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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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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
不知何时,还不到送饭菜的时辰,小油灯忽然又被点亮了。
幽冥王走了进来。
这次他一走进来就问:“萧姑娘昨晚睡得好么?你知不知道你已在本座的地府里待了几日?”
萧初水看见他那张古怪的马脸,忍下厌恶,叹了口气,“你这里太黑了,根本让人弄不清时辰。我只知道,除去现在,这盏小油灯已经被点亮了十四次。”
每一次她都会在心里记下。
幽冥王的眼睛亮了,他细细打量眼前这一张美丽而倔犟的脸,嘴角慢慢扬起一丝笑意。
“你们两个人真有趣。”他忽然说,“本座相信你是福王的弱点,他现在一定为了你坐立不安,不过可能连他也没有想到,你倒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居然还有心思细数点亮油灯的次数。”
“那么我应该怎么样才像话?”萧初水冷笑,“是不是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停对你说‘你是个坏人,他会来救我的’才能让你感到快慰?”
幽冥王敛下笑容,不再说话了。他本来是有些期待这种悲情的画面。
萧初水也闭紧了嘴。但过了片刻,她受不了幽冥王拖着一身长袍在面前踱来踱去,只好又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了折磨福王,难道一直想把我关到老死么?”
幽冥王的面色似变了变,道:“你不要急,本座只不过在等。”
萧初水冷冷道:“你以为等得越久,福王的心就会越乱?哼,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她嘎然而止,因痛楚而微微喘息,“……我对他来说,也只不过一个想杀他报仇的人。”
幽冥王的眼睛立时又发亮了,他显然对此很感兴趣。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萧初水却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怔怔地道:“什么意思都不关你的事。你若想杀我,尽管杀;若不敢杀我,就请出去,我宁愿一个人发呆。”
她抱膝坐在囚牢一隅,说完后美丽的眼眸闭了闭,似乎想睡去。
她这般冷漠无礼的姿态并未惹怒幽冥王,相反,他盯着萧初水,那张马脸上又渐渐露出了笑意,潜藏很深的、古怪、阴冷的笑意。
“你想要发呆,以后多的是机会。”他似在自言自语,“只不过本座苦等的时候快尽了。”
萧初水并没有理他。
于是他又故意慢慢地道:“也许三五个时辰,也许……就在半个时辰之内。”
“本座已经派出鬼仆将福王诱来这里。”
他的话终于让萧初水猛的抬起眼!
福王?!
这两个字已经像魔咒一般,总是能扯紧她的心弦!
幽冥王满意地接着道:“他为了你,一定会来我的阎罗地府,到时他就会尝到一种滋味。”
萧初水却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几日前,你分明还怕福王府的杀手们找来这里,为什么现在却又主动诱他前来?”
幽冥王道:“那是因为本座已经布下了机关,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萧初水的手立时紧握成了拳,因为心悸。
但她把拳藏进了衣袖中,硬逼自己面无表情地道:“什么主意?”
幽冥王的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冷笑,“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本座的这个主意绝少不了你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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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他又走了进来,马脸上仍然带着那种屡见不鲜的阴冷古怪的笑意。
萧初水抬眼看他,陡然生出了一阵寒意。
难道福王他已经——
幽冥王故意慢吞吞地道:“他已快来了……他的十二铁卫已经闯入了本座的鬼府禁域。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他们就会找到本座的神殿里来,哈哈!”他的笑使他的马脸看来更古怪,“就算聪明如福王也不会料想到,在神殿的里面已经埋了许多从北寒之地重金购来的火药,到时只需本座一声令下,这里就会变成真正的阎罗鬼府,福王和他的十二铁卫,连同本座的大小鬼仆们,都将丧命于此。”
萧初水听他说完,脸色已发白,但她还是咬牙道:“你就算想杀福王,为什么还要把你自己的属下拖进去陪葬?”
幽冥王道:“若神殿空无一人,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本座不得不舍弃此处的鬼仆。”
“那么你自己呢?既然时辰已不多了,你自己为什么还不逃走?”
幽冥王的眼里闪出简直有如鬼火一样的光芒,盯着萧初水,一字一字,慢慢地道:“本座不急着离开,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若答应,就可以保下这座神殿——保下福王。”
说罢,他轻轻一击掌,立时有一个覆着黑面具的鬼仆出现,双手向上托着一只木盘,木盘中央放着一只药碗,里面盛有半碗温热的汤药。
“你——”萧初水咬紧牙,免得自己晕倒,“你难道又想逼我喝堕胎药?”
幽冥王颌首,一本正经地道:“你若喝下这碗药,会比炸掉神殿更令本座感到愉快。以牙还牙,本就是最公平的报复手段。这几日来,本座连做梦都想让这胎儿给本座的爱子陪葬。”
萧初水已分不清心中的感受,是震惊、厌恶、痛苦、害怕……或是其它?
一年未满。
在那百花初绽的春天里,她还一心想要杀了福王报仇,现在已快入冬,她却居然——
居然会害怕他死去!
她已经拿起了药碗,“只要我喝下去,你就不会引爆火药——但我怎样能相信你的话?”
幽冥王的眼睛又发亮了,他显然在极力隐忍他生出的那种兴奋感。
“本座说出口的话绝不会反悔。”
他慢慢地道:“杀人本是最下乘的报复手段,像本座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其实根本不喜欢用。本座要送福王一份礼物,让他永生难忘。”他忽然咬牙切齿,语速变得更慢,“本座喜欢慢慢折磨一个人的心,让他担忧害怕到夜不能寐,让他痛苦到发狂……哈哈,你说本座又怎么舍得轻易杀人?”
这时,一个鬼仆匆匆跑入,“从禁域到神殿的三重关碍已经被毁,十二铁卫——”
幽冥王一伸手,拦下了他的话,“时辰已不多了。”
他这话当然是对萧初水说的。
她的手已在轻轻颤抖……
“萧姑娘?”幽冥王却已越来越期待。
终于,萧初水闭起眼,一口喝干了碗中漆黑如墨的药汁。
药汁尚温热,但她的心却像忽然被冰冻住了。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她居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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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铁卫闯入神殿的时候,大小鬼仆都在,他们虽然藏身在了各处,但眼下却像一窝老鼠在蛇的面前,被吓得连逃都不敢逃。
幽冥王已不在了。
福王正站在一个大火炉的旁边,火炉在地府神殿的中央,干燥的木材在里面“噼啪”作响,燃起熊熊大火。跃动不息的火苗照亮他俊挺的身影,此时若有怀春的少女在,一定会迷恋至极。
只可惜福王的脸是冷的,冷得好像天已快下大雪。
雷鸣寺的老僧说得没有错,他心上的人被掳走,每一日他都活在盛怒和慌乱中。
“王爷!”
“都搜遍了?”
“每一处都搜遍了,没有萧姑娘的踪影。”
福王闭了闭眼,他的脸变得更冷。
“一个个问——”他阴沉着脸扫了一眼被驱赶来跪在前面的一排鬼仆,“问一个杀一个,杀到有人能说出那老鬼逃去哪里了为止。”
森森鬼府,凄凉幽暗的神殿中顿起了一片哀求之声,福王负着手,毫无所动。
一个铁卫突然跑来道:“王爷,在一间暗室里发现了一朵珠花,床上……还有……”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王爷,萧姑娘也许已经被……”
福王冲进了暗室,一瞬间,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凌乱的被褥……满床的血污……在火光的映照下,枕边有东西在发亮。
那是遗落的一朵珠花。是在萧初水被掳走的那一日清晨,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王爷!”
若非一个铁卫扶住他,他竟险些要昏倒!
“哈哈哈——封偃,七年前你杀我爱子,今日本座也毁了你的骨血!”神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张狂的笑声,听上去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几十丈之外。“本座苦等了七年,你终于也有了弱点……哈哈哈哈……封偃,你居然也成了凡夫俗子……哈哈哈,居然也会让一个女人成为你的弱点!”
几个铁卫的脸色变得铁青,齐声道:“王爷,是否让属下等即刻去追击?”
福王的双眼里迸出怒火,但转瞬竟平息了下来,冷冷道:“老鬼用了‘千里传音’,早已不知逃到了何处,你们追不上的。”
他说得没有错,在神殿被攻破前,幽冥王早已抱着昏迷的萧初水,躲入了他那乘像小船一样宽、像大鹏鸟一样会“飞”的黑轿子里。声音传来时,轿子已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晴空下。
鬼王逃走了,被弃下的大小鬼仆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福王已从暗室走了出来。
火炉里跃动的火苗照亮了周遭的一圈,覆地的红幔上跪满了戴着黑色面具的鬼仆们。
福王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扫视了一遍,然后,咬牙切齿,一字字道:“大鬼、小鬼……不许留下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