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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七 生死为蛊 ...

  •   巫楽在竹塌上躺了三天,皮肉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月余之间靠着凤凰蛊还魂了两次,身体受蛊力反噬有些虚弱,虚弱的连手都抬不起来。秦博毓便在他身边操持了三日,将大小两人照顾的妥妥当当的,一旦得了空闲就在巫楽塌边守着侍奉,都快二十四孝了。
      巫楽没有意气用事的拒绝他,但也不多理会他,每日多是睡着,若是醒了便叫秦麟到身边交代些事物,交代完了就发呆,全当看不见秦博毓这个人。
      秦博毓有时也陪他发呆,或是自己主动开口说些话,不管这人怎么冷遇他,他都能腆着脸一个人自说自话。他思忖着,巫楽是对自己对他都心狠了点,但这人心总是肉长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他肯改,向这个人证明他这次是真的不会再糊涂了,总有一天这个人会心软的吧?
      但说实话,秦博毓自己心里也没底,或许这人就撞了南墙一辈子不回头呢?他该怎么办?他现在倒不怕自己吃苦,心里不舒坦,他只怕巫楽不高兴,活的不快活。
      可惜天不逐人愿,这念头想清楚了没几天,上头就下了一纸令书,九大派掌门在融天岭出了事故,如今大半被天一教联合南诏抓去了烛龙殿,天策府组织轩辕社要营救被擒的七派掌门。

      秦博毓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月色不错,虽然未满,但半轮月亮亮堂堂的照着参天的树,叶面亮堂的像是银子打的。秦麟起夜的时候,看见秦博毓坐在树屋外头的竹台上借着月色削木头,忍不住就蹭过去了。
      “爹,你要走啦?”秦博毓换了一身崭新的军装,下头又拴着他的里飞沙。
      秦博毓自嘲的笑笑,“是啊,你师父嫌弃我,我不走他不开心。”
      秦麟在秦博毓身旁坐下,小声地说:“可你走了他也不开心,我们刚来苗疆的时候,他从来没说过想你,但我知道他特别想你,真的。”
      “我知道,你师父他跟我不一样,他长情的很,所以被我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害惨了。”说到这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沉默了片刻,又苦涩的笑笑,问道:“这些年,你小子过的怎么样?爹也对不起你,跟爹说实话,你有没有恨过爹?”
      秦麟想都没想便摇头。
      “没恨过。师父待我很好。可我知道,是因为我跟着你姓秦他才对我那么好的。”
      “是吗?”秦博毓手里的伙计刚好做完了,便把刻刀放下,揉了揉秦麟的头。“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你师父,他……他老为别人想着,就不知道多念着自己一点。他也老大不小了,要有一天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若也是个好姑娘,你也莫要碍着他好吗?一个人回东都去,我在东都给你留了些东西,足够你小子的媳妇本了。“
      秦麟的嘴垮下来了,不满的撅着嘴道:“爹,你咋还想着媳妇呢?张口闭口都是姑娘,师父会生气的。”
      “我早就不想了。是我太笨了,本来有你师父,有你,我这辈子就该知足了,结果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才闹成这样。我这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要还能回来就彻底请辞了在苗疆守着你师父一辈子,要不成,回不来了,你就听我的,好好照顾你师父好吗?他对你那么好,你要知恩。”
      “爹,你能不能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师父不还在你身上挂了蛊么?你不会有事的。”
      秦博毓笑了笑,揉了揉眼睛,说:“成,老子一定好好活着回来,我欠了你还有你师父这么多,要就这样走了,黄泉路上也不安心。”
      秦麟这才点点头,打了个大哈欠,又犯困了,起身想回去继续睡,却见秦博毓另一边放了几个小木雕,好奇地道:“爹,这是什么?“
      “不值钱的小玩意。你师父以前喜欢,叫我雕两个给他,我一直推说忙没时间,其实哪有那么忙都是胡扯淡。”其实秦毓博当年也不是懒得雕,主要是觉得五毒教里的那五圣长的实在不敢恭维,雕着怪恶心的。现在才发现,自己最恶心。
      秦博毓临行前将木雕放在巫楽的窗下的竹台上,挨个站着,像是巡逻的岗卫。

      第二天秦麟捧着木□□蹲在巫楽床边逗他:“师父,爹走啦,你生不生气?”
      巫楽还是无悲无喜的道:“不生气。”
      秦麟失望的把木□□放到巫楽的床头,说:“你真讨厌我爹了啊,师父?你真不和他好了么?我是不是要成孤儿了?”
      又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堆,□□蜈蚣娶媳妇什么的,巫楽被他烦的不行,最后忍不住打断他。
      “他若不去,我会看不起他的。”
      秦麟没听明白,但觉得这话颇有玄机,又问:“那你想不想爹?”
      “不想。”

      “再过不久我也要去烛龙殿。”
      “诶,那师父还说不想!”
      “我去烛龙殿不是为了见他,天蛛门下皆要去。”
      秦麟不解地问;“为啥?”
      “为了一雪前耻。”

      此番进攻烛龙殿,因为一桩旧事,五圣教内天蛛与风蜈两门近乎倾巢而出——前任天蛛使醉蛛老人与前任风蜈使有怨,同门相残,堕入魔道。后来随乌蒙鬼叛出圣教,临走前又仗着自己前天蛛使的特殊身份拐走了天蛛一门的圣兽。

      所以这一次,风蜈一门的弟子前往是为了把醉蛛老人给宰了,而天蛛一门的弟子是为了把自家被诱拐走的天蛛带回。前者看似困难实则简单的要死,后者看似简单实则困难的要死,毕竟宰人这件事,其实除了本门弟子外还有一大帮的武林弟子陪着群殴,这次进攻烛龙殿的人数之庞大完全可以用唾沫淹死醉蛛老人,虽然每次进入的小组被编排为最高二十五人一队,但是人海战术加上车轮战还能搞不死一个糟老头子?
      相反的,烛龙殿内的蜘蛛倒是比比皆是,如果说要把一本书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书藏到藏书阁中,那么把一只天蛛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到烛龙殿里,巫楽在烛龙殿中兜兜转转了半个月,听说那边的大部队都快要把祭龙潭给攻克下来了,他还连天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看蜘蛛倒是看的快吐了。
      这期间巫楽没有去找过秦博毓,大概知道那人在先头部队里,但是既然自己没有受伤,那么那个人估计也是一切安好。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蓝靛让他从寻找天蛛的部队里退下来补给后勤的医疗小队,他看到躺在草席上的人时,脑袋一时有点发蒙。

      巫楽已经快忘记这个人受伤是什么样子了。
      早年他们天蛛门下基本上满门忠烈的修着千蛛万毒手,巫楽自然也不例外,他到天策府去给自家玉蟾门下的师兄打下手,刚开始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给伤兵做个包扎清理个伤口,药理他懂,但懂的都是毒草,最多能弄点止血草给人敷上。
      后来因为秦博毓在军队里总是跑的太快,冲的太猛,他无奈之下才开始修习补天诀,刚开始修的并不好,但是巫楽有一个寻常人都没有的优点,他冷静的出奇,比任何人都冷静。所以他会在站在离秦博毓最远的医疗范围之内,给他不断的挂蛊惑开女娲,完全的集中自己的精神,不为任何的小事分心。他从来都将凤凰蛊挂在自己的身上,因为他知道秦博毓倒下了,还有他。但若他倒下了,秦博毓的后背就没有人了。
      这一度让秦博毓觉得这人淡漠的有些过分,而巫楽永远只会选择对两人最好的而不是最顺从自己感情的。

      因此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这个人伤的如此惨重了。
      他的眼睛被毒汁腐蚀出血肉泛白的两个窟窿,留着肮脏的血水黄汁,左手和右脚都被挑断了经脉,但这一切都没有移转到自己的身体上。巫楽认清这个事实以后浑身脱力,身体不可控制的跌倒在他榻边。
      秦博毓正在奇怪今天的大夫怎么有点不同寻常,却听见熟悉而沙哑的声音虚弱地道:“你真是混蛋。”
      像是梦境里出现的天籁,他怔了一怔,最后扯出一个笑容。
      “本来就是。”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生死蛊呢?”
      “解了,我不能总是欠着你的。”
      “这不可能。”巫楽的声音有些疲倦,他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缩起来,仿佛这简短的谈话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生死蛊……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不会解开。”
      “这就是你的打算?离开的时候就想好了?把我们两个的命绑在一起,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天?”
      “……”
      “可你看,现在一切都解开了,我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巫楽。”
      “这不可能的。”
      “你不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
      秦军爷一辈子难得这么平静,却让巫楽很想揍他。
      “现在我们什么羁绊都没有了,生死蛊可以解开,你也可以爱上别人。没有什么是真正不可能的,只是你不愿去试试,巫楽,你走吧。你才是对的,没有我,你能过得更好。”
      “你真的是个混蛋。”
      大滴大滴滚烫的液体落到秦博毓的皮肤上,他忽然很想伸手摸摸这个人,告诉他不要哭,一个大男人哭起来多不像样啊。可他不敢,这人多好啊,不能为他这样一个快要死去的混蛋一辈子活在一段算不上美好的感情的阴影里。他想跟他说,二十九岁也不大,他还有很多时间做许多事情,找个比自己好的人对他来说是件容易的事,只要他愿意。可他也说不出口,他是个挺自私的人,只要还有那么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他都想陪着巫楽过完下半辈子。

      “所以你就回来了?还大半夜在人家屋子外面吹竹笛?”
      “是你自己要把我医好的,媳妇。”这人像只大熊一样扒到自己的背上,巫楽挣扎了一下,但没能挣扎开,只能放任自流。
      “我唱不好山歌,那只好吹笛子哄你开窗咯,吹的好不好听?”
      “难听死了。”
      “真的?那我今晚吹萧给你听,你到时再告诉我好不好听。”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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