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点黑暗的童话》小叉

14、公会

　　艾什双腿悬空坐在高脚吧台凳上，她半倚着吧台，手肘撑在台面上支着下巴，手指挡住大部分的表情，只余一双清亮的眼睛百无聊赖地四下乱转。
　　“喝点什么？”吧台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一头亚麻色的短发，白色衬衫外是黑色西装背心，衬衫衣袖上箍着银色袖扣。他不止声音里满是疏远，甚至连表情也很寡淡，在在地表达着他对面前这个人的不喜。
　　“苏打水。”艾什只眼神飘过来，她看着一脸不虞的男人，“安德鲁，每次到这里来都让我感觉很奇怪，你确定这里真是佣兵公会，而不是酒吧？”
　　“与你无关。”男人从吧台下取出玻璃杯和罐装苏打水瓶，“啪”一声拧开瓶盖，将苏打水倒入杯中。只可惜虽然他姿势虽然堪称优美，表情却只依旧只能用冷淡来形容。
　　“我哪里得罪你了？”艾什啜了口冒泡的水，挑起一边眉，“一整天都拉长个脸。”
　　男人收拾着东西的动作一顿，他皱起眉几乎瞪了艾什一眼，却见对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能放弃似的低叹了口气，然后向窗边看了看。
　　装修成酒吧风格的佣兵公会大厅，临街的大片落地窗边放置着一张张老式的四人木质桌椅。三三两两被人占据的木桌唯独有一张只坐了一个人。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青年半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与他被自己的手臂遮住一大半的脸庞相比，显然是他那双因为日光照射而显得愈加毛茸茸的猫耳更为引人注目些。
　　这是一副宁馨，也在某方面堪称诱人的画面，所以不论是佣兵公会大厅里的其他人，甚至是艾什也多看了两眼才回答男人的问题，“他是……”
　　“你捡来的？”男人声音里的不满淡去，添上些许轻飘飘的意味。
　　这位打扮成酒保，甚至将整个佣兵公会大厅也装修成酒吧风格的男人，至少在消息方面并不是个真正的酒保。
　　“流言里说些什么？”再度拿起玻璃杯的艾什看似漫不经心地又瞟向窗口，完全是一副赏景的态度。
　　“映星逃了一只高价小猫，”名叫安德鲁的男人说，“但是发到公会和警卫队的搜寻请求只挂了一个小时就被取消了。”
　　艾什眉头一皱。她慢吞吞回过身来，直直地看着安德鲁。而安德鲁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却丝毫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
　　好一会，艾什撇了下嘴角，又恢复平常的表情，低头啜饮起苏打水来。
　　“希尔弗发了一份工作登记请求过来，”安德鲁突然说，“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动手指，一个小小的光幕窗口出现在艾什面前。
　　上面是一份关于佣兵公会发布任务的说明，发布人是一家私人空气成分装置研究室，内容是希望在野外测试新产品，需要佣兵陪同保护测试人员和新装置的安全。就像安德鲁所说的，仲介人和执行者分别填写着希尔弗和艾什的名字。
　　而任务状态标记的是“协商中”。
　　艾什浅色的眸子瞟了眼光幕，然后继续低着头喝苏打水，像是没看到一样。
　　“这种活还看不上眼？”安德鲁停下手上的工作，眉头一皱，语气极为难听，“想找死就直接跑到空气墙外面。空港那种工作，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好看？”
　　“安德鲁……”一边的艾什倒好笑起来，“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吧台后的男人哼了一声，拿在手里的玻璃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磕。
　　“你不是不知道我身上背着多少欠款。两台旧机甲的钱还没还完，泰达的空气墙又出问题了。我那点钱用来修空气设备，就跟撒进湖里的盐粒一样，根本都不见影子。”
　　安德鲁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点。
　　“我不太想接这个任务，是因为有人把我的消息漏出去了。空港的那个谁拿我要送人进生活区说事。”
　　安德鲁表情一沉。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嘴巴却又牢牢地闭上。
　　艾什瞟他一眼，突然笑了一下。“没有希尔弗的照顾，我倒不了今天这个位置。但他背景复杂，来头应该还很大，这个我总是能感觉到的。”她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看着突然间眼神有点躲闪的安德鲁，“不只是你，就连罗伊德都该知道他的身份。”
　　“罗伊德是——”提到这个名字后，吧台后的男人突然急切起来。
　　“不，你什么都不用说。”艾什慢慢坐正了身体，正视着安德鲁，“罗伊德不告诉我，就代表我没有知道的必要。”
　　安德鲁一怔，反复研判着，最后在艾什认真的眼神下微微点了点头。
　　“但即使不知道，有些东西我却还是能感觉到的。他跟……”说到这里，艾什的声音又低落下去，听上去恹恹的，“某个撕裂了我整个世界的人很像。简直，太像了……”
　　艾什给人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她那种充满野性的活力。没人能够想象她躲在别人背后瑟瑟发抖的样子，但是现在的她不仅看上去虚软无力，声音里还飘着一种莫名的阴暗，还有恐惧。
　　“艾什。”于是就连安德鲁都露出了明显的担心。
　　艾什扯开脸笑了笑，虽然那双青色的眼眸深处还有阴影在盘旋。“碎过一次的东西，即使重新粘合起来，裂缝还是在的。”艾什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却刻意低沉了下去，开始弥漫起某种能够诱惑人心的东西，“如果你想保护罗伊德，就要除掉我。比如，彻底切断我和希尔弗的联系，推荐一些危险的工作给我。一次不成功，两次……”
　　一瞬的怔忡之后，安德鲁愤怒起来，“艾什！”
　　“玩笑！”艾什摊开手掌，身体微微后仰，“玩笑而已，你别激动。”这时候的她哪还有什么诱惑什么阴暗，看上去十足十的就是在玩笑。
　　安德鲁阴沉着脸，但横看竖看也找不到她不是在玩笑的证据，一时恼怒她胡说一时又有些担心，竟是瞪着她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而艾什却表情平静了下来，她认真地看着安德鲁，“安德鲁，我有玛莎，我有罗伊德。我还有他……”
　　艾什一边说着，一边跳下高脚椅，朝那个趴在阳光里浅眠的猫耳青年走去。
　　“喂，”艾什用手指戳戳青年的肩膀，“我让你来公会干什么的？你找到几份能做的工作了，在这里偷懒？”
　　猫耳青年慢吞吞地坐直身体，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他缓缓看了看四周，发现公会大厅里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们后皱起眉，眼睛低垂下去。
　　艾什肩膀微微一垮。“好了，”她伸出手，主动抓住青年的手，然后把他拉起来，“该回家了。”
　　“安德鲁，替我告诉希尔弗，就说我原谅他了。”两人快要走到门口时，艾什突然回身大声说了一句。
　　安德鲁微一点头后，想起还有一件事，“那，机甲大赛的报名——”
　　“你要是想对我家罗伊德表白，得快点想怎么说了啊。”艾什站在门口，对着安德鲁笑得不怀好意，一边刻意放大了声音。
　　整个佣兵大厅本来已经有人看着他们，这回更是哄堂大笑起来。
　　安德鲁气得一噎，而当他想要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时，艾什和跟她一起来的青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