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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子央送纪佳和任舒回家。
      任舒看样子是累了,靠在纪佳的肩头闭着眼睛,胸口缓慢的起伏着。
      子央不时从后视镜里注视着后座,指尖无节奏的敲打着方向盘,目光从纪佳的脸上移到他的手臂,然后又移回去。纪佳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对着镜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情。
      目送着任舒把纪佳送上楼后,子央去了市图书馆。

      子央妈妈几乎是笑的合不拢嘴,放下电话后立即拨打子央的手机。
      子央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第三遍的时候才注意到。
      “喂,妈?”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发涩。
      “你这孩子……不是说这星期和铭铭回来的吗?”
      “啊……公司有点忙,我周末就回去。”子央想了想:“妈,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的指尖在崭新的纸页上慢慢的打着旋儿,《性别论》并不是热门书籍。
      子央妈妈笑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呀……”
      子央愣住了。
      “铭铭妈妈刚才说呀,她……都没有来了,是不是已经有什么了?”
      子央感到自己的心脏停顿了一下,脱口而出:“我们从来没有——不,妈,我过会儿打给你!”
      旁边有人象征性的咳了两声,子央脸色苍白的拿着手机大步走到走廊处。
      几乎是刚刚拨出号码就接通了。
      “对不起子央,我很抱歉。”铭铭的声音非常不稳定,带着浓浓的鼻音。
      子央保持沉默,那边听见铭铭努力压抑的抽泣声。
      “我知道我们……但是这一次,我想——”
      “我们应该谈谈,你现在能出来吗?”子央想了想:“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上岛,六点半。”
      铭铭低低的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子央拿着手机走来走去,指腹摸索着按键。落地窗外树影摇曳,细碎的临近夕暮的阳光不断的变换跳跃着,夏日里的蝉鸣,遥远空旷。
      到达上岛的时候,铭铭已经对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
      子央把外套挂在椅背上,要了一杯卡布奇诺,看了一眼铭铭。
      “你要什么?”
      “绿茶。”铭铭的声音依旧恍惚。子央没由来的有些火,脑子里尽是纪佳的影子。
      “怎么回事?”子央深呼吸,问道。
      铭铭抬眼看了一眼他,有些泪水涌上来。子央别过头去。
      “前半年我们准备结婚,可是你总是不在……其实很多事情我想和你说,我想……我——”铭铭低下头,大口的呼吸,子央递给她一张纸巾。
      “我想我们都要结婚了,是不是要了解一下对方,可是你总是在工作!”
      “这也怪我,我的性格太闷了,什么都不说出来……你那么忙,我又不能帮你什么忙,说出来会觉得你嫌我烦。我想我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什么话都说不上——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好象是专门陪爸爸妈妈聊天的傀儡。”
      铭铭的语气稍稍平静了一些:“后来单位里面新来了一个刚回国的硕士……我想告诉你的,可是你都没有空,每次约你出来你也总是这样说那样说。我本来有点想要报复你的,可是你竟然连察觉都没有,我是你的妻子,你却连这样都没有发现,不打电话给你了,说话冷漠了,你也还是一样每天一个电话报告你今天的情况……我也是会寂寞的,我们都有责任。”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如何往下说了。
      “先生,您的咖啡和绿茶。”侍应生小心翼翼的把饮料放在桌上,然后向后退去,不小心碰到了后面女生的脚。
      “对不起。”
      “没关系。”萧婧点点头,咖啡里的冰块上上下下的沉浮着,对面的男生已经把蛋糕吃了大半。
      “我帮你把谱子送过来,就是请我来咖啡厅这么简单?”萧婧有些赌气的责问。
      任舒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喝了口柠檬水润润喉:“我哥病了,没空去学校。”
      “你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这么离不开他。”萧婧搅拌着咖啡,玻璃棒与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下次吧,你不是快要过生日了吗?”
      “我当然算过啦!”萧婧瞪了他一眼:“那天你正好要参加比赛,怎么办!”
      任舒耸耸肩,从包里掏出手机看看又放回去。
      “我哥还在家,我得回去看看他是真睡觉了还是又工作。”
      “喂!”萧婧真的有些火了:“你搞什么嘛,今天没到学校就走了,留我一个人被凯丽笑啦!”
      “不认识,她笑你干什么。”任舒把钱放在桌上,拎起单肩包准备离开。
      “就是那个长笛的,她爸是什么司令的!我最烦她了,以前还老拍你马屁的。”萧婧厌恶的皱起眉,仿佛凯丽人就在面前一样。
      “不记得她……爸爸是司令干嘛不去军艺?”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想听。”萧婧也站起来,手指上磨出一层茧,敲的桌子也有些震。
      任舒歉意的笑笑,和她一起走出咖啡厅。

      纪佳翻阅着文件,最近手头的工作倒不是很多,大多是私人案件。
      手机震动起来,在桌上做着不规则的运动。纪佳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个未知来电。
      “您好,我是纪佳。”
      “喂……纪律师。”
      纪佳愣住了。

      一个星期不见,陈韩依旧是那个样子,萎靡不振的,像是成长在黑暗中缺少阳光的植物。
      “那次你离开了。”纪佳提醒他。
      陈韩看了一眼纪佳打着石膏的手臂:“你骨折了?”
      “不小心跌倒了。”纪佳道:“为什么想起找我了?”
      “他又来找我了。”陈韩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谁?你的老师?”纪佳拿着笔在纸上不甚流畅的记着。
      “他说他发现已经彻底离不开我了,他没有办法再爱上另外一个人!”陈韩迷惘的说着,纪佳停下笔,猜测着他要说的重点。
      “他让我去他家里,要当着我的面和那个女人说清楚。”陈韩微微扬起头,有些骄傲的看着纪佳,眼神中却依旧黯淡。纪佳有些心惊,暗自盼着任舒早点回来。
      “纪律师,你知道怎么帮他办理离婚手续吗?能给我一点确定的东西吗?你一定了解的吧!”
      纪佳放下手里的笔,委托人精神状态异常他不止见到一次,便放缓了语速:“离婚是需要双方同意的,只要你老师的妻子同意,就可以合法离婚,但是中间牵扯的名誉财产之类的也是很麻烦的。”
      “纪律师,换做你你会怎么办呢?”男孩求助的看着他。
      “我?”纪佳好笑:“人与人都是不同的。”
      “你不是也是同志吗,又是律师,会有经验的吧!”陈韩振振有词:“第一次不确定,可是你确实是!”
      纪佳被他说的有点晕:“你误会了,我——”
      “纪律师,我真的是找不到其他人了,为了他我连自己的前途都毁了!”
      纪佳的手里出了些汗:“这样吧,你可以和你的老师商量一下,可以约个时间详细谈一下之类的,我交给助手,他能够帮你们有比较详尽的解答。”
      客厅有些动静,脚步声在书房门口顿住了。
      “任舒吗?”纪佳喊了一声,对陈韩解释:“我表弟。”
      任舒清了清嗓子,打开门走进来,却在看见陈韩的时候明显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纪佳:“你们——”
      陈韩站起来,一点都不吃惊:“纪律师,我说的吧。”
      “说什么?”纪佳看着这两人:“你们认识吗?”
      任舒握紧手指又松开,来回几次,看着陈韩的目光有些厌恶:“你来找我哥?”
      “就是我和小熊的那件事情,他……他改变想法了,我来找纪律师咨询一下。”陈韩微笑道。
      任舒“哦”了一声,语气中既有轻松也有失望。纪佳捂嘴咳了两声,心中有些不悦。
      送走了陈韩,纪佳便开始摆出兄长的架子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纪佳坐在沙发上,手臂僵硬的吊在身侧。
      “同学什么介绍认识的,他以前和我室友搞地下摇滚。”任舒屈着腿,修长笔直的看不出骨节的手指在茶几上左右跳跃着:“他有个同性恋人,听说是学校老师。”
      纪佳皱了一下眉头:“你们……”
      任舒摆出无所谓的姿态看着纪佳。
      纪佳随意的瞄了一眼电话,有点想打给子央。
      “现在社会又不是像是以前,喜欢就在一起。人过的是自己一辈子,短短几十年,管那么多干什么。”任舒连贯的说,好像一段流畅的华彩。
      纪佳的脑中闪过了公司明小姐的脸。
      “下个月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纪佳意识到问题已经进入了死胡同,任舒的脸色又淡漠了下去:“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我有同事去柏林,你要带什么吗?”纪佳问。
      纪佳有着很严重的飞机恐惧症,当初也是因为这样,毕业成绩第一名的他只能目送着好友们出国深造而毫无办法。
      “年底的时候给我一套西蒙拉特指挥贝多芬九首交响的CD吧,今年是卡拉扬诞辰一百周年。”任舒答非所问,纪佳对音乐不是很在行:“现在是你的生日礼物。”
      任舒不耐烦:“你懂什么叫生日礼物吗?这样子和我自己买有什么区别……算了,我去练琴了,后天要示范。”
      纪佳道:“怎么知道你们年轻人还要那么多神秘感,我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十二月三十一号。”任舒甩下一句,拎着包进书房了。
      纪佳摇摇头,那边传来巴赫的柔板。

      子央送铭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一起上去吗?”铭铭问道,眼睛看着放在车里的《性别论》,语气倒也是有些轻松了。
      子央摆摆手:“自己都考虑一下吧,如果……如果要去医院的话可以打电话我,别让爸妈他们知道。”
      铭铭安心的点头,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楼道中。
      子央闭了会儿眼睛,然后点燃一支烟倚在车上抬头看夜空,星星不多,却是很亮,一些暗色的云朵飘过。子央想起了安妮宝贝。

      纪佳半夜里被隔壁的声音惊醒。
      他原本是躺在床上的,没有月光,眼前一片昏黑。隔壁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不知道任舒在干什么。
      “任舒。”纪佳喊了一声,声音慢慢的回荡在房间上空,那边微微顿了一下,接着动静声越来越大,甚至掺杂着饮泣声。
      纪佳坐起来,左手仿佛没有知觉了一样。
      “任舒,你在干什么?”他敲了敲客房的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一些不规则的喘息声。
      “没有,我做噩梦了。”任舒回答,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的诡异,没有任何情感。
      纪佳知道这是借口,任舒也不是小男孩了。纪佳有些尴尬:“我可以进来吗?”
      任舒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纪佳打开门,一阵夜风袭来,窗帘被束在窗户旁。任舒躺在床上面,眼眶看上去红红的。
      “梦见什么了,嗯?”纪佳坐在床边口,小心的抚了抚他的额头。
      任舒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隐没在夜色里:“哥,能陪我睡吗?我怕。”
      纪佳点点头,任舒往旁边移了一点。
      任舒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松香味道,纪佳把左手放在胸口,望着天花板。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了。”任舒的语调冷清清的。
      纪佳对着空气无声的笑着:“你的性子,真是越大越难捉摸。”
      任舒吐了一口气,另一只手在枕头下汗津津的捏着昨天在纪佳房间洗澡时拿来的一条内裤。
      纪佳翻了个身,额头抵在任舒的肩膀上:“我也知道平时不能很照顾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能说出来最好……你和女朋友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还好。”任舒敷衍,一边道:“我真的很讨厌林子央,你从没有把其他人带回家的。”
      “他……很好的,你和他多说说话,子央是一个很好的人。”纪佳帮子央。
      “你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好了?”任舒掩饰不了生硬的语气:“你们才认识多久?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还让他到咱们家来,也不管我习不习惯!”
      纪佳语塞。
      “抱抱我吧。”任舒向下缩缩,环住纪佳的腰。纪佳的身体有些僵,睡衣胸口却渐渐湿润了。
      “哥,我很害怕……”

      子央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下面浮现出淡淡的瘀青,桌上的烟灰缸里尽是烟蒂,他已经在办公室里待了了两天了。
      自从上次与铭铭见过面后,家里人一直在打电话催促婚事,铭铭也总是联系不上。至于纪佳那边,自从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后先是激动,之后却是慢慢平静下来,未知的恐惧与不安渐渐笼罩了自己。
      以后应该如何?终生不娶,生活在地下……与之前所想的未来完全不一样,高中的时候曾在更衣室中屡屡失态,而现在,这种恐慌又复苏了。
      他拿起笔,纸上满满都是纪佳的名字。
      子央又点燃了一支烟。

      纪佳是被一通电话从办公室里叫出来的,说是任舒在学校琴房里与女生有不规矩的行动。
      “纪律师,药和温水在桌上,您最好还是回家休息吧。”小李担忧的看着他,纪佳大步跨进了电梯里。
      天气有些微凉了,身旁经过的女生笑嘻嘻的看着他,目光暧昧。纪佳避开她们的目光,额头滚烫的怕人。
      任舒和萧婧坐在椅子上,赵主任冷冷的看着纪佳:“真是巧了,今天外市来人参观,学校决定检验一下监视器的运转,刚打开就看见他们俩在琴房里卿卿我我,成什么样子了!”
      “监视器?”纪佳重复了一句。
      “为了维护学校秩序的正常运作。”赵主任理所当然的回答。
      “真是花费巨大的工程,不知道贵校的更衣室洗手间有没有装呢?”纪佳道,一旁的任舒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赵主任不悦:“您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是任舒违反了校风校纪,让学校丢了脸,你是他的家人,是不是也应该说些什么?”
      “那我也不觉得——我会好好说他的。”纪佳忍住翻涌上来的不适,决定立即结束这次谈话。
      赵主任点点头:“这次给予任舒停课一个星期,处分留档案,萧婧留校察看,暂不处分。”
      任舒拉着萧婧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赵主任刚刚缓和的脸又冷了下去。纪佳只得代替任舒又是一通废话,离开教务处后便冲向洗手间里,几乎将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没事吧你?”旁边一个男生敲敲隔间板好心问道,纪佳摇摇头,已经说不出话了,虚脱的倚着门躺着,喉咙里火燎火燎的。隔壁那哥们儿见半天没个应答,有些担忧的又敲了敲:“还有气没?哪宿舍的?”
      纪佳挣扎着掏出手机,眼前一片昏花。
      “子央,能帮帮我吗?”
      “喂……”有些沙哑的女声。
      “铭铭。”纪佳愣住了。

      萧婧有点想哭,任舒牵着她的手慢慢的走着。
      “对不起。”她说。
      任舒头也没有回:“没关系,是那帮老家伙的事儿多。”
      萧婧低下头。
      “就是连累我哥了。”
      萧婧抬头看天,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牛逼的,还在厕所里晕倒了!”汪洋哼哼唧唧的揉着肩打电话:“还死活不让叫人,哥们儿要送医院去不?”
      纪佳胃里的恶心感有些消淡下去,努力抬头仰视着汪洋:“麻烦帮我叫的士好吗?我得赶回公司,下午出庭呢。”
      汪洋张张嘴看着他。
      纪佳蜷缩着身体,火烧火燎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放声大叫。
      旁边隔间有人喊了一句:“汪洋你快点扶他出去的,完了送他去什么公司,反正你要不来点好事儿就无聊。你们在这里我拉不了了都!”
      汪洋应了一句,弯腰扶起纪佳,又说:“你还真瘦啊!”
      旁边加了一句:“那人别忘写封感谢信过来,上面要有陈浩然,中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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