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子》clairekang

37、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在曻面前藤真最愿意唱歌，曻不会像翼那样吹毛求疵，也不会像隼人他们那样喧宾夺主；反过来，藤真写的曲子都是写给曻的，那些曲子都轻轻地缓缓地，是温柔的曲子。这么多年来藤真只要不高兴了，曻就会哄他；曻哄过八岁的藤真，哄过十六岁的藤真，曻哄过被父亲赶出家门的藤真，也哄过分手之后的藤真。藤真很想报答曻一下，让对方高兴。他不断问曻，你要甚么？喜欢甚么？

　　——“你唱歌吧。”

　　所以藤真特别愿意对着曻唱歌。

　　“你明天来不来？明天的乐队不错。”

　　藤真已经懒得管自己曾发过的、再也不来酒吧街的誓言了，然而今天他摇摇头说，不行，明天得收拾东西回家了，艾儿叫我回家。

　　“演出呢？”

　　“日本没有安排，我直接回去参加排练。”藤真心一跳，急忙动动手指，害怕手指因为一个月的荒废而僵硬了。手指果然有些别扭，藤真坐不住了，站起来对曻说，我得回家练习了——不说都快忘了。

　　“隼人来了……让他把谱子带回去，”藤真指指桌上的谱子：“我已经复印过了。”

　　“你会不会接受千岛淳？”曻突然问——然而看得出，他酝酿了很久。

　　藤真一呆，理所当然地摇头道，怎么？

　　“确认一下。”曻将谱子收拾了，对藤真挥挥手：“你回来时带点好摆设，店里的东西都看烦了。”

　　藤真匆忙地走了，他回头思考曻的问题，有些纳闷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他当然不会理会千岛淳，那是和翼差不多的极端分子，自己何必由一个坑往另一个坑跳？他走回了丁字路口，左边的尽头有篮球响，藤真知道那是“真爱”在练球，而那个铁丝网旁，一定躲着隼人。他又想摸球了，心跟着那一声声篮球响跳动着。他一激灵，急忙告诉自己，排练排练！

　　那天回家之后藤真直练去很晚才休息，手有些硬了，状态不太好。现在是十一月底，离演出还有一个月时间；藤真有些累了，他心知肚明，有些东西该放弃了。

　　——————————————分了分了——————————————

　　由于有演出，藤真照例上学校请假；他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见了他连忙说，坐下坐下，正有事告诉你。

　　“球队目前怎么样？”校长问。

　　藤真含蓄地抿抿嘴：“挺好的，大家都很认真，但是球队没有教练，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踏实。”

　　校长想：嘿！我就等你这话！——“对啊，教练是很重要的。”

　　藤真点头，思忖自己是否该在这个时候提议校长将森口教练请回来。

　　“藤真啊，球队的人都听你的？”

　　藤真连忙摇头说，没甚么听不听的，大家都很好说话，有甚么都能商量。

　　“那就是听了，”校长带着对方一步步走进陷阱：“藤真啊，大家都听你的，你看，换一个教练上去，又需要好一阵的磨合。上次雄川来了，听说，大家的反应很大嘛。”

　　藤真隐隐觉得不对劲，不敢再顺着说话了，想了想，开口道：“磨合总会过的。”

　　“还是你当吧。”

　　“我……”藤真其实已经猜到了，心一紧，想镇定地说“不”，却还是没能镇定下来。这个当然不行，藤真想，教练怎么可以由自己来做？没有时间，也做不来。

　　然后他开始得意了——毕竟是教练啊，听着多好听……

　　“你能胜任的，”校长加了把火力：“也可以试试嘛，我看你能行。”

　　藤真的理智和面子在心中打架，他享受着理所当然的褒奖和优越，再次说，我还是学生，经验也不够。

　　“试试，”校长笑得如春风一般：“试试再说，我上次专门去问了队员们的意见嘛，大家都说你可以的嘛，你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信任嘛。”

　　“同龄人之间有些事情反而好交流，对不对？”校长见藤真默许了，赶紧将手上的文件签上了大名。他抬头道：“藤真教练。”

　　藤真不好意思了，皱皱眉头，侧过脸去，笑了笑。他小跑着回了体育馆，扬手将文件塞给了花形；三年级的都凑了上来，一阵沉默之后，是理所当然地欢呼声。三年级的不等藤真发话，立刻集合了所有人。花形拿着文件念起来，大家听了，再次爆发出了理所当然地欢呼，口哨声不绝于耳。藤真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是沉静地笑呢，还是不好意思地笑？是不是应该摆出一副教练架子了？但大家昨天都还是一个等级上的生物，这样摆怕不太好……

　　“不要叫教练，叫藤真，”藤真挥挥手：“继续练习吧，之前怎么练现在还怎么练。”

　　大家欢呼着跑去练习了，藤真幸福地想这有甚么好欢呼的呢？花形搭着他的肩，他轻声叫他“藤真教练”，藤真靠着他笑了。

　　“听着有些滑稽。“藤真边笑边说，花形点点头说是啊，还是藤真好听些，藤真吧。

　　今天是最后一天训练了，之后就是考试期了，考试期间球队是不允许训练的。藤真将大家集合起来，说我们不训练了，聊聊天吧。他让大家坐成一圈，挨个谈自己的愿望和梦想，谈之后想上哪里的大学，读甚么，如果不上大学的话，又打算做甚么。

　　藤真先开口，他说，他希望得一次最佳球员，“每次都被牧绅一拿走，这不太公平。”他还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再长高一些，能够突破一米八；旁边的小学弟问：藤真学长现在多高？藤真认真地说，昨天量过，一米七八了——我每天都量的。

　　大家哈哈大笑，藤真将手中的球丢给花形：“副队长发言。”

　　“我不需要再长个儿了，”花形有意开藤真的玩笑：“熬了两年我终于可以上球场了，太不容易了。”

　　大家哄笑，花形正色道：“所以我和藤真决定，之后的比赛一二年级有能力的都上场练练，坐板凳很辛苦，不是么？”

　　他将球丢给高野，学弟们起哄道，一定是说要同永川学姐生生世世，对不对啊？

　　高野将球砸向带头起哄的学弟。看看二楼上站着的女朋友，他回头说：“做了两年板凳，惠子都一直来看我比赛……太窝囊了。今年一定要上场，将面子都挣回来。”

　　永野接回了小学弟抛来的球：“希望找到女朋友。”

　　“一志呢？”藤真问一志。

　　一志希望自己打球能打去藤真的水平，但他不好意思说。他想了想，说：“打倒海南，称霸全国。”

　　大家越说越离题，聊了很多有关大学的问题；学弟们有些年龄还小，不知道之后该做甚么，藤真说这不着急，我也不太清楚之后的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人，其实十八岁就要决定专业和人生还早了些，有些事不能急。学弟们于是开始议论人生，藤真安静地听着，很享受现在的时光；大家都是同龄人，还都是普通人，大家说的话题都非常亲近，藤真喜欢这样的亲近。他真心喜欢着翔阳队，队里的每个人他都喜欢。既然自己做了教练，他就要把翔阳带好。藤真做甚么都很优秀很完美，他相信自己能将球队带出名堂；他靠着花形静静地笑，花形低声问，你累了？

　　“花形，是我们的球队了。”藤真闭上了眼。

　　——————————我分了它————————

　　一下飞机，藤真一阵哆嗦，他看看白茫茫地雪，觉得熟悉。藤真自懂事开始就记得眼前白茫茫的雪，家门口，院子里，全是雪，树上房顶上全是雪，连天空都是苍白而刺眼地，也是雪。他拖起自己的提琴，穿上外套，心想，回家了。

　　其实抵达地并不是瑞典而是奥地利，然而两地的风景很相似，藤真已经开始有家的感觉了。雪及膝盖，藤真招了辆出租，去了酒店。那天之后是一如往常的报道，吃饭，寒暄，排练；他走进排练室，里面的人纷纷鼓掌说藤真先生来了，他想想“先生”，再想想“教练”，对比了下，觉得好笑。

　　他已经是“先生”了，爸爸却总还当自己是孩子。他打开琴箱开始调琴，身旁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连最基本的调脚棍都有人侧头研究，藤真默默地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其他人的举动。走的时候匆忙了些，他将松香忘在家里了，他抬头低声询问身旁的大贝司手，您有松香么？

　　好几个人立刻将松香递了过来，藤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我只需要一点，其实两个月前才上过。

　　“两个月前上过？”中提琴手夸张地瞪着眼：“您练习真刻苦，两个月就需要再上松香了，我这都快半年了。”

　　“这个牌子好，”一位大提琴手将自己的松香递给藤真：“这个软些，您的曲风那么优雅，这个最适合。”

　　“我这个吧，奥地利冬天湿得很，他那个太稠了。”另一位大贝司将自己的松香递了过来。

　　藤真愣在中间，感受着身边的讨好，再感受了下四周刺进自己身体的目光，有些无奈地说：“都可以，我不太挑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