利乡村气象。
      她朝对面的他微笑。“我家就在这个区。看那边,森林脚下装模作样的一片白房子。不许取笑——乡下人!”
      他哈哈大笑,柔软的头发在微风中四处支棱,被斜阳镀上一层金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被突如其来的严肃要求弄得激动起来,脸上泛起半大孩子常见的红晕。
      “我迟到有没有惹你生气?”
      他盯着她的眼睛。“你肯定不相信,其实我已经走了。是上帝的召唤把我叫回去的。”
      “上帝也插手维也纳城的约会烦恼吗?”
      “千真万确!我跳上了有轨电车,正要买票,然后我听见——至少觉得我听见——有人在说‘她会来的’。”
      “喔唷!”
      他笑出了声。“你还真信这一套。”
      晚霞染上她的面颊。“那,我问你,昨天为什么不和我跳舞?”
      “现在不告诉你。”

      此时提琴开始奏出几个不常听到的音符,满脸堆笑的乐手们前呼后拥来到他们这桌。“军官先生和新娘子想跳舞吗?”
      他眼疾手快塞给他们小费。当新兵的时候,他们曾给菜鸟每人配发一本标价三芬尼的油印小书《士兵行为规范守则》:里面用十页详尽阐述了士兵行礼的各种规定,八页对上级的礼让情景,五页肥皂使用与盥洗指南,一页日内瓦公约,孰重孰轻一目了然。等他进入空战学校,不出意料将成为军官时,又得到一本《军官行为手册——专供飞行员》(E·阿本德罗特著)。小到如何坐车逃票、选择波点围巾,大到敌后跳伞如何与小男孩少女中年妇女无知老农分别周旋,对德意志形象代言人生活中的各种问题进行了全方面指点。
      收了半马克的领头乐师先摸摸钞票确定不是假^币,而后对同伴做了个手势。缠绵的华尔兹曲调徒然变为欢快跳跃的波尔卡,声声断奏仿佛在催促热烈的舞步。
      没事干的维也纳居民一对对蹦起来,他和她望着对方。初出茅庐的年轻军人太过忙碌,无论华尔兹、波尔卡还是摇摆舞都不在《军官行为手册》强调之列;至于她,她只在母亲一时兴起的关注下上过几天芭蕾课,这完全代表不了什么。在她平时参加的那些场合里,“跳舞”不过是搂搂抱抱的幌子。
      不过是搂搂抱抱转圈子嘛。他们同时想。

      “谢谢你。这是今年最美好的一天。”转完第一圈,她对他说。
      “是你让今天变得美好。”转完第二圈,他想起《手册》提供的常用殷勤话。
      “真好笑,他们怎么会把我当成你的新娘子呢?”第三圈。
      他也想知道。
      “你要回去了吗?”第四圈,二人同时问对方。
      “来吧,让鸟儿去飞翔,现在是我们安睡的时光。”她背诵起诗人的句子。
      “我送你吧。”
      “好的。”

      原注:电影Wunschkonzert的上映日期是1940年12月底,这里恐怕是S小姐的记忆出了岔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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