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点黑暗的童话》小叉

19、承诺

　　机甲大赛，初赛。
　　比赛的主旨在于“选出最优秀的机甲操作者”。如此暧昧不清的内容几乎可以衍生出几千几万种比赛内容，而本次大赛的举办者则将此特地用来演示了一遍“恶趣味”这个词到底能有多么令人无语。
　　大概从出生开始就没去过舞会的人，却抽到了用机甲表演社交舞，这种观众会觉得像是笑料的题目，究其根本总算也有一定的道理。而且谁都明白，相对于体现合作能力的复赛和体现个人才能的决赛，初赛的确更偏重于制造欢快轻松的观看气氛。如何让一般观众觉得他们出的门票钱和宇宙飞船费更值得，才是初赛最重要的任务。所以，其实每一个参赛者都做好了会被戏弄一次的心理准备。
　　不过，本届大赛的初赛并非只有那么温吞好笑的题目。
　　相比起抽到机甲绘画，机甲球类竞技的人，抽到“拯救”题目的人显然在参赛者们的眼里属于运气差到了极点。“将马陆窝里的目标物品拿出来”，说起来容易，但其中用到的马陆可并不是看得见摸不到的虚拟影像，更不是地球母星上不会超过20厘米的小虫子。大多数参赛者在听到还有这样的题目时，反应大都是相同的，从一瞬间的惊讶到庆幸，最后全部变成了同情。
　　也所以，莱伊一直阴沉着脸。
　　走进初赛准备室后，他看着有条不紊检查着装备，表情甚至能用“无所谓”来形容的女人，心里就一阵阵地不舒服。
　　他根本就不敢回头去看在他背后的光幕。比赛的“场地”实景是密密麻麻到连块石头都看不见的虫子。马陆的下面还是马陆，原始虫类闪着金属光泽的长条形身体盘绕滑动，其间露出的缝隙里只是另外一条马陆的身体。莱伊看向穿戴轻式护身机甲的艾什。空港的时候，只不过是进入周边森林地带逐个消灭昆虫，她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而这一次他甚至都觉得他连这种血淋淋的场景都看不到。也许她只要一脚踩进去，立刻就会被蜂拥而上的马陆撕成碎片。
　　而且……
　　莱伊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天的情形。
　　他不知道“玛莎”是谁。但他却知道，在艾什听到玛莎病倒的消息时，呆了几乎有一秒钟的时间。而之后当她说“报名”的时候，莱伊甚至从里面听到了消沉，和一丝若隐若现的恐惧。
　　“怎么了？”偶尔抬头间与他四目相接的艾什顿了下，然后失笑，“表情这么严肃。”
　　“为什么？”莱伊看着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不止是为什么接受如此不合理的参赛内容，甚至是她为什么选择护身轻甲。
　　就算是莱伊这种毫无相关知识的人，也知道那种大型机甲更适合现在的情况。相比起只是提供辅助力量却毫无保护功能的轻甲，需要人整个坐进机舱的大型机械装甲至少能挡住马陆的攻击。当然，宇航级机甲更好。但那些只用于军队的太空作战，根本不开放给普通人使用。
　　艾什眨了眨眼，表情里先是露出意外，然后转为明显的得意，“莱伊，你在担心我。”
　　即使同住了一个月，这张过于阳光灿烂的脸还是让莱伊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转开视线。只是当他发现自己眼角又扫到放映着马陆的光幕时，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又立刻转脸过来看着她。
　　然后，看到一张咧开嘴的笑脸。
　　莱伊试图用皱紧眉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是艾什显然没有解释自己的意图，她只是向他走近两步，然后站在他可以清楚看到她眼睫毛的地方，仰起头，“机甲比赛结束了之后，我陪你去找你的过去好吗？”
　　他的过去？
　　“去找你真正的名字，去找那些等你回家的人。”她半透明的青色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无论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一直到你找到为止，好不好？”
　　他的过去，等他回家的人，似乎理应对他有绝大吸引力的词汇却丝毫无法引起他的任何感觉。反倒是那个“都会陪着”……
　　莱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没有特别想去找那些不知道在哪里的家人，也并不是非常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虽然从没感觉到那种“满溢出来的幸福”，但确实非常宁静，甚至宁静到了，如果不是她现在这么说，他根本没想过要离开那间房子的程度。而从今往后，如果她一直在他身边，如果他只要一回过身就能看见她……
　　只是想象着，莱伊就知道他自己一点都不会讨厌这样的场景。
　　但是，她不是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吗？
　　矿区，玛莎，她接受空港那样的工作，她站在这里，都是为了那些理由。
　　她放弃那些了吗？
　　“作为你必须付出的代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艾什嘴角翘得更高，声音里也飘浮起某种莫名的东西，似乎是狡黠，某种谋算，“‘莱伊’绝对不能讨厌‘艾什’。”
　　莱伊一怔。
　　艾什的话，显然有所特指。那种刻意提到名字的说法，甚至引起了他心底的一丝晃动不安。
　　“那么，交易成立？”艾什歪了歪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但是……
　　即使他不明白她的真意，但“陪着他”却实在是一句太诱人的话。所以莱伊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能够牢牢抓在手里的，他不会放……
　　“啊呀，毛色真是特别的小猫。”一道男声突兀地刺进他与她之间，“而且，还是两只。”太过明显的轻佻并没能掩饰其下的轻蔑，所以即使男人的音色本身并不难听，却还是在入耳的刹那就成功地引起了莱伊的反感。
　　“偷听已经很低劣了。”但是在莱伊想要将生气表达出来之前，却发现那双宛如名酒一样半透明的眼睛陡然一冷，“你的礼仪教养呢，护卫先生？”然后，艾什才将眼睛慢慢转过去。她似乎早就发现准备室里多了个人，从表情到声音除了明显的不悦之外，完全没有一点惊讶。
　　莱伊也跟着转过去看。
　　至少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红发男人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的墙上，即使他勾着一边嘴角，眼神乃至于表情都充满着一种浓烈的挑衅意味。这个男人并不像罗伊德那样肌肉结实，但是身周显然浮动着一股更为危险的味道。
　　艾什说他是护卫？
　　莱伊上下扫了眼，目光在男人的纽扣上还有细长的佩剑上停顿了下。
　　两处都有浮雕的图案，是展翅的鹰……
　　对了，钛星领主府的照片里，大门上有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而且参赛者准备室外有安全检查系统，并非人人都能轻易走进这间屋子。这个男人能无声无息地潜进来，至少证明他持有大赛举办机构认可的相关身份。
　　红发的男人吹了个口哨。“眼力不错嘛，嘴巴也挺厉害。希望你有足够的本事，”男人嗤笑了声，言辞中露出明显的恫吓，他朝莱伊背后的光幕抬了抬下巴，“否则，说不定连救援队都不用出动了。”
　　莱伊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被艾什岔开话题引走的注意力再度反扑回来。这一回，因为时间紧迫而更加紧张，“艾——”
　　“马陆而已。”艾什瞥了眼光幕，然后勾起唇角。
　　“哦？”红发男人拉长了声音，露出明显的兴趣，“马陆‘而已’？”
　　“莱伊，等我回来。”完全对男人不加理会的艾什，对着莱伊露出一个明显轻软许多的微笑，甩了甩手，然后步伐轻松地走出准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