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为上》潜渊

7、稀客

　　大师兄……我记得大师兄家中都是高官，冯翊所指的地方正是陈留，大师兄的故乡。大师兄的父亲邵康是尚书令，居中持重，一直都是坚持正道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并非长子的二王子忌恨。
　　“这段时间总有游牧胡人在边境滋扰，邵令君进谏说与其处于被动，不如趁其不备，一次将其全部歼灭。”冯翊好像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平时邵令君很少就战争提出意见，但我们都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进谏，是因为他发现了某个人的阴谋……因为边境有战乱而派出去镇守，然后因为战争而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谋杀。”
　　“但邵令君从来就不是那种老奸巨猾的角色，他知道这不得不说，于是对方反将一军，说邵令君是为了调走国都兵力以便造反，然后将邵家分布在各地的产业都标出来，说是他们密谋着一起起兵，让朝廷不能全部顾及。”冯翊苍白的指尖移到图上另外一个地方，“所以现在二王子说要兴兵勤王，诛奸臣清君侧，而第一个起兵的地方，是汝南。”
　　“汝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他？”
　　“没错，进不了虞山府，所以不服，急于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冯翊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他笑了笑，“所以是你间接导致这场祸乱。”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听到他这段话的时候，有个念头忽然闪过，但我却说不清楚那是什么。“那……那真的要打了？”
　　他只是挑了挑眉。一个信使径直向冯翊跑去，递给他一封信件。信使离开之后，冯翊拆开信件，但只是笑。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他也不躲，我看到这么一件事，本来应该十分惊讶，但不知怎的，因为他在旁边，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他的手忽然放在了我的头上，他的手很凉，隔着头发我也能感受到。“都这个时候了……”我小声说道，“我看这件事……”
　　“你——？”他拖长了音，然后疑惑地升了升音调。我没有再去理他这种随时随地歧视我智商的行为，我皱了皱眉，“大师兄回陈留的途中被叛军抓去，现在叛军来信要我们去赎……我看那些叛军最多是有个徐铭，大师兄一向行事低调谨慎，被抓去的可能性不大。”
　　“哦——？”他忽然来了兴趣，“继续。”
　　“若是叛军特意引我们去，也不会用这么……挫的招数……”我抬头看了看他，“我看，这应该是大师兄写的。”
　　“嗯……”他点了点头，望了望天，“时间差不多了，顺便做个人情吧。”
　　跟着他走到外院学堂，才刚站了一会儿，一个仆役就跑进来了，说是有人要见虞山先生。冯翊摆了摆手让仆役退下，然后一手拉着我，向大门走去。
　　“来的是什么人……”我问话的声音出奇地小。
　　“太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远远地看见大门外站着两个人，都是普通的装束，冯翊放开了我的手，看了我一眼。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走了过去。
　　“虞山先生不在？”说话的那个人身材高大，而且怎样的平民衣服都掩盖不了他的杀气，看见出来的是我们俩，他的失望马上表现在脸上，他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咱们俩。
　　“府里就剩下我们俩和任博零。”冯翊用冷淡的语气说道，说完就要回去。
　　“那就不打扰了。”另外一个看上去一副书生相的人说道，我看了看他，那应该就是太子，那种平和的气质，穿上普通人的衣服，还真的看不出来什么。太子开口应该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而他旁边那个大汉却一点都不给面子，差点就要一手将冯翊拖下台阶来，太子马上拉了拉他的衣袖，制止了他。
　　这个小动作看在我的眼里，我在心里一笑，不够乱。“既然太子殿下不信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也跟着转身，我感受到背后有一阵风吹过，然后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转过脸去，看见太子诚恳地看着我，旁边的大汉的拳头还停在半空。
　　冯翊笑了笑，“跟踪你们的人应该都看到这一切了。”然后在大汉掩盖不住的惊讶目光中向我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终于有好玩的了。”
　　三师兄不在府里，平时仆役也不会随便到这里来，内院的学堂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们四个。
　　“邵令君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冯翊先开口说道，太子脸上一直都没有多少表情变化，倒是旁边那个大汉脸上总有不满的神色。“太子殿下认为要怎么处理？”
　　“暂时来看，只能委屈邵令君了……朝中多有二王子党羽，我向来不善这些争斗……”
　　“太子殿下可知造反最怕的是什么？”冯翊毫不留情地开口打断他。
　　“你竟然敢……”一旁的大汉听见冯翊那种语气，又要站起身，太子看了他一眼，他只好不出声，过了一阵才慢慢坐下。
　　“名不正，言不顺。”太子徐徐说道，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冯翊，“先生的意思难道是……杀了邵令君？”
　　“怎么可以！他可是……”我没忍住，站了起来，“这……”
　　“太子殿下可是忘了汉景帝时晁错之事？”冯翊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本有反心，怎么样都能找到借口，就算杀了邵令君，造反之势，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压下去的吧？”
　　“那……先生可有良策？”
　　冯翊也被太子的反应吓到了，他看起来这么诚恳，堂堂太子竟然对冯翊这么一个还没出茅庐的年轻人如此信任……冯翊脸上的平静被破坏之后更加让人看不透，太子见他这样，站起身，接着就要跪下。
　　冯翊急忙扶着他，“方法不是没有……殿下先……先坐下，别……”
　　看见冯翊被吓成这样，我忽然有些想笑，只是这个微小的表情看在太子那个随从眼里，变成了嘲笑。他忽然站起身，对着我吼道：“你笑什么！我一……”
　　我出于本能地往后一退，椅子一下不平衡，差点就要倒下。冯翊马上伸手稳住了椅子，他的手一用力，我就能看见苍白的皮肤上浅浅的一道道青色血管痕迹。“出息。”他很小声地说道，然后又看向了太子，十指交叉，皱了皱眉。“升邵沅为汝南郡守。”
　　太子一直保持着平和神色的脸上出现了惊讶，旁边的大汉更是干脆站了起来：“汝南？汝南……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吧，我一刀……”
　　“让我说完，”冯翊的眼神愈发专注，“然后将徐家在朝中高于二品的官员以贿赂罪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