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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往事 ...

  •   七
      其实,金家早在宣统年间就已经是享誉京城的戏班子了,不过那时,他们不姓金,姓纪。
      整个大清都知道慈禧太后最爱的就是纪家班的戏,他们是清廷的御用戏班,地位不知有多高贵,人人说起纪家班,无一不是一脸羡慕,可是自从清廷覆亡,民国建立,纪家地位一落千丈。人人都高举着民主的大旗,对封建时期的残留深恶痛绝,而纪家班作为其中最突出的代表之一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压。
      于是,当时的纪筵庭决定改名换姓隐居度日,于是,整个纪家班跟着他改成了金氏,尽管这样做有点对不起祖宗,但这也是目前的权宜之计,没办法的事。
      后来,戏班子搬离京都,来到厌城。
      毕竟,唱戏是老本行,所以金家到了厌城仍旧是敲锣打鼓创建了新的戏社——厌城戏社,自此,纪家班彻底脱胎换骨,成了如今的厌城戏社。
      金家就在厌城这个美丽的地方落户生根,尽管那时的富贵荣宠都已经不再,但凭借金家多年来的积蓄,戏社众人过的都还挺像个样子,尤其是金家三子,都说他们一个个像贵公子,温文尔雅的,气质极佳。
      戏社平日里接一些演出,毕竟是宫里出来的,那表演自然是上档次的,所以只要看过他们的戏,没一个不说好的。渐渐地,厌城戏社的大名在北方各地传播开来。

      这天,邻居老王喜冲冲的跑到金家大院里对金筵庭报喜道:“金老爷,恭喜恭喜,那北洋海军的一个高官,哎呀,那什么官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一高官,听说还曾是清廷的一个王爷,他要来咱们厌城听戏啦,你们快准备准备吧”
      “哎,好嘞,我们这就准备去,谢谢王老啊。”金筵庭脸上笑的尴尬,王爷这可怎的好
      自己带大家隐姓埋名在此,旁人都以为是外地来的戏班子,本不知自家底细,可如今要来一位王爷,清廷里的王爷可不止一次被太后拉着看戏,大家熟识得很,这一来,不就什么都藏不住了么,这可如何是好

      金筵庭脸色沉重的回到后院,大儿子金疏正在练台步,看到父亲面色阴郁,便倒了杯茶,走过来道:“爹,先喝口茶吧。”
      金筵庭接过茶,抿了一口,踌躇了一会,说:“金疏坐这。过两天要来一位北洋军阀。他曾经是王爷。”
      “爹是担心我们被认出来?”
      “我更担心他把我们说出去。”
      “”金疏一阵沉默,他知道被说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我明白我们金家不是脓包,但这么多戏社的人,我作为社长,不能让他们受到牵连”
      “爹是想解散”
      “你的想法呢?”
      金疏沉吟了一会,道:“儿子认为,一,我们不能解散。过两日王爷就要来,而我们恰恰在这个时候解散了,不是打王爷脸么?王爷怎会善罢甘休?二,我们不能逃走。我们临时没了人影反倒会引起王爷疑心,他要是下令追查,任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儿子觉得我们非但不能躲避,还要迎上去,说不定王爷不想追究,我们就赌赢了呢!。”
      金筵庭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分析起来有条不紊的少年,感到一阵欣慰:“疏儿,真是长大了,爹也是这么想,我已经命人装饰舞台了,你好好练功,记得督促你弟弟们。”说罢,起身往外走了。
      他要去看看,酒馆哪个位置看戏最好
      八
      这天一大早,街头巷尾都显得格外喜庆,因为今天有位高官要来厌城听戏!
      城中心的全聚福楼上,厌城戏社正在表演,王爷正坐在二楼的中间,被众星捧月般的围着的那个就是。他叫白乌。
      此时是金铭在台上唱《丹青引》。金铭扮的是小生一角,生性就淡雅,此时看过去更是如谦谦君子,惹人爱慕,眉心那朱砂痣并未施粉遮,就那样真真切切的露在灯光里,看上去别有风情,就在众人惊叹金家二少爷不仅美的可以,唱功也无可挑剔的时候,白乌却眯起了眼,一丝危险的味道从那双狭长的黑眸中溢出
      一曲毕,白乌率先站起来鼓掌,眼睛直直的盯着金铭。待众人的掌声都弱下去了,白乌幽幽的开口对金筵庭说:“不愧是北方第一戏社,白某佩服,白某敬纪老板一杯。”说完仰头喝尽杯中酒。笑眯眯的看着金筵庭。
      金筵庭一身冷汗,但也微微松了口气,白乌既然这么说就是想警告警告他,他已经认出他了,但同时,也告诉金筵庭,有事要谈。那么,一切就有的商量。
      思绪飞快地转三转,金筵庭立刻站起,堆起笑对白乌说:“白长官客气,金某不过小小草民,当不起,是在当不起,小民自当陪长官三杯。”说完径自到了三杯酒,一一喝完。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全聚福最大的包厢里,面对面坐了两人。
      “金老板。好久不见。”白乌温和地说。
      “王爷,草民早时在宫里也承蒙王爷照顾,如今落魄,自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能为王爷做什么了,但王爷想听个小曲草民还是能办到,毕竟现在也只有草民这一家戏社还能还原出宫廷味道了”金筵庭一副忠心耿耿的表情
      “呵呵,金老板不会是认为我要把你们出卖了吧?我是那样的人么?别多心金老板,今日不过是觉得我们有缘,一起叙叙旧而已。”仍旧笑得温和。
      “啊,是是是,能再见到王爷,草民三生有幸,王爷想聊些什么?”金筵庭滴水不漏。
      “我如今已不是王爷了,今日遇见你,又勾起我当年在宫里的记忆,不免为我大清感到哀痛。正如你所说,现今只有你们才可以唱的出大清遗音了但是,我如今一个北洋军阀有什么权利让你们日日为我演唱呢?唉”悲痛之情形于色,言于表。
      “哪里的话?王爷若是想听,我们日日唱给王爷听就是了”金筵庭心中暗道不妙。
      “不可不可”白乌忙摆手道,却话锋一转:“但是,我想,你们社团要是可以派一个人跟在我身边,就不用那样麻烦了”
      “额此事,草民回去与大家商量再来回复王爷,可好?”金筵庭暗自腹诽,果然。
      “那么,多谢了,不过,我希望那个人是今日唱《丹青引》的小生。”白乌仍旧笑得温和,只是在金筵庭欲走之时对他无声的说:“纪老板——麻烦了。”
      金筵庭心里一沉,对白乌一拱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乌靠在椅背上,笑着看他离开的背影,一脸轻松。
      九
      “爹,我去吧。”金铭腾一下站起来说。
      “孩子这分明是虎口”金筵庭看着眼前这个身材挺拔的男孩说,眼里涌动着一丝焦虑。
      “爹,既然人家都已经指名道姓了,我们还有余地么?爹是一家之主,更是戏社的龙头,爹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甚大,爹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昏了头脑”金铭定定地看着父亲,一字一字坚定道。
      大堂里静悄悄的,仅有四个人,金氏父子四人。此刻没有一个人说话,三个少年都紧紧的看着父亲,他们不想出声打扰父亲决断。
      金筵庭终于从黑暗中抬起头,微弱的烛火映出他脸上一丝痛苦,一闪而过。“好孩子爹对不住你”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凉与无可奈何。
      金铭“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孩儿明白,爹爹不必自责孩儿定当竭尽全力护我金氏不过,孩儿此去,不知还会不会与爹爹相见,望爹爹保重孩儿不孝,不能守在膝下,爹爹不如先打孩儿几鞭,让孩儿减少一些愧疚”金铭抬起精致的脸望向父亲,一双黑眸里已有了雾气。
      “傻孩子,怎的说这些话你们娘走得早,爹爹可都是把你们当宝贝护着,怎舍得打快,快起来,地上凉”话未说完,金筵庭心里一痛,就扭过去悄悄抹泪了。
      金铭心里也痛,当下觉得还是早些离开,省的心里更痛,便对三人拱手道:“爹,大哥,三弟,保重金铭,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院门,融进漆黑的月色中。
      堂内,独留三人,对影成殇

      金铭离开金家大院,径直来到白乌暂居地。
      他知道自己根本无须带行李,而白乌,也定是早已等着他了。于是,微微一理衣袖,决绝的踏入白乌的房间。

      屋里,白乌正在仔细的擦拭桌上的一个镶金玉的盒子。听到金铭进屋,他含笑跟金铭打招呼:“来的还挺快,来,坐这里。”
      金铭毫不客气地坐过去,淡淡道:“多谢,长官。”
      白乌也不恼,仍笑着把面前的盒子缓缓的打开。
      金铭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里面,竟都是清廷里的极品胭脂,眉笔,唇红——竟是化妆盒!
      “喏,这些都是你的了。以后唱戏用得到。”白乌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他凑近金铭的耳朵,轻声道:“这些可都是宫里的娘娘们用的呢!”
      金铭不动声色的低头,掩饰掉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对白乌道:“多谢长官。”
      白乌呵呵笑着,看金铭收起化妆盒,才许他离开。

      金铭回到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却呆呆的看着漏进来的月光。他想到了在白乌房里,两人说的话——
      “金铭,我知道你觉得我不怀好意,但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你们的身份。”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化妆盒,”白乌的眼睛浓成深墨色,“我若是骗你,你可以拿它去揭发我。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王爷,连遗物,也不可以。”
      金铭当时还不太明白,但在之后的日子里,金铭就明白了,但同时,他感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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