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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
      冬季赛的第一天下午,全体三年级选手都在体校的教学楼内补课;主办方说了,就算是优异的运动员选手,也不能忽视即将来临的高考,所有的三年级都要“全面发展”。冬季赛是选拔赛,选进去的几乎都是三年级的,于是不补课的,就只剩了藤真和牧。

      那天早上开始藤真就不爱说话,他本就不多话,这么一来就更安静了。那天下午,牧想找藤真一同练习;他在体院后面的花园里找到藤真时,藤真正在发呆。牧走近些,发现藤真似乎是在思考而不是在发呆。牧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很识趣地离开了,留了对方在冬天的花园里伤感。

      第二天比赛,牧做为正选上了场,藤真成了板凳。那天的比赛牧很耀眼,打的是后卫,责任却直接延伸去了中锋乃至前锋。藤真发现,牧的灵敏不似自己的灵敏——藤真是精灵一般地快而灵巧,牧却是大师一般的无从琢磨;牧的动作并不快,也不爱耍假动作晃人眼睛,牧要过人时一定是简单地由对方的左侧或右侧插过,然而那斜插是那样精巧,看似好防守的动作却屡屡被突破。藤真不知道牧平时的练习有多么刻苦,但他从牧身上看到了很多专业的东西;那天比赛结束之后藤真主动要求牧同自己一对一一次,那时的牧正趴在寝室的榻榻米上昏昏欲睡。藤真对牧说,我们去练习吧。牧半睁开眼说,我很累。

      藤真笑了,他说,原来你也会累,球场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牧已经快睡着了,藤真听见他低声说,那是装的。

      第二天换藤真上场了,牧披着衣服饶有兴致地在板凳上观战。藤真打球很用脑子,节奏感很好,看他打球更是一种享受。藤真的动作很流畅,一个接一个地动作都想事先排练过一样,传给谁,甚么时候传,都是算计好了的,他手臂张扬,优雅地送出,再柔和地收回,像跳舞。牧知道,藤真打球时,脑子比身子动得多。

      藤真有很多不专业的地方,不如说,该追的球他不追,不该追的球他反而要追;藤真的力道也不好,比如说,篮板下面没有空隙他就进不去,有空让他钻了他还不见得能出来。牧兴趣盎然地看藤真用脑子弥补身子,乐在其中。

      那天比赛也赢了,赢了之后,第三场对战的是四大种子之一的东京都队。那天下午牧对瘫痪在榻榻米上的藤真说,要不要陪我练习?藤真苦笑着说,我很累。

      “我说真的。”牧很认真地说:“我练,你在旁边看看也好。”

      藤真于是知道对方是真在乎明天的比赛,他一边撑起身子换衣服,一边问牧,明天的对手中,有你特别在意的选手?

      “有,九号。”

      藤真点头,陪着对方去了球场。那天他们练到很晚,傍晚的时候藤真的体力恢复些了,便同牧对练起来。牧平时练球的时候很愿意说话,今天却不怎么说,盯着藤真的眼总像穿透了藤真看去那个九号一样,带着很重的杀气。今天的牧太认真了,不分心,不喘气,没有任何表情;藤真非常佩服对方能对篮球有如此的执着,他甚至开始想,自己对提琴有过这样的感情么?

      晚上九点,两人都很累了。牧最后一次尝试过藤真,过的那一瞬间藤真感觉到了很慑人的杀气,那股杀气令藤真一个寒颤,居然产生了一刹那地逃避心理。藤真为自己的胆怯震惊了,他突然一赌气,转身朝已经过了自己、正要带球上篮的牧追去。那一瞬间,藤真跳得好高,竟冒出牧整整一个脑袋。藤真反手将牧手中的球扫了下来,随后两人一起倒去了地板上;藤真的背脊再次有了断裂的声音,牧又聪明了一次,拿藤真做了垫背。

      高头气极败坏地进来了,将两人好好地训了一顿:牧你明天是要比赛的,明天的比赛若赢了的话,藤真,你是要在后天比赛的!你们两人这么练下去,比赛还打不打?

      藤真不吭声,他的背痛还没缓过来,没力气接口。

      牧吭声了,牧对教练说,如果我此刻能从藤真手里得分,那明天的比赛就一定没问题。

      藤真开始好奇那位神秘的九号到底是甚么人。他随后知道,九号是日本高中界的明星,也是控球后卫,一年级的……据说,是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比赛开始后藤真一直很留意九号的动作,他随后发现九号的球路和牧很相似,连打球的表情都有共通之处;藤真惊讶地想,原来日本高中篮球界有这么多像牧这样的选手,自己实在太没有见识了。

      藤真当然希望牧赢,他仔细比较着双方的差距,便更加肯定牧会赢。最后比赛还是输了,牧虽然厉害,但球队的整体实力还是东京都队更胜一筹。比赛结束后牧同那个九号聊了很久,藤真非常羡慕这样的关系,又是对手,又是知己,多么惬意。

      藤真从小上的就是雅马哈音乐学校,由于背景优越,他总享受着特殊待遇,上的都是小课,由俄籍教授密海诺夫一手带大。藤真从来没有对手,更没能因此拥有朋友,他看着眼前的牧同对方笑着聊天,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中缺掉了很大一块东西。

      那天晚上球队搭新干线回了神奈川,因为进入了十六强,体校决定举办一个小小的庆功会,慰劳慰劳孩子们。家长几乎都来了,牧的父母也来了;牧的父母一看就是有钱人,穿着很脱俗,笑得非常和善高贵,大家纷纷议论着牧的出身,有些人很羡慕,有些人很嫉妒。全场唯一缺席的父母是藤真家的,藤真独自站在大厅里,呆了一会儿,回到车上收拾了行李,再自己走去学校的寄存室取了提琴,拖着它咕噜噜地朝车站去了。

      藤真的母亲是所谓的天才提琴少女,他的父亲同母亲是青梅竹马的发小。两人十八岁就结婚了,婚后第二年有了藤真。母亲生了藤真后因产后症去世,父亲为避免触景生情,带着儿子去了瑞典,在那里继续做生意。藤真慢慢长大了,五岁那年父亲再婚,由于和新妈妈相处得不好,藤真居然独自一人准备了曲子,参加了雅马哈的考试,随后考回了日本,那年的他才八岁。

      今天很冷,路灯下藤真独自拖着琴箱走啊走,琴箱夸张地声响竟振荡出了些许回音。藤真伸出手试了试温度,心想神奈川再冷也没有瑞典冷。他的身后有车灯照过来,随后是喇叭声;他朝边上靠了些,随后听见了牧的声音。

      牧在会场里看不到藤真的身影,随口向身旁队友打听时,高头上前轻声制止了众人的讨论。教练说,藤真没有母亲,父亲再婚,这样的家庭聚会场合他不愿意留下是可以理解的,大家一定要注意言辞。牧摇摇头,身边的母亲皱着眉说,再婚怎么可以不要孩子?这样的父亲很不合格。

      他们一家人开车回家,牧发现前方那个影子很像藤真;他指示司机靠上去,随后开窗对藤真说,不介意的话,送你到车站吧。

      藤真笑着说不用了,他很有礼貌地向牧的父母道谢,牧的母亲看去藤真拖着的琴箱问,这个是?

      藤真说,是提琴——集合那天有排练,没有时间放回学校了,就这么带了过来。

      “希望能有机会听您拉琴。”既然藤真拒绝了,牧一家人也不再说甚么,道保重之后便开着车走了。藤真拖着琴去了车站。离过年还有几天,他实在不想回家。藤真的新妈妈总是一味希望自己能成为藤真的亲妈妈,从见面那天开始就试图用欧洲人的热情来疼爱藤真,然而藤真不喜欢被人亲也不喜欢被人抱,更不喜欢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唠叨;藤真是独立而早熟的孩子,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在睡觉前亲吻额头,对藤真来说就是噩梦。

      一推开家门便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随后是继母夸张地哄孩子的歌声。父亲没料到儿子会这么早回家,惊喜地冲来玄关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输掉比赛就回来了,”藤真苦笑着摊手:“弟弟怎么了?”

      “很吵,远没有你小时那么好带,艾尔还没当过妈妈呢。”父亲宁司今年三十四岁,在瑞典经营电子生意,非常成功。

      远处传来了艾尔的声音:“宁司你在哪里?”

      她随后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藤真,急忙笑着跑过来,边跑边问:“怎么这么早回来?”

      藤真只好又解释一次:“输了就得立刻回家了。”

      他再转头对父亲说:“不要老让我说自己输了,好不甘心。”

      大家都笑了,艾尔怀里的孩子哭得厉害,藤真接过自己的弟弟,逗起来。婴儿不哭了,瞪着眼睛观察藤真的长相。藤真轻声对父亲说,他还不认识我?

      “你多回家他就认识了,”父亲的声音有些低沉::“今天输了今天就回来了?”

      随后两人之间都有一秒钟的安静,藤真笑着说:“我不会在东京做甚么的,更不会去找人。”

      宁司想说甚么,又吞了下去,藤真替他说道:“我不会去见他的,琴我会好好拉,球也会好好打,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宁司依旧不说话,藤真兀自说着:“阿姨不习惯日本的生活,你们也快回去吧,我答应过你的事,从来都做到的,不是么?比如这次的提琴比赛。”

      “我还是想留下,这么多年放你一个人在日本,是我糊涂。”

      藤真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说:“我或许会参加全日本青少年队,今天教练有提到。”

      宁司急忙问:“会不会对手不好?”

      “除了提琴以外,我总还得干点其他的,爸爸。”藤真说完,提着球包上楼了。婴儿还哭着,艾尔的歌从偏厅飘出来,咿咿呀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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