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梦（谢沈）》景览

30、第 30 章

　　第三十章：

　　初夏的风拂过也是极温柔的，阳光在桃花丛里错落交织最后停留在窗沿上，也落在安睡人的眼睫上，眉间的亲吻就和花落下一样无声静谧。感受到略微刺眼的阳光，沈夜刚半睁开的眼又紧紧闭着，意识里想翻转身子好去躲避这午后阳光就有人早之一步用袖子替他挡住了光线照入的方向。沈夜最后一丝长眠下的困惑慢慢消散，看向谢衣的眼眸终于变得清明起来。

　　他睡了大半日刚转醒感觉脑袋都是重重的无力只能倚靠在枕上，纵使神智清明身体却比前几日更加懈怠疲倦。窗外阳光照在沈夜脸颊上，光亮映得脸颊更加苍白，配上沈夜本来就过于淡的唇色，莫名显得倦态又虚弱，“谢衣？”沈夜看到他只低低说了一声。谢衣点了点头，轻声附在他的耳边说话，“师尊，该起来了。”

　　沈夜看了看窗外已是白日阳光最烈的时间，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对时间的概念似乎越来越少，一天中沉睡的时光似乎更多一些，却也不知为何，他在转醒时第一眼见到的总是谢衣。他有时不由得心中暗怒，谢衣是否认真在做他交代的事，又大概是身体太过疲惫的缘故，他总是忘了去想。

　　谢衣将他扶起，看到有一小撮发不安分的竖了起来，嘴角浮现出隐约的笑意。沈夜抬眼看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不解道，“怎么了？”

　　谢衣不加掩饰的拿来了旁边的铜镜给他照着，沈夜有着一头乌黑又长的发，发梢微微卷曲，而沈夜此刻在铜镜中看到的模样是长发有些歪散的，连辫子都散了开来，头顶有一撮发还上翘着。

　　“谢衣！”沈夜有些恼怒的瞪着他。

　　谢衣实在觉得很无辜，沈夜把头发睡成这样实在和他没什么干系。可他随后又俯身将铜镜挪开，细心的帮他编好额边的两小束发。沈夜已经无力与他纠缠什么，只是在谢衣帮忙梳理的过程中目光无意间瞥向了铜镜一眼。

　　放置在低处的铜镜没有照出他的脸映出的却是他黑色的衣袍和与前些日子相比腹部越加浑圆一些的轮廓。沈夜松开了的手不由得握紧，明明是细小的难以察觉的动作，谢衣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顺着沈夜的目光望去才看到那铜镜。沈夜面容生的冷峻，冷漠动怒时的神情像是被霜色覆盖。他看得清沈夜的情绪却觉得那些细小不显露的动作里隐藏的也许是不明显的恨意，但恨的恐怕是他。这样想着，他从侧边移到了沈夜跟前，硬生生挡住了他望向铜镜的视线。

　　失去了想遥望的地方，失焦的眼在孤独游移没有方向后沈夜只得看着面前的谢衣，冷淡开口“已经梳好了”

　　话语里沈夜的语句里带了稍些冷意，他想谢衣也看到了。纵然再朝夕相处的平常在此刻却变得不一样起来。谢衣看着他喃喃开口，像是难得的诱惑也像是讨好一般的恳求“师尊，你想不想去外面走走？”

　　沈夜没有做任何表示，但阖眼闭目休息不言语的模样，谢衣也想沈夜是拒绝了。

　　等到夜幕快要降临，正值黄昏入夜的时候，谢衣独自走在长长的桥上，长亭边的一池新荷在此刻总算应了季节，望不见边境的长路上被用细绳连接着，谢衣仿造着先前在人间看到的花灯会的样子，将手中一盏盏点燃灯芯的花灯挂在了细绳上。

　　他静静坐在亭中央，望向天空时能看到最后一点黄昏余韵的瑰丽色彩被昏暗渐渐吞没，全入夜了的桃源仙居很是安静，只剩下他和沿路长长的花灯，像是走不到尽头的模样。

　　而他等到沈夜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沈夜望见他时，脸色也带着惊讶，似乎好奇谢衣怎么会在这边，但他却忘了，除了自己最喜欢闲暇无趣留在这边，谢衣比他来的还要频繁些。谢衣似乎是不奇怪，反而向他解释，“前两天看到城镇上有人挂这种花灯，所以买了一些。”

　　沈夜环顾了下四周，心下不由得腹诽，这哪里只是“一些”。

　　流月城也有古老又传统的节日也有不同的相应的习俗，“除了放花灯呢？”沈夜端详了面前悬挂的灯盏问他。

　　谢衣挠头，想了想只能如实回答“忘了。”

　　其实谢衣忘了的事却还有许多，前两天所待的城镇恰好有一场庙会，满城花灯人群在灯下穿梭，他只觉得这五光十色真是好看。他远远待在暗处，看到天边有烟花绽放，有人便大声嚷着谁的名字指着天边花火叫他来看。谢衣也被叫声吸引了注意力，也随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天边是一片绮丽色彩。

　　他想真是好看，唇畔浮现出温柔满足的笑意，便转身走了。心里却不由得在想，如若沈夜在场的话不知道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流月城也有放烟火的时候，他忘了沈夜是什么样的神情了，可如果让他再想象，却也不是很难。大概还是那样孤高遥不可及，但若是烟火的颜色落在了眼底，总能让眸底也温热起来的。

　　流月城极少才会举行一次节日，但人间却像是只要快乐的话可以肆无忌惮的举行盛会。

　　夜渐渐深了，两岸的灯火映照的沈夜的脸庞朦胧，烛火的气焰让谢衣的眼也被缭绕的有些乱了，沈夜转过头看着他有些失神的模样，“不走吗，你不是想去看吗？”

　　谢衣觉得有些恍惚，看着这周围锦灯环绕，跟着灯火延绵到天边的是点点星火，像是误入了梦境。

　　踏着绵长道路走到人世的时候已经是明月高悬，城里道路空落落的人影少见，在桃源仙居待得久了两个人也记错了时间，但盛会结束后热闹的余韵似乎还在，两旁道路有许多先前小贩留下的没来得及收走丢弃的木盒子和台子。

　　谢衣觉得可惜，他觉得好的东西美妙的事物总是想让沈夜也看到的。

　　两个人沿着道路旁走的时候，看到河流的尽头也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谢衣停下来看了会，灯光顺着流水也流逝到了很远的地方，水面泛起的是银色的月光。

　　夜幕后安静的人间城镇沈夜却是第一次见到，长长的青石板的道路让他很容易就想到流月城，心下想其实人间和流月城也不无二致。他不经意看着走着，直到脚下似乎有踩到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时，是一个人偶一般模样的物件。

　　从桃园仙居出来的时候，谢衣用术法将他的身形隐去，但负累凡人肉眼不能看到却并不是不存在，沈夜弯腰拾起时感到一丝吃力。而等到谢衣回神注意到沈夜这边时，沈夜已经将地上的物件拾起了。

　　沈夜手上的是一根细细长长的棍子一般的东西，上面捏的是一个彩色的面人。沈夜想了一番，这大概是做给一个小姑娘的面人偶，或许在庙会结束的时候揣在怀里的面人偶就不经意掉落了下来。面人偶做着一张圆圆的脸蛋，还梳着两根辫子。

　　沈夜端详了一番，看谢衣站在他身旁良久，递给谢衣看，唇畔有浮现难得又模糊的笑意，“你看，这个人偶玩具做的很像是小曦。”

　　谢衣接过他手中的面人细细翻看，面人梳着两根辫子也做了整齐的刘海，但其实和沈曦却并不相像。他想沈夜心中觉得像只是心里想着沈曦，睹物思人，“回去的话我做一个更像小曦妹妹的面人给师尊你看。”

　　沈夜不置可否，只是回到桃园仙居时，倒是难得的兴致很好，一扫先前日子的倦态，夜深身冷，他热了一壶茶和一壶酒放置在了桌上，谢衣很是认真履行承诺，沈夜便在一旁看谢衣做面人。谢衣用画笔细细勾勒着眉眼，过了一会呈于手中的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沈曦。

　　谢衣做完后便将面人递给了沈夜，沈夜看去确实要比先前捡到的那个面人要精湛多了。小小的栩栩如生面人在沈夜手心里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他把沈曦的面人放下，学着谢衣先前做的模样方法也动手捏了一个。

　　隔着半盏灯烛，沈夜脸色也被映照的难得的红润气色。谢衣托着腮看着他。

　　不一会，沈夜也捏出一个朦胧人形，下笔时却犹豫了一会，皱着眉刻画了会，模糊轮廓的人形渐渐变得清晰立体，眼前人的眉眼沈夜心底也很清楚，却觉得实在粗糙，比起这方面的手巧来他似乎真的不如谢衣。捏到一半的面人被沈夜放置在了桌上没再继续动作，他听到谢衣的声音，又是带着讨好的语气，“师尊把这个做好，我也再去做一个。”

　　他这句说给沈夜听，也知道沈夜不一定会应答他，在静夜里就显得空旷寂寥。

　　沈夜心下有些烦躁，想潦草几步做完，却不经意间顺了谢衣的心思，还是继续了下去，只是事与愿违，等到谢衣第二个面人捏完，沈夜才细细致致做完手中这个。

　　沈夜看了一眼躺在谢衣手里的面人，对他手中捏造的自己模样的面人只淡淡一瞥，“你做的要栩栩如生多了。”

　　谢衣不由得握紧手中的物件，良久又松开，像是想起了遥远的有趣的回忆，笑道“很久之前，经不起一个姑娘的讨求，也做了这样的一个。”

　　他话语刚落，烛火被风吹动的摇曳不止，几乎就要吹灭，他心下一疼慌忙看向沈夜，沈夜却一如刚刚淡漠的脸，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谢衣静默不语，他看到沈夜身后的窗外桃花枝桠太重，像是再不能负荷，整朵花在月夜里簌簌无声的坠落。

　　谢衣拿过桌上的茶盏倒了一杯饮进腹中，大概是运气不好，随手拿着的正好是酒，只是时间长了也变冷了，滑过喉咙的是透骨寒冷的苦涩。

　　“然后呢？”沈夜站起了身看着他，两个人的距离从先前很近又变得很远，那眼神深意也让人不甚明了，话语也来得莫名其妙让人捉摸不透。可越是像这般此刻，心中却越是清明。

　　谢衣也看着他，他想窗外如今好像是夜里在下的一场桃花雨，纷纷扬扬肆意洒了一地，像有什么终会明了。追寻着记忆想了想，在长久的时间河流里也终于能找到答案。他微笑抬头将视线与沈夜相触，笑意释然又明朗。沈夜看着他的唇角翕动，他笑着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的也很突然，沈夜心中却早已明了。他转过身背对着谢衣，面向便是一窗落花，纷纷扬扬像场温柔的风暴。窗角的月光也非常明亮，他将窗门打开得更大一些，想看的更清楚些，最后还是走出了房门。

　　谢衣沉默坐了一会，沈夜放置在桌上的面人原来是早已经做好了，谢衣拿过来看，细细拂过又担心弄坏了。他刚刚喝下的酒似乎在胸口回暖，漾起不可思议的微醺的情绪来，可他明明只饮了一口。

　　他做的两个人偶加上沈夜做的刚好三个，谢衣认认真真的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心口满涨起一种柔软的温柔来。他将之妥善保存好，放在了不显眼的地方。

　　收拾妥当做好这一切他才出门去找沈夜，出门时也才发觉月光明亮，似乎离人很近很近。

　　满庭都是月夜里簌簌落下的桃花。

　　谢衣想起在流月城里送给沈夜那截桃花来，恰有半截桃花枝不知因何落在地上，他拨开覆满于地的花丛捡了起来。沈夜独自站着看了有一会，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不久前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更是鲜明。

　　“谢衣，你看，这花开得这样好，可流月城却不能时时见到，很是可惜。”沈夜像是想起什么，看了谢衣一眼道。

　　谢衣一时语塞，喉咙发出的似乎是含糊难辨的音调来，低着头的笑有些隐晦苦涩。

　　可当时的情景在脑海里却记忆深刻，他靠近一步，在沈夜还没来得及拒绝前吻上了唇角。沈夜唇角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谢衣的唇舌抵了回去。犹是缠绵温存之际，两个人依旧清醒如斯。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沈夜气息有些不稳胸口发烫的喘息着，他听到谢衣在耳边说“阿夜，我们回屋吧。”

　　沈夜被他搀扶着进屋，木床对着窗户，谢衣似是担心大开的窗户正想把窗户关小，沈夜握上了他的手腕，谢衣似乎有些惊讶，沈夜像是不经意，却问他“你之前不是叫我师尊吗？”

　　谢衣明亮瞳色划过一丝愕然逐渐染满了忧伤痛苦来，维持着俯身的动作发愣的看着他。沈夜突然口中干涩，不由得想起先前的吻，舔了舔唇角，拉了拉谢衣的衣领让他相离又近了几分。他半支起身，左手抚着腹部让自己姿势方便好受些，在与谢衣及靠近的距离吻了上去。不娴熟的吻不知道咬破了谁的唇，血的味道融入到了口中，沈夜停下了动作闭着眼抿着唇像是在尝试这血液的味道，苍白的唇染上血色的模样谢衣觉得很奇怪却也让他心跳跳的很快速。

　　绵密的吻落在颈部时，沈夜想到先前看到的盛事后的夜后空城，旁边的那条河泛着那样银色的月光，水草青苔覆在清澈的水上和石壁上，狭窄的通道里小舟顺流而上船桨划过一片草色。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谢衣的模样，高涨的热情像是点燃着的火焰，温柔小心翼翼的沉浮间他也像是停留在水波上的船只飘飘荡荡在温和的梦里不知方向。桃花花落，莹澈水流，是难得的漾着春色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