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点黑暗的童话》小叉

17、三人

　　次日早晨，艾什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时，身材高大的黑发男人已经站在开放式厨房里准备早餐了。
　　他脖子上挂着围裙，桌上已经倒进杯子里的牛奶，还有煎好的鸡蛋，将食物香气渲染进早晨的气氛里，简简单单就描绘出一幅她愿意名之以“宁静”的画面。
　　而与厨房相对的另一角，已经被当床来用了大半个月，显然也会继续使用下去的沙发已经收拾干净。寄居在她房子里的猫耳青年静静地坐在沙发的一角。他衣着整齐，衬衣的扣子好好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就连他的坐姿也与平时一样，沉肩挺背，看着既养眼又替他觉得累。
　　两人都没有说话，除了油锅里细密的滋滋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像……有点诡异的不协调。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
　　错觉？
　　艾什眨了眨眼，决定抛开这种感觉。“早，罗伊德。”做早餐和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同时看过来，艾什只觉得笑容一僵，“……莱伊。”
　　“睡得好吗？”穿戴着围裙的男人回过身来，朝艾什露出笑容，“早餐马上就好。”
　　高挑的身材，还有从背后看呈现倒三角形状的健壮背影，再配上如此温暖明朗的笑容，这个男人本身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似乎无论有多不安有多忐忑，只要他能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心情就能够平息下来。所以艾什下意识地咧开嘴，走向餐桌的脚步也轻快了一点。
　　“早。”
　　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艾什脚步一顿，猛然扭身，发现猫耳青年正看着她。虽然他蹙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但是从声音的来源判断，刚才的确是他回应了她的问候。
　　竟然……说话了？
　　“艾，过来用早餐。”
　　“啊？嗯。”艾什眨了眨眼，“莱伊，吃早……”
　　话没说完，突然中止。
　　餐桌边只有两把椅子，而罗伊德准备的早餐显然只有两份。她偷瞄一眼罗伊德与刚才角度完全没有一点点不同的笑，再看看愈发阴沉的莱伊，不由得干笑了起来。
　　好吧，真的有点诡异。
　　“那个，罗伊德，莱伊是……”
　　“早上我检查了一下储备，自动烹调菜单以外的食物完全没有任何消耗。”坐在桌边的罗伊德声音低沉了点，似乎更轻柔了，“而纳米治疗剂的库存量是0。艾，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艾什干笑了一声，“那什么……其，其实是莱伊！对了，莱伊那天倒在门口，浑身是伤，我一不小心，治疗剂就用多了点。不是我……”
　　“嗯？”罗伊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对不起。”艾什垮下肩膀，乖乖低头认错。
　　“安德鲁昨天有联络过我。”罗伊德嘴角勾了一下，“你又去公会欺负他了？”
　　“什么欺负。”艾什偷瞄一眼，见罗伊德真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松了口气，“他不是帮希尔弗做说客，就是想让我去报名机甲大赛。”艾什想起来就皱了下眉，“看到他就有点生气。”
　　“你真的不去吗？”说起这些，罗伊德收起那些故意的表情，声音也认真起来，“明明那么喜欢……”
　　“罗伊德。”艾什挺直背脊，截断了他的话，“我说过，在完成我应尽的职责之前，绝不会再碰机甲。”艾什表情一凝，声音里飘散起冰渣一样东西。
　　“但是——”
　　“罗伊德，我不想更讨厌我自己了。”艾什闭了下眼睛，然后才睁眼看向罗伊德。她试图微笑，虽然连她自己也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实在跟“笑”扯不上什么关系。
　　黑发的男人表情一软，低低地应了声，“是。”
　　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艾什拿起刀叉，叉起一块培根放进嘴里，却觉得毫无味道。
　　她试图拉起嘴角，但就连这种尝试都失败了。
　　过去……
　　她曾经拥有过比任何人都多的幸福，正确来说的话，是比任何人都多一倍的幸福。但是从五年前的一天，当整个世界都碎裂之后，当她落进黑暗的深渊里，双倍的幸福就变成了双倍的痛苦。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做就好了。
　　那些重要的人从这个世界湮灭消失，反倒是她这个最不重要的人完完整整地活着。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讨厌自己。
　　所以在听到矿区的玛莎说，希望能去其实生活区之后，她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做佣兵也好，去接危险的工作也好，这一次，她一定会亲手实践自己的诺言，她会用自己的手保护矿区的人。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人工合成的智能音：“通讯请求接入，来自：矿区，玛莎。”
　　玛莎？
　　“接进来。”艾什眨了眨眼，在“嗡”一声光幕亮起后说，“玛莎？有事……”
　　“艾什！”但是光幕上呈现的影像，却不是那个中年的胖妇人，而是一张放大的年轻女人的脸，“不好了，玛莎昏过去了！”
　　轰一下，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
　　“你说……什么？”
　　“玛莎一直瞒着你，她氧中毒已经到了后期。她前两天就昏倒过，虽然用了治疗仪，但是，但是——”
　　钛星的大气原始氧含量过高，人体暴露在这种环境里就会氧中毒。轻度症状包括情绪反常，咳嗽，呼吸困难等等，而一旦器官开始衰竭……
　　“我知道了。”艾什手一挥，切断了通讯。
　　整个泰达矿区是钛星最老的矿区，空气设施陈旧老化，矿区内空气氧含量从来就没有低于警戒线的时候。因为全区改造花费更大，钛星政府一直拖延着改造的时间。艾什一个人当然负担不起整个矿区的改造费用，所以她一直想通过介绍工作的方式，让矿区的人移居到其他生活区去。
　　“艾……”
　　身边传来一道……不，如果算上眼神的话，是两人份的担心。
　　艾什扯起脸皮，却发现自己怎么笑不出来。
　　在她还不在钛星的时候，迷恋着机甲这种存在。她为了能更久地待在机甲库里，先是翘课，后来偷偷从各种她必须参加的仪式中溜走，她甚至，把她的被子和枕头偷偷放在机甲库。
　　当有一次她在连续忘记午餐和晚餐之后，“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对“他”许诺，在完成自己应尽的责任之前，她不会再碰机甲。
　　在她令那么多人失望之后，唯独这个承诺她至今还遵守着，但是……
　　“罗伊德，替我跟安德鲁说，报名吧。”
　　真是，可笑。
　　她才说不要再劝她，结果几分钟之后反而是她自己说要报名。
　　“艾！”罗伊德的声音里露出了明显的不赞同。
　　“机甲大赛有奖金的，而且成绩好的话，会有各种工作机会。”艾什闭着眼睛，呼吸了几次之后，看着皱紧眉的罗伊德，轻易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罗伊德，我决定了。”
　　罗伊德脸色一沉，看着她好一会才终于说道：“……是。”
　　虽然了无笑意，艾什弯起唇角，“谢谢，罗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