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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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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飞卿颔首,不顾众人讶异的表情,「『敌我皆为虫蚁之民』,这是玄王亲口说的,我猜当世唯他一人独醒,得以明辨物我。」
「怎么可能?玄王他早就知道了?」崔相河不可置信的道。
「不错,前晚我们在书房见到的清矍老者,便是玄王本人。玄王身属异类,但一生爱书惜书,当他自知命不久矣,便现身训诫霍兄,宁愿藏卷流散四方,为有心人收藏,也不愿内忧外患交相将藏卷蚕食鲸吞殆尽。」
柳飞卿先指向书蠹,再指向白蚁,其推测可说虽不中亦不远矣。
「是啊,蠹鱼和白蚁都是吃书的……」崔相河喃喃道,他隐约知道书室的神秘老者与他俩流落异境有关,但怎都想不出老者的用意,「所以玄王先试探我们的能耐,再把我们带去他的世界,想让我们帮他解决内忧外患?」
「不错,但蟠木势不可挡,玄室危不可救,玄王唯能选择同归于尽。」柳飞卿总结,总算理清纠缠不清的一团乱丝。
四人一时无语,霍七打个冷战,想起自己半生庸碌不求上进,竟被一只书蠹虫教训,叹道:「人说不肖子弟有三变,第一变为蝗虫,以变卖田地为生;第二变为蠹鱼,以变卖书卷为生;第三变为大虫,如虎食人,以变卖奴婢为生。我霍七如今连蠹鱼都不如,有何面目见泉下父祖?」
霍七羞惭得无地自容,其它人亦惘然,余赓这局外人遂起身道:「你们休息一下,我去弄点吃的。」
不久,他手捧着托盘进来,盘上盛着两碗稀饭和几个包子,热腾腾冒着白烟,霍七赶紧起身,免让余赓服侍两个大梦初醒的世家公子。
余赓率先放下托盘,朝霍七说道:「我刚到厨房时,听见门外有你的访客。」
霍七闻言,转身前去迎接。崔柳两人闻到饭香,肚里的馋虫随之苏醒,暂将烦恼抛到脑后,不怕烫手的捧起饭碗,美滋滋吹开白烟,淅沥呼噜喝起来。
吃不到半刻,余赓突然抬头,霍七慌张中带点无奈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不是小人怠慢道长,而是敝宅今日实有不便……」
「贫道登门,即属有缘,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先生何必拒人千里之外?」那道长悠悠说道,转眼已带着个小道僮踏过门坎,不请自入。
柳飞卿边吃边听,最后搁下空空如也的碗。听这道士语不似俗人,再看他们一老一少,老的头戴逍遥巾,脚踏云履,白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少的年纪约莫十一二岁,身着青蓝布袍,头挽仙髻,端着副老成模样,却藏不住眉眼间的狡诘。
崔相河没想到有外人来,赶紧拿手帕抹抹嘴,整理仪容,倒是余赓由于师承之故,对僧道之士执礼甚恭,起身合掌为礼。
「贫道金真子,这是劣徒小行。」老道微微一笑,拂尘一挥,与道僮向众人拱手作揖,「据闻贵宅有道经佛典出让,贫道特来参阅。」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至霍七这主人身上,霍七尴尬一笑,道:「斗室凌乱,道长请随意观看。」
「贫道自理会得。」小行垂首侍立,金真子旁若无人的四处走动,摸摸掂掂,想来是此中识途老马。
金真子晃悠一圈,最后停步在子集架前,兴味十足的一排一排过目,柳飞卿想起他看上的那卷成玄英《南华真经疏》,不由得担心这识货人捷足先登。
金真子浏览一遍,啧啧有声的连连点头,却没拿起任一卷书。柳飞卿暗松口气,金真子若有所觉,双目改打量着他,道:「这位君子骨相清奇,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请宽心才是。」
柳飞卿洒然一笑,心想这道士果然有几下本领,看得出他「大难不死」,于是打趣道:「某乃一介凡夫俗子,心头唯有功名利禄,道长有心,不如看看我何时得偿所愿?」
金真子见惯世面,被柳飞卿不软不硬的的顶了一句,并不以为忤,低头掐指一算,摇头晃脑道:「若贫道推算无误,就在今春。」
「就在今春?」惊讶的不是柳飞卿,而是崔相河,一听得求功名利禄之事,他立刻大老远过来,手指自己问道:「那我呢?那我呢?」
金真子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端详崔相河好半刻,方沉吟道:「两位为同榜同年,君虽有波折,但大命无碍,并有姻缘交关,当真可喜可贺!」
「承您贵言,承您贵言,若小弟真真侥幸得中,一定不忘酬谢大师金口。」金榜题名,兼之洞房花烛,是多少士子心中的梦想,得此好彩头,崔相河想当然喜上眉梢。
柳飞卿暗翻白眼,十分看不惯崔相河这副汲汲营营的猴样,况且考上考不上,也不是人家几句恭维话可以决定的。
金真子把他俩反应看在眼里,袍袖一摆,便不继续这话题,改朝霍七道:「霍先生,恕贫道无礼,贵宅似乎为蚁患所扰,不知可有应对之方?」
霍七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么满地虫尸,难怪金真子觉得奇怪,但总不能说这是蟠木和玄室交战留下的残骸吧?
金真子从卷架上抿落一层木屑,自顾自说道:「防白蚁首重防水,涓滴之漏,即足以惹来蚁群为患。蚁路悉由土筑,逢木则架桥,有桥则过桥吃书。因此,书架务必离墙寸许,放在绝无潮气之处。」
「离墙寸许……」霍七恍然明悟,「原来如此,先父在生时,书架离墙均有两寸距离,后来我嫌缝隙积尘,便将书架全往墙壁靠拢。」
「唉,可惜了!」金真子长叹一声,着眼在石灰墙上的湿气裂痕,众人如何听不出他言下之意。
「藏卷一畏火,二畏虫,三畏借。」金真子手捻长须,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道家经库多以『天一』为名,取河图『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意,以水象防范祝融之灾。二畏虫,尤以白蚁为甚,书蠹蛀透一书,需三代时间繁衍,约莫十多年,且蛀空可补,而白蚁成群袭来,不仅蛀书,就连书架、木轴、尘土皆一律蛀透蚀尽,快则一旬,慢则半月,书卷便面目全非,不可辨认;『借』不用说,一借不还,或为借者信笔涂污,割裂折屈,均是大忌。」
「师父先前不就是洞真观的天一库司经?」道僮小行从旁插口,一派天真无邪,有意无意表现出对师父的孺慕之情。
「小行,在诸位公子面前,不得妄言!」金真子佯怒轻斥,但任谁都看得出他颇以这「司经」职位而荣。
见金真子说的头头是道,柳飞卿遂收起轻视之心,虚心请教道:「道长见闻广博,可有除灭蚁患的良法?」
「喂,你想干什么?不会要杀尽这里的白蚁,要蟠木灭国吧?」崔相河看出柳飞卿的意图,冷不防肘击他肋下,悄声问道。
「受人之托,须忠人之事,我答应过玄王,为保汗青简编不坏,当尽除此地虫蚁。」柳飞卿语气坚定,这是他唯一能为玄王做到的事。
崔相河嚅嗫半晌,想不出理由可说服他,终负气道:「杀吧杀吧,最好连你们玄室的书蠹虫一起杀光,我不管了。」接着拂袖坐到一边。
柳飞卿苦笑,看来这段时间,两国相争,他俩各为其主,不知不觉已把自己当成玄室和蟠木国人,即便是崔相河,只要不逼他洞房,他对金环公主的的智勇双全还是颇为敬佩的吧?
「贫道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数年前忝任潭州洞真观司经,潭州入夏潮湿闷热非常,虫蚁为祸尤较长安为甚。贫道不才,却也有些办法应付。」金真子成竹在胸的说,道家最重经典,对蛀食经典的害虫,自然难以容忍,「霍先生可知白蚁巢穴所在?」
霍七搔搔头,「那蚁窝嘛……好像在院外五棵古松下,本来好好的,最近几个月不知怎的,陆陆续续有白蚁进屋,熏也熏不走。」
「嗯,白蚁性喜温暖潮湿,若非弹尽粮绝,怎会在冬日大举出没?」金真子手指勾起一绺胡须,琢磨半晌,道:「好,待贫道准备妥当,明日晌午,便来剿灭这棘手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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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阳高照,为严冬带来些许暖意。延康坊杨素故居南,一向冷清的霍宅后院,此时站了几个人,不时窃窃私语。
崔相河紧抓着皮袄领子,隔开丝丝透入颈项的寒风,语带不满道:「当初若不陪你多管闲事,现在也不用顶着大风,在这操烦除虫灭蚁的事。」
柳飞卿瞥了老友一眼,淡淡道:「管都管了,你想不管了吗?」
崔相河狠狠吐口白雾,回家梳洗歇息一晚后,他的精神好上许多,和柳飞卿斗嘴的兴致也回来了,「当然不能不管,难道眼睁睁看你们赶尽杀绝吗?」
柳飞卿没有答话,事实上,他内心的矛盾不下于崔相河,要说除虫,想必书室蠹虫也得一并除去。虽说玄王意欲与敌同归于尽,但想到玄王三公、祝校尉、高将军将尸骨无存,他就一阵难受。
余赓和霍七站在他俩身后,心思各异,皆默默无语。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金真子带着小行从后院偏门穿入,霍七迎上前问道:「道长找到蚁穴了吗?」
小行提着把铲子,袍袖沾满尘土,气喘吁吁的擦着汗,一脸失望。他的师父金真子遗憾摇头,「蚁穴藏得太深,且与古松盘根交错,贫道担心伤及老松灵气,只得作罢。」
崔相河闻言暗喜,柳飞卿则蹙眉问道:「那怎么办?」
「虽说不能斩草除根,但要牠们大伤元气,从此退避三舍,却非难事。」金真子露出神秘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两个布囊,其中一个递给徒弟,道:「记得师父怎么教你吗?」
「记得。」小行颔首。
「嗯,小心点。」金真子拍拍他肩膀,让他去后,方道:「诸位随贫道来。」
众人跟着金真子回到书室,只见书室当中搁着一座青铜香炉,作博山峰峦迭嶂之状,炉火未点着,阵阵暗香已然散发。
「道长果真准备周详。」霍七赞道,他也曾看过父祖置炉熏香以辟虫,不过志不在此,从无心留意便是。
「贫道现于干清观挂单,周观主亦为爱书惜书之人,这次蒙他相借此炉除害,贫道不敢居功。」金真子边说边打开手上布囊,倒出小堆米白色香料置于炉腹,再取出火折点燃炭火。不久,十数道香烟从炉顶层层镂空的「山脉」袅袅升起,气味芳郁,给人一种如临仙境之感。
「此香名为『七里』,其叶芳香,仲秋熟后,叶背生微白粉末,取下用以调香驱虫避蠹尤效。虽有小毒,不过气味消散后便无大碍。」
余赓对药理颇有研究,众人见他点头称是,仅存的一点疑虑尽除,在金真子的指示下关好门窗,便同往前厅暂避,让熏香熏个把时辰再说。
「真要这么狠心吗?」崔相河边走边咕哝,金真子像是脑后长了耳朵,高深莫测的回了句:「对付非常之物,就得用非常之法,柳公子你说是吗?」
柳飞卿愕然,他总觉得这老道士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轻易挑明。
一行六人于前厅依序落座,霍七难得大破悭囊,叫了一整桌斋菜待客,答谢金真子仗义相助,兼且与柳飞卿和崔相河赔罪,几人原不愿让他破费,但在霍七坚持下只好接受,免得他终日惶惶不安。
席间,崔相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余赓聊天攀交情,余赓虽惜字如金,崔相河自说自话、自得其乐的功力却胜上一层;霍七诚心请教金真子许多藏书问题,金真子乐得一抒胸中才学;小行闷头吃饭,柳飞卿若有所思,一席人也算各得其所,和乐融融。
左思右想,柳飞卿仍觉得放心不下,于是搁下碗箸,藉如厕之名,打算潜至书室附近观悉。
才踏进后院月洞门,即闻到一股浓郁熏香,忆起金真子的交代,柳飞卿急忙以袖掩鼻。放眼望去,随着香烟缭绕,一只只白蚁不知从何处现身,逃命似的从窗缝墙隙蜂拥而出,成千近万,看得他毛骨悚然。
柳飞卿再走近几步,毕竟当初在玄室都不怕,现在又怎会怕。白蚁群中并不见蠹虫踪影,而且牠们逃归逃,沿路不忘劫掠碎谷木屑回巢,如此不挑食,难怪说蚁害较蠹害为甚。
「欲取之,必先予之。」柳飞卿背后突然响起话声道:「贫道吩咐小徒买来松糕,掰碎混合秘药,沿途洒在石路上。秘药性味芳香而甘,于人无大害,于虫蚁却有致病致残之效,蚁群闻香,必搬运回巢为粮,至死犹不知为食而亡矣。」
「道长?」
柳飞卿回首盯着捻须微笑的金真子,随即低头望向后院石路,白蚁果然就如金真子所言,沿路拾起等身大的糕饼碎屑,逶迤往院外五颗古松下的巢穴而去。想起玄王,再看看金真子,柳飞卿不禁感叹姜是老的辣,这狠毒的计谋,还是别让崔相河知道的好。
「宴席既毕,时间也差不多了。贫道先去扑熄香炉,打开门窗通风。」金真子微笑,浑不以为意,「有劳柳公子往前厅通知大家。」
书室里,白蚁跟着香烟渺无踪影。直到香气淡的几不可察,众人方才入内,只觉多年霉潮味被熏香驱散,书室顿时有种焕然一新的气氛。霍七随手抽出一封尘已久的古卷,不见嚣张的白蚁,不见乱窜失措的书蠹,淡淡书香,彷佛回到他幼年,父祖倚窗读书吟诵之时,一时感慨,竟怔怔流下泪来。
「据贫道所知,干清观正缺抄经写手,霍先生若不嫌贫道多事,贫道可修书一封推荐先生前往。」抄经虽收入不多,但胜在稳定,不然像霍七这般杀鸡取卵,迟早坐吃山空,无以维生。
「多谢道长费心。」霍七收了眼泪,连忙拜谢金真子一番好意。反正他孓然一身,无牵无挂,即便出家为道也不成问题,何况仅担任抄经的工作。
「道长,柳某尚有一事不明。」眼见事情暂了,柳飞卿终于忍不住问出最后一个难解的疑惑。
「喔?柳公子请说。」金真子不疾不徐道,像是早知他有此一问。
柳飞卿反复琢磨措辞,半晌说道:「在下有位长辈临终遗言,其意晦涩难明,如丹家修身之说,在下百思不得其解,特借机请教道长。」
崔相河闻言一愣,柳飞卿何时有这么一位长辈?
「愿闻其详。」金真子兴味盎然的道。
「委时去害,依托丘山。循游寥廓,与鬼为邻。化形而仙,沦寂无声。百世以下,遨游人间……」
柳飞卿字斟句酌的背道,但才背出一半,金真子便接道:「敷陈羽翮,东西南倾。汤遭厄际,水旱隔并。柯叶萎黄,失其华荣。吉人相乘负,安稳可长生。」
「道长你……?」柳飞卿惊疑不定,这明明是玄王遗言,玄室国发生之事,现世人如何得知?
「莫急,此言为一篇书跋,待贫道仔细道来。」金真子打个手势,要小行取来笔砚,摊平纸,磨好墨,一字不漏的将四言共十六句默写出来。
「这段话每四句隐射一字:第一段委鬼相邻为『魏』;第二段仙化成『人』,百下作『白』,人白合为『伯』;第三段『陈』字东倾,『汤』字隔水,两者相合为『阳』。」金真子边说边在纸上写下「魏伯阳」三字。
「第四段呢?」见这几句怪话竟能拆成三字人名,崔相河兴致一起,忙问道。
「所谓『吉人相乘负』──」金真子先写个「吉」字,再写了个「人」字在「吉」之左,尾笔那一捺拉得特长,延伸到「吉」字底下。
「崔公子,敢问秋天树叶萎黄会如何?」金真子指着那不成字的「字」,看着崔相河问道。
「掉下来啊!」崔相河理所当然道。
「怎么掉?」金真子循循善诱。
「就这──样。」崔相河伸出食指,从面前慢慢摇晃至胸前,表示树叶掉落的轨迹。
「所以说,黄叶落到这字上……」金真子重新提笔,在「吉」的左上角撇了一撇。
「魏伯阳造……《周易参同契》!」柳飞卿忽然明白领会过来,难怪他总觉得「魏伯阳」这名字耳熟,原来是他翻蜀道师父的笔记看过。
「不错,就是《参同契》,敢问霍先生可有藏得此书?」金真子朝霍七问道,霍七挠腮抓耳,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柳飞卿却有印象,「我记得在《南华真经疏》附近……」
柳飞卿走往南面书架前,不久抽出一薄本经折小册,珍而重之的平放在几上。一页一页小心翻阅。众人见他如此谨慎,顺势围在他身边观详。但《周易参同契》不仅文字生僻,而且比喻引伸重重,读者若无黄老、易学及炼丹根基,几乎等于对着本无字天书。
除了金真子外,众人大多是有看没懂,直翻至最末一章,赫然见一发卷如环,半径若四寸许,夹在册页之间。周围另有三只通体遍银的蠹鱼,一只似已死去多时,另两只首尾仍微微颤动。
「这是?」柳飞卿捧起经册,发卷之下,正好写着「委时去害,依托丘山」等魏伯阳藏下的字谜,玄王为何要留下这段话,引他至此?
「此名『脉望』,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夜持此物向天中望星,星立降,可望天求仙丹服食。」
金真子惊叹一声,小心拾起环卷细观,露出欣羡的表情。他生平酒色财气一无所求,唯对各式珍稀道典奇物无法释怀,这「脉望」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
「三食神仙字?这不是跟你说的故事一样?」崔相河记起柳飞卿说的尚书五郎君的故事,人家故意撕『神仙』纸而不得,他却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所谓机缘果真强求不来。
「脉望?蠹鱼?」柳飞卿愕然重复金真子的话,另两只银蠹鱼听得他的声音,触须抖动的更为厉害,使他心头同时一颤。
「蠹鱼一生蜕皮十余次,色泽由漆黑渐转银白,此三只蠹鱼遍体通银,想必也是十几二十年的老蠹鱼了。」金真子从旁补充道。
「玄王?费司徒、季司空、尹司马?」
柳飞卿惊道,一张脸几乎贴近册面,奈何心意无法相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只蠹鱼慢慢僵硬,终同另一只蠹鱼般动也不动,至死相伴君侧,无怨无悔。
「是人非人邪?或如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物我两相忘,而终不自知也。」金真子若有所指的叹道,手中拂尘轻拂过柳飞卿颈后,后者顿时醒悟。
柳飞卿深深一呼吸,阖上经册,敛容道:「多谢道长提点。」
「君自有仙缘,不劳贫道赘言。」金真子将拂尘收拢袖间,笑道:「柳公子若得闲,还请往干清观一行,贫道必倒履相迎。」
「一定。」
「你看,连人家金道长都这么说,你把这玩意吃下,说不定就能登仙了。」崔相河唯恐天下不乱的道,一副真想柳飞卿吃吃看的模样。
「我看求仙丹没这么容易,『望星立降』或有可能。」柳飞卿释然一笑,趁众人在此,即从金真子手中取过「脉望」,挟于虎口之间,双指撮圆朝窗外望去,天边白昼朦胧之月顿时拉近数倍距离,月兔捣药之影清晰可见,这「脉望」竟是可观星望月的神物。
「当真?」
崔相河刚凑过头去看,柳飞卿随即一肘压上他肩膀,也不管他哇哇乱叫,随口吟道:「不言药,不言仙,不言白日上青天,神仙岂可求,不如富贵书中求。崔八你年少英俊,若蒙道长贵言考中状头,陛下定将许配一位最娇贵的公主,让你当个名副其实的驸马爷。」
「我不要啊──」
一声惨叫,随着天际一颗隐不可察的流星划过,最终消失在地平线,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