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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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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闹剧最终在秦厥孚一惊一乍之中结束,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匆忙。此时的四人正围坐在方塘的凉亭之上,大眼瞪着小眼。采薇看着秦厥孚,秦厥孚似也不甘示弱,直直地看了回去,两人这么盯着对方已经有些时间了,但都不说一语。
沈芸与陆公子对面坐着,两人也是不语,一时间,只听得书院大门外街上的嘈杂人声。她避开对面之人的视线,目光越过凉亭,看着回廊尽头的石碑,思绪又开始飘忽。
“沈姑娘和余姑娘怎么会这副打扮?”陆公子打破了沉默问道,沈芸移回目光看着她,发现她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才意识到自己正身着男装。
她偏过头去,看见采薇也收回了目光,正看着她,略大的男装显得采薇的身材更加瘦小,她想自己应该也是这样,打眼看过去是个俏书生,再看第二眼便明了是个女子。
“唐人女子喜契丹服,女子男装并不稀罕,我二人为何不能这副打扮?”采薇如是答道。
陆公子听罢一笑没说什么,倒是秦厥孚穷追不舍。
“‘余大侠’从小怀着济世救人之心,我等自是无法了解大侠的苦衷。”他说得声情并茂,但任谁听了都知道这语中带着打趣之意。
“余大侠”是秦厥孚儿时对采薇的称呼,据说是她自封的。采薇儿时性野,喜交友,好打抱不平,尤其视自视甚高的秦厥孚为头等“敌人”,按她的说法,教书先生总是“抬高‘秦呆子’,贬低别人”,打手板、抄经书......但在秦厥孚眼中,采薇这位“大侠”却是个“大魔头”,捉虫子吓他、抹黑他的抄写......似乎二人儿时都有着不愉快的经历。
至于那“三十串糖葫芦”更在当时传为“佳话”,采薇逼着秦厥孚每日买糖葫芦“孝敬”自己和朋友们,可随着“孝敬”的人越来越多,被秦厥孚的爹娘发现了端倪,带着自己的儿子双方对峙,采薇不仅被余世伯狠狠地说教了一顿,让她给秦厥孚赔礼。
没想到秦公子倒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挥了挥手不要糖葫芦也不要钱,却要采薇写篇道歉文当众念出来。采薇一气之下将自己的“小金库”全部给了秦厥孚,并写下了那张纸上的东西。二人这一场恩怨究竟不知如何收场的,自采薇随着余世伯搬来平江便不了了之了。
“你——”采薇等着对面之人,一时语塞。秦厥孚看见自己占了上风,眼露得意。
沈芸在与采薇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被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柔做作、古灵精怪的想法所吸引,采薇虽比她大,却更像个需要人关心照顾的小妹妹,像枫裕一般。李大娘曾说过都是采薇的娘走得早,没有个人做榜样,便成了现在这个性子。
李大娘整日念叨着采薇,说她再不收敛些,真是难嫁了。可沈芸竟有些羡慕,若能像采薇一样直说出心中所想,倒也自在。
“秦兄——不然......”陆公子见二人僵持不下,出声打了圆场:“昔有河东君着男装见虞山先生,河东君自是女中豪杰,一代智勇人难敌。今二位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说到柳如是,沈芸皱了下眉头,虽是一瞬,却被对面的人看进了眼里,他本想再说下去,却闭了口。
“这话倒是中听,不像有些人......什么嘴里啊吐不出象牙来。”采薇只是听到了“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便借着有人替自己说话想扳回一城。
“你、你、你、你怎么骂人——”秦厥孚气得都结巴了。
“我又没说你!”采薇乘胜追击,说得对面之人哑口无言,只有坐在原位,目瞪口呆。
沈芸倒是被二人的话和表情逗笑了,这秦公子虽然占着理儿,却说不过对方,采薇理亏,却凭着快嘴“胡搅蛮缠”起来。二人就像是“欢喜冤家”,这一见面就消停不下来。
被调侃了许久的秦厥孚终于自认倒霉,垂头丧气走在最前面,也不知在琢磨着什么。沈芸、采薇和陆公子跟在他身后,她们二人听着陆公子介绍着书院的概况和自己来此的目的。沈芸此时才知这陆公子果然是北方之人,名叫陆明夷,来这平江书院是慕名而来学习,除此之外关于他的身世之类的她一无所知,他说得含糊,沈芸也不便多问。
倒是陆明夷知道采薇是余世伯的女儿,表达了不少惊讶钦佩之情,说得采薇有些飘飘然。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追上秦厥孚,与他攀谈起来。
沈芸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两个身影,身旁的陆明夷沉默不语,只能听见他靴子落地的声音,一下一下,沉着稳健,和着沈芸的心跳。她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之人,发现他竟是如此之高,自己在他身边倒像是个跟班的小厮。
他身高腿长,一步跨出去沈芸要跨两步,因此相比起陆明夷稳健的步子,她的步子凌乱细碎,为了不落在后面,有时还要再加快些脚步。沈芸沉浸在数步子的“游戏”之中,全然没有发现身旁之人的目光正越过她的肩头,看着她的侧脸。
“沈姑娘——”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沈芸停下了脚步,她因走的快些,还在陆明夷的身前。她微微侧头仰面看着叫她之人,那人也正看着她,抿起的唇弧和扬起的嘴角,像是在忍着笑。
“要是我走快了,你可以提醒我的,不用逼着自己走这么快。”陆明夷眼中带着笑意。
“嗯。”沈芸不习惯理他太近看着他,仿佛有股压力一般。她的余光看着地面上,二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自己的那个黑影已经完全被包了进去。
她回答的轻不可闻,又偏过头去放慢了步子,这一次陆明夷也放慢了脚步。
“方才我提到河东君,冒犯到沈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这话说的突然,沈芸也没料到刚才自己一瞬的不愉快竟被他捕捉了去。河东君,是她前世最厌恶的男子说她提起过的,不是陆明夷那种纯粹的钦佩口气,而是带着一种对她那种出身的女子的不尊重之意。
“是我方才突然身子不适,和陆公子的话无甚关系,倒是沈某的不是,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沈芸不提自己的不愉快,只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这么一说倒是陆某多想了”身旁之人笑着说道。
二人就这么说着走着到了书院门口,采薇与那“秦呆子”已经等候许久了。
“你们二人走得好慢,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着无心,听着却有意,沈芸也不知为何,将陆明夷一路上介绍书院的话说了出来,只没说刚才那段对话。
“好不容易来次书院,当然要好好看看。下次你若是再这副打扮前来,恐怕我是难以‘舍命陪君子’了。”书院是女子不能随意进出之地,今番前来已是冒险,沈芸当然不会期盼有下次。要说一般的教书之地倒也好说,只可惜这平江书院是官学之府,若被人知道被两个身着男装的女子轻易闯进,怕是要引起一阵骚乱,闹笑话了。
“咳咳——”采薇严声咳嗽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厥孚,似是在威胁他。秦厥孚这次倒是没什么“反抗”,点点头没说什么。二人间的眼神交流沈芸没看明白,但一方施压一方默默承受,她倒是看得出来。
离开书院,二人没敢这身装扮再在大街上招摇,尽量不惹起路人注意地一路安全到家。二人以为自己这次书院之行是神不知鬼不觉,只差换下衣服了,偏偏在侧门处被人逮了个正着。
这逮着她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人小鬼大的枫裕,他躲在门后,待采薇推开门后,将身子藏在那门扉之中,采薇示意沈芸跟进来,正要转身将门阖上,这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吓得她俩“花容失色”,不敢转过身去。
“咳咳——”沈芸背对着院子,听到了“余世伯”的咳嗽声,她知道这一声咳嗽是世伯每次生气的前兆,枫裕那次藏糖葫芦的时候就是这样。这声音吓得她一身冷汗,她做“沈芸”时日也不长,还未摸清余世伯的脾气,只知道他生气起来有些吓人,看枫裕乖乖的模样便能了解一二。
“好呀——是你!”沈芸还在害怕着,身旁的采薇已经发现了藏在门后的小人儿,一把将他拉了过来,用胳膊圈在怀里喝着痒,“看你还敢不敢了”。
“谁让你们总是出去不带我的!”采薇怀里的枫裕虽已痒的直不起腰来,嘴上倒不愿示弱。
“带你出去,还要花我的铜钱买糖葫芦。”
“哼——”枫裕做了个鬼脸,蹿出采薇的怀中,向后跑了好几步才停下来,不服气地说道:“之前芸姐姐就带我出去,你一回来我想听故事也听不了了。”说完一溜烟地跑了,沈芸知道他是怕采薇再拿住他,先溜为上。
“我说这个枫裕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捉弄起我来了。”采薇望着枫裕远去的背影,叹息着。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弟弟!”
“好啊!你也想要‘舒筋健骨’了吧。”采薇追着沈芸打闹着,这“舒筋健骨”是她的独门秘技,枫裕和沈芸都招架不住。
二人一路嬉闹着回到屋中,将身上的男装换了下来,沈芸这时才有些清醒,怪不得自进门之后她就觉着不对劲,但总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现在倒是想出来了,又吓得她一身冷汗。
“枫裕怎么会知道你我之事?他不是跟着余世伯出去了么?”
“呀——!”采薇经她这么一提醒也是惊得一身冷汗:“你这么一说......难道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