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阳光》秋蝉之夏

5、第 5 章

　　子央回头看了一眼被压在桌子上的相框，铭铭面对着桌面与他一起盈盈的笑着，毫无感情的，两个人一同。
　　纪佳走出大楼后被冷风一吹，微微的有些清醒了。
　　“现在几点了？”纪佳随意的问了一句。
　　子央抬腕看看表：“十一点四十了。”
　　“哦。”纪佳应道，眼神却恍恍惚惚的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轻轻的越过子央，迷惘的像个婴儿。
　　“纪佳。”子央唤了一声，纪佳收回目光看着他。
　　子央道：“上车吧，你住在哪里？”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子央心不在焉的扶着方向盘，余光却不时的瞟向纪佳。
　　心里好像有一种东西，潜伏了许久的岩浆一般，就快要喷薄而出。子央打开车窗，呼吸了几口空气，内心却是激动异常，好像年轻的时候未曾张扬的青春。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改变了，从他的生命中。会带走，会流逝。
　　渐渐的有些伤感浮了上来。
　　纪佳住的小区相对热闹了许多。楼下纳凉的人们，喧嚣的孩子，夜虫的低鸣声。
　　子央把车停在楼下，扶着纪佳出来。一个女孩子正巧从楼道里出来，看见子央，不由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子央关上车门转身问道。
　　“铭铭姐她——”女孩抿住嘴，飞快的跑开了。
　　子央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一旁的纪佳打了一个寒颤。子央吐了一口气，把纪佳带上了四楼。

　　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车窗上蒙着一层雾气，车中的学生们沉沉的睡着。
　　萧婧把手轻轻搭在任舒的手臂上，一片温凉。
　　任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萧婧，又闭上了，神态十分的疲倦。
　　“你是不是生病了？”萧婧轻声的问道，任舒摇摇头，把身子靠在车窗上眯眼看着外面。后面的两个男生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片刻后，车厢里越加的安静了。
　　临近下午的时候，大巴在东四十条停下了，任舒拎着东西走下车。
　　“他怎么了？”萧婧旁边的女生问了一句，萧婧没说话，别过头去盯着任舒的背影。女生笑了两声，又很快的停住了。
　　任舒叫了一辆出租，把东西扔在后座，打开了手机。
　　三十五个未接来电，全部是纪佳的。
　　“麻烦快点。”任舒头靠在椅背上轻声催道。
　　北京的车流依旧拥挤的恐怖，任舒几乎睡过去的时候，车停下了。
　　“前面有车堵着，您就在这儿下吧。”司机指指前面的车道，任舒把钱递给他，费力的拎着东西向楼道走去。隐约听见二楼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听见207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任舒！”张倩叫了一声，从扶手上弯下半个身子看着他。
　　任舒抬头笑笑：“没有去上学吗？”
　　“今天周末哎！”张倩蹦了两下，隔壁的王奶奶发出一阵喘不过气的咳嗽声，任舒越过她继续上楼。
　　“任舒，你哥前两天——”张倩刚起了一个话头，任舒的手机便嗡嗡的震动了起来。任舒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按下接听键。
　　“任舒？”萧婧的声音。
　　“萧婧，到学校了？”任舒慢慢的拖着东西上楼梯，张倩噘起了嘴，站在那儿不动了。
　　任舒捂住手机回过身：“待会儿我下来找你。”
　　“什么？”那边的萧婧听力不凡。
　　“和邻居说话，你有事情吗？”
　　“刚才系主任通知下周一林教授的大师课由你做示范，谱子让汪洋带到你宿舍去了。”
　　“我又不住在宿舍里……周末我会去拿的。”任舒喘了口气，用肩膀按住408的门铃，几乎是同时，门开了。
　　纪佳拎着一袋垃圾惊愕的看着他。
　　“那就这样了，下次联系。”任舒别过头去，跟萧婧道了一声便默不作声的擦着纪佳进了门。
　　纪佳回过神，想起子央还在浴室洗澡，拎着垃圾又返回去。
　　“你不是晚上回来吗，还有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最后一句话倒是完全的关切了。
　　“提前了有什么奇怪的，我没回学校。”任舒把行李琴盒放在沙发上，余光瞥见扶手上搭着一件质地精良的衬衫。
　　“有朋友来作客，本来想做好饭晚上一起吃的。”纪佳把垃圾袋放在门口指指浴室，水声已经停止了，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挲声。
　　“什么朋友？从没见你把朋友带回家的。”任舒甩甩手臂，也不看纪佳。
　　“明远公司出了点名誉纠纷，律师又有事情，所以找我帮一下忙。”纪佳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涩声道：“演出还顺利吗？”
　　“还好。”任舒勉强的点点头：“他什么时候好？我也要洗。”
　　纪佳笑道：“你先去我卧室浴室里冲一下，还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呢。”
　　任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疾步走进了卧室里，顺带关上门。
　　“回来了？他又发的哪门子火。”子央正巧开门出来，一阵氤氲的雾气夹杂着清香弥漫在周身，头发还在湿淋淋的滴着水。
　　纪佳从沙发上拿起一条干燥的毛巾递给他：“小孩子脾气。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自己又不会做饭。”
　　子央道：“哪敢得罪我们的大律师呢，反着来能有好果子吗？”
　　纪佳笑了，拿着毛巾在他脖子上弄了两下，子央浑身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我口渴，喝点水。”他接过毛巾在头上胡乱揉揉，走进厨房：“开冷气了？屋子里蛮热的。”
　　“开了，我下去倒垃圾，冰箱里有橙汁。”
　　子央应了一声，打开冰箱，客厅的大门轻微的响了一声，一切恢复了平静。
　　冰箱自从子央有意无意成为这里常客了以后充足了许多，连带纪佳的脸色也有了红润。
　　“哥，我忘拿衣服了。”任舒模糊的喊道：“在我床头！”
　　子央顿了一顿，关上了冰箱。
　　浴室的门响了两声，子央拿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任舒拉开淋浴间的门，讶然道：“你？”
　　“他去倒垃圾了。”子央把衣服放在架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等！”任舒叫住他，声音冷然：“你跟我哥什么关系？”
　　子央哑然失笑，这语气活像捉奸的老婆。
　　“商业伙伴，怎么了？”
　　任舒动动嘴，水声单调，一些溅到外面，渐渐汇成一滩。
　　“原来你也是……”他的声音细不可闻。
　　子央浑身一震，虽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却感觉浑身一股电流涌过，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
　　“你、你刚才说什么？”他有些结巴：“我不明白。”
　　“你是同性恋，你看上纪佳了，不用装，从你的眼神和语气就知道了。”任舒说，子央脑中像混混沌沌的一团。
　　“这样……”子央转过身，竟然还夹杂着释然的轻松。
　　“喂！”
　　“啊——”
　　两声叫喊中，子央狠狠跌在了地上，纪佳摔在浴缸的旁边，痛苦的蜷缩起来。
　　“纪佳！”任舒冲上前，湿淋淋的想要扶起纪佳，纪佳死死攥住手臂，脸色一片灰败，任舒吓坏了，冲着子央大吼：“你丫的不长眼啊！还不他妈的快帮忙!”
　　子央也是失神，没想要会那么用力的撞上正要进来的纪佳。被任舒这一喊终于回过神来。
　　“任舒你去穿衣服，我带他去医院！”

　　纪佳的手臂粉碎性骨折了。
　　“还好不是你受伤。”他的第一句话是对任舒说的。子央站在角落里给公司打电话请假。
　　任舒来回抚摸着纪佳打上石膏的左手。
　　“吓到了我。”任舒认真的说，语气单纯目光清澈。
　　纪佳是个左撇子。
　　“我去向学校请假在家陪你几天吧，反正都是空闲。”
　　“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笔头工作交给小李就好了。”纪佳有些开心的看着任舒：“哥骨折你才会那么听话是吗？”
　　任舒垂下眼帘，余光躲躲闪闪的瞟向子央。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纪佳问道。
　　任舒低低的说了句：“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
　　纪佳笑了。任舒又说道：“我喜欢你笑。”
　　子央挂上电话大步走过来，眉宇间有着一丝欢喜。
　　“公司最近没有什么事情……我的错，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我可以陪你。”
　　“我又不是绝症病人，你们——”纪佳想了想：“没有什么事情。”
　　任舒站起来，微微抬头盯着子央，子央被他犀利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毛。
　　“任舒……”子央咳了两声，问道：“呃，你上大学了？”
　　“你和我哥送我进学校的。”任舒面无表情的回答。
　　“哦……对。”子央不自然的笑笑，见纪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只得再问：“你学文还是学理的？”
　　“音乐，我们学校没其他专业。”
　　“是啊……我忘了。”子央低头看着纪佳：“你养他这么大也不容易。”
　　“我不是他养的，他是我表哥。”任舒提醒。
　　纪佳笑着说：“你这都是什么问题，今天脑子打结了？”
　　子央没说话。现在看见纪佳就有点口齿不清。
　　“对了，你手上怎么还有被烫伤的痕迹？”任舒想起了方才包扎时看见纪佳手臂上有一块不小的烫伤印。
　　任舒想了想：“那次想要做早餐，结果被油烫着了。”
　　任舒叹了口气：“下次出去吃也别在家里这样，我还以为着火了。”
　　子央连忙说：“要不这样吧，我帮你们做早餐，反正这样也可以了解案件的进度。”
　　纪佳道：“这两回事有没有什么关联，我可以每天把进度发邮件给你。”
　　子央摇摇手：“不用这么麻烦，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那就打电话吧。”
　　子央反驳：“那也是用手的吧。”
　　纪佳无奈：“你要是想来我家就来吧，也不用特地做早餐什么的。”
　　任舒插嘴：“不行，后几天我都很忙，有人在家我没法练琴。”
　　纪佳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你这阵子都是空闲吗？”
　　“我尽量避开你学习的时间。”子央说。任舒为什么不喜欢他心里已经有一个大概了，现在面对这个少年说话，子央自己都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