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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风挑轻纱夜来时。
      颜帝掀开纱帐,英俊的面容如入账前一般冷毅,如杨上前服侍他更衣,帝王自始至终只冷冷说了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弄出来。”
      玉青晗虚弱地撑起身,眼眶湿润,拉着如杨的手,无助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呀?公公,陛下这是为什么?”
      如杨身后的小公公取了兰汤,一旁侍女也上前扶青晗去清洗,青晗仍抓着如杨的手,纤纤十指柔软细腻,似雪肌肤上还留着欢爱的痕迹,如杨不忍望她那一双眼睛,低着头撒了谎安抚她:“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娘娘年轻,太早有了身孕身子受不了,生下的龙嗣身子也不好。何况娘娘也还是个大孩子,孩子怎么去照顾孩子?”
      说到后头倒是在逗她了。青晗听这口气,像极了她爹打趣她娘的口气,不由就咯咯地乐,眼角的水珠还没干,仍在那闪着光。
      如杨摇头,这本来就是个孩子啊,有什么心事转眼就忘了。
      青晗入宫后,其母明氏大病了一场,人瘦了一圈。明氏望着镜中憔悴的人,直道人老了,容颜枯槁。朗宁心道这大病初愈的人不都是如此?只好搂着她温声笑道:“从前还担心你胖了我搂不住了,这下可瘦了。有本事你就别喝药了,一直这么消瘦下去。”
      明氏听他这般说,佯怒别开他,夺过桌上那补药,咕咚咕咚地喝,“我还当你嫌我病怏怏的不爱看,成日不是见客人就是往宫里跑!”
      “哪能啊,还不是你生病不肯好,怕哪天请不起大夫,可不就得天天去挣银钱?”朗宁笑道。
      “去你的,我还能吃穷了你不成!”明氏眼一横,作势要轰他出去,朗宁躲过,抱起她便往床上抱。
      “好了,不闹了,病才刚好,你也累了,再睡会罢。”朗宁拨开明氏额角碎发,挠挠她颈窝。
      明氏笑他没正经,却也喜滋滋的睡下了。朗宁给她掖好被角,笑笑出去了。
      四年前人皆以为颜帝登基,玉朗宁会高官厚禄无限风光,还未及奉承,这人便御前失言冲撞了圣上。原本还有不少人观望,以为不就他又会得到重用,毕竟颜帝是破例未将他流放,在朝官面前为他说了话,只是降了职。然而时隔四年,玉朗宁滞于四品官位不得提拔,人皆道颜帝不喜功臣,不愿这位从前的老师有过高的官位,而二人心有隔阂,怕是难以解开,故而愿与玉朗宁来往的人也就越来越少。可至今日,玉青晗被越级封为了婕妤,玉青晗再美,颜帝也不是爱美色之人,便有人猜测,颜帝是在安抚玉朗宁。
      玉朗宁闲置多年,谨慎却保守,颜帝借着册封一事总算找到由头再提拔他。如今圣上专宠玉青晗,朗宁官至正三品国子祭酒,夫人也封了郡国夫人,府中来客自然也是越来越多。而宫里那位,显然也满意这种传言,时不时召朗宁入宫叙旧,又日日遣了太医去给明氏诊脉,省的朗宁找借口推辞,更省的朗宁天天守床头伺候那明氏,心烦。
      宫里太医来给明氏看病,朗宁再说放心不下不肯入宫,那就是对御医放心不下。无奈就只能天天往宫里跑。那位颜帝要他陪膳,对弈,赏花喂鱼,他也只能战战兢兢地陪着,时不时受了对方几句惊人之语,冷汗不只出了多少把,人少之时,还老被摸摸脖子,碰碰耳朵。
      然而府中来往的人多了,宫闺秘事也听了不少。
      说是玉婕妤新宠,后宫虽多有不满,起先也有妃嫔多多刁难,后来却俱是恭敬了,便不是,明面上也不敢如何。听说,是伊妃出面了。
      太后静养,少与颜帝见面,无了太后催促,颜帝更是少往后宫走动,皇后潜心修佛,这后宫唯一能跟颜帝说上话的便是伊妃。人道伊妃出身武家,个性爽朗从不扭捏,俊美修鼻似其父英气,按理是讨不得男子欢心的,但她母家势力大,又偏偏是个皇子的娘,母凭子贵,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朗宁却知,正是因她生的英气,个性利落干脆,不似女儿柔情,才会为颜帝选中令她诞下龙子。
      祺迭之父谢誓长,原与朗宁同为颜帝老师,二人是旧识,然而颜帝登基后,两人一文一武,为避嫌,也渐渐少来往了。那夜祺迭为朗宁解围,朗宁只当是念这份昔日情分,可祺迭为他护着青晗,未必是她自己的意思。
      祺迭再得宠,若颜帝有意要为难青晗,她也不敢如此。她这么做,应是颜帝的意思。
      颜帝刀子嘴豆腐心,是不会当真这般逼他,将气撒在青晗身上的。日后青晗做了娘,有了孩子,颜帝怜惜孩子,此前那些荒唐事也就忘了。如今他肯疼惜青晗,朗宁也为女儿松口气。
      可他却是想错了。
      就在朗宁为那夜对颜帝那痛心又失望的眼神自责时,颜帝可从未给青晗当娘的机会。不过,伊妃却是常往她那跑。
      与谢祺迭不同,青晗虽蒙了不少“恩宠”,沐了不少“雨露”,但结果不过是让众人更容不下她,一点分量也无。祺迭便不同了,在这后宫之中,怕是皇后出来,也得敬她三分,更有传言,祺迭是因出身武家,才未能做得皇后。
      祺迭是不知为何对着青晗存了心思,常与与青晗“偶遇”,直到多次之后,青晗的脑子才终于想到正常人早该想到的东西——邀请祺迭来自己宫中坐坐。
      祺迭直觉这一天来得太迟了!
      青晗所住处的牌匾是颜帝新换的,名曰凝玉。琢磨名字时颜帝曾想过用“抚宁”,让祺迭嘲了回去:“你这名字叫得,倒像玉朗宁要谋反,你把他家女儿封妃以示安抚似的。
      祺迭对青晗的维护自然逃不过颜帝的耳,毕竟他每日都等着听旁的嫔妃会如何羞辱青晗。终有一日,颜帝召她前去,问她何意,祺迭只得告罪,任他轻骂了几句,才道:“这不替陛下心疼玉大人嘛?这玉青晗受了委屈,难受的不是玉大人?玉大人难受,绕了一圈不又是陛下难受?”
      颜帝并非生来便是太子。起初同史上多为皇帝一样,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先帝多少宠爱全予了与他同年的大哥,谢誓长却是自打被指来做他老师便一心一意从无二话,将一身武艺传与颜帝。颜帝与祺迭也算
      青梅竹马了。少时二人无话不谈,他知道祺迭与他是一类人。
      一类人呵。
      当年大哥打压他,父皇冷落他,连生母也将目光全心投到小自己两岁的弟弟身上,连个教他读书的先生,都敢偷懒。却独玉朗宁肯定了他,不是池中之物。
      朗宁的字写得好,诗赋得好,声音好听人也俊朗,时不时开开玩笑逗得他想笑却仍要辛苦地板着张脸。可
      在功课上,朗宁却又严厉得很,前一日还在他花招百出下冒着死罪带他出宫晃了一圈,次日便因功课做得潦草打了他板子。打完之后却似是自己挨了一般难受,坐在那,眼眶隐约泛着红,一句话不说,弄得他挨了打还得贴上去又是赔罪又是发誓。
      可什么时候就变了呢?什么时候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其实那次朗宁为何难过,在不久之后他也明白了。朗宁对他赋予了厚望。
      可他不是朗宁所期待的那种人。他不是,也做不到。
      他毒杀太子,手刃亲弟,弑父囚母。玉朗宁终是太过耿直,眼里揉不得沙,眼见他薄凉的心性日日显露,
      自责自己未能做好这个老师,亦对他失望而寒心。他进他便退,他不断地进他便不断地退,直到了今日,颜帝不知如何温柔,朗宁不知如何应对,当年二人情谊似被消磨尽了。
      他是念着他的,颜帝想,否则那日他怎会在他毒死太子后替他说谎,让父皇放松警惕呢?
      却不知这事成了朗宁的心结,背了初衷卖了良知,这事便成了焚尽一切的最后一把烈火,让朗宁,于太和殿前长跪,宁愿流放偏远之地。
      那是自责。他对颜帝寒心,更怨恨自己。
      颜帝本欲对祺迭罚奉半年以示惩戒,却很快改了主意,反将南粤进贡的那柄奕扬剑赠与了她。因为玉朗宁来请罪了。
      青晗入选那夜,朗宁最后抬眼望他,那眼神着实刺痛了颜帝。颜帝未怪罪,因为确实是他残忍。朗宁未请罪,因为他确实失望至极。但得知伊妃护着青晗,他以为是颜帝意思,越想越是后悔。他一日不道歉,便一日不得安心。
      “老师还记得元清十九年,你带我出宫么?”颜帝柔和了语气。
      朗宁心中一软,烛光下颜帝的面容褪去了凌厉,时光似一下回转到了到年前,他是新指的皇子老师,他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臣记得。”
      “其实那次宫外是何景我竟也未去细看,因为我看的,一直是老师。”
      朗宁不料他竟直吐了心事,可那话语诚恳,毫无亵玩之意。朗宁再不忍冷着脸生硬答他私出宫不合规矩,臣时年少不知事,望陛下恕罪之类的话了。
      “陛下那日……买了串糖葫芦送了街角那个哭闹的小女孩。”
      颜帝笑了,“是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老师那日穿的玉色领的长衫,袖口上绣的,是松竹的纹样。”
      朗宁不知如何答话了,他早忘了颜帝那日穿的什么了。
      颜帝却握紧了龙椅的扶手,“我听了孩子哭,也是会心疼的啊。”
      朗宁胸口忽有些疼,望着颜帝,莫名的疼。
      颜帝目光游移不定,望着满殿灯火,“我也是会心疼的啊。我杀了父兄,囚了母后,我也会心疼。要么死了干净,要么活着心疼。血肉相连,我也不是不痛不痒的人。朗宁,你疏远我,我心里,疼得很啊!”
      “陛下……”朗宁上前一步,喉中竟忍不住哽咽。
      大殿之上,颜帝早遣去了所有宫人,只余了他二人对望。
      夜深风起,烛火摇曳,千里皇城寂寞如斯。
      那晚颜帝独自坐在殿上的样子,朗宁一直挥之不去,总要在梦里反复出现,陛下陛下念个不停。明氏让他念得烦了,推醒他佯怒道:“你个官迷,梦里都不忘念着那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让他封了妃呢。”
      “你见过哪个妃嫔娶妻生子的么?脑袋不想要了?”朗宁随口笑她,翻了个身,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与颜帝的心结是终于解了,可他已是有家室之人。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如何不荒唐!
      近日前朝事忙,颜帝已许久未去后宫。往日只有祺迭可去书房陪同,可祺迭如今又总腻在凝玉宫,卫太后便遣了人去催他。卫太后不是颜帝生母,她膝下无子,先帝在时,原只为派遣寂寞,时不时派人给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送些点心,殊不知这皇子日后竟做了帝王,更将其奉为太后。卫太后虽不常过问他后宫事,但既为太后,便须对他子嗣一事上点心,一为皇帝,二为言官,三也为这后宫嫔妃,莫要老了无依无靠。
      颜帝便去了凝玉宫。青晗近日心情也好得很,祺迭时常送些吃的玩的来,又陪她解闷,这人也便滋润不少,杏仁般的眼清澄一片,颜帝望了,心中不由生了丝愧疚,床上也就温柔不少。
      青晗一向乖巧听话,见颜帝今日这般小心怕弄疼她,心里就不由高兴,一高兴,就傻呵呵乐起来。颜帝念起她以往都要哭闹,今日这笑倒是与她爹有了七八分的像,动情时竟低低唤了声朗宁。
      青晗奇怪问他:“爹怎么了?”
      颜帝看她眼中仍是一片清明,不似装傻,那眉眼像极了朗宁。
      颜帝退出来,俯下身亲了亲那双眼睛,“朕给你爹升了官。”
      “哦……”青晗眨眨眼,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要谢恩。
      颜帝起身,又对那如杨道:“弄出来。”却是附了一笑。如杨侍候他多年,自是明白,他这意思便是,照旧去弄,但不必都弄出来。
      青晗怀孕了。起先还害怕,告诉皇帝她不是故意的。那急坏了的样子逗得颜帝想笑却仍是得板着脸说无妨。好容易冷静了,一想肚子里有个东西,就又不乐意了,有了孩子是高兴,但孩子在自己肚子里,这也太奇怪了,便急得险些掉眼泪。
      颜帝心里有些不快,这性子到底像谁?像那个明氏?他早听说明氏常一会哭一会笑去讨玉朗宁高兴,让玉朗宁不住地哄,当下草草敷衍几句拂袖便走了。
      玉朗宁果真又升了官。颜帝任朗宁为太子太师,一月里有大半月要在宫里住着。
      祺迭却似不大高兴,手抚着青晗的小腹出神。这会青晗又想明白了,不再闹,只不停地与祺迭说着孩子的事,是男孩女孩,取什么名字好,又要拿了针线缝衣服鞋袜,却让祺迭一把握住了手。
      “晗儿,你喜欢他么?”
      “当然!”青晗当她问的是孩子,不假思索答道。
      祺迭却是难得的认真,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字问:“我说的是陛下。”
      青晗一愣,垂了眼,“不知道,他每回都……很快就走,都说不上几句话,我……”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青晗甩甩头,不明祺迭为何不住追问,“你不在,我会想,他不在,我从来不想。我……我有点怕他。”
      祺迭松了手,似乎轻松不少。“那就是不喜欢了。”
      “可我都入宫了,也……怀了他的孩子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
      “啊?什么?”
      “没什么。”祺迭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怀了他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又全心疼爱孩子,一家和睦,日久生情,青晗性子太认头,她怕的就是到时,她算什么?
      祺迭忽地止了步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冲向脑际。
      颜帝设宴,宴请群臣,连生母太后也露了面饮了几杯酒,说了几句祝福话。颜帝看着齐王上前与太后祝酒,未多说什么。
      宫中许久没有妃嫔怀孕,有人盼是皇子,有人只盼是公主,有人盼母子平安,有人盼她生不下来,最好是难产死了,留下个皇子,让哪个妃嫔带。颜帝酒喝得多了,听那些个臣子纷纷向朗宁敬酒,一声声国舅爷叫得甚是刺耳。朗宁的女儿嫁了他给他生了孩子,那他算什么?他已容忍朗宁有妻有子,这些年从未动过明氏,可如今呢?难不成还要让朗宁当外公?而孙儿的父亲还是他自己!
      可笑啊,可悲啊!
      那夜宴席散去,颜帝醉了,朗宁也让人灌多了,一个醉是因不快,另一个却是因为高兴。颜帝留他下来,两个醉汉在一起,本就是个错。
      心结解了,女儿也怀了身孕,为何又要纠缠了?朗宁又复了那生硬态度,颜帝却已忍无可忍。
      他说:“玉朗宁,这世上只有你敢如此!你胆子不小啊!你以为朕会放过你?朕不会放手的!不会!不可能!”
      他说:“你会后悔的,你很快就会发现朕要做什么了,你……呵,玉国舅,好一个玉国舅,你还想要孙儿,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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