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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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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的整个故事动手写大概是在己丑年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故事合集,大部分都来自听过的故事。有次看锵锵,那期聊加西亚马尔克斯,许子东先生有段话,大意是,大家都谈魔幻现实主义,其实现实才是最魔幻的,小说总要不断考虑逻辑考虑因果,但现实中的种种却总是该怎么发生就怎么发生——我想,所谓的「现实」和「魔幻」不过是「所见」和「未见」,因果之链何曾断过。
《卦》写的非常流畅,虽流畅却不尽兴,或者是因为回去写老故事,写我个人更熟悉的那个世界。某种程度上我是个脱节者,跟不上这个时代,仍旧保持看纸书的习惯,不会用智能手机。高科技因为太方便,总觉得会让脑力退化,脑子和刀子一样,不磨会钝。搜索引擎过于方便,脑子中存储不了知识;没有知识储存,何谈创造。据说以前写东西的叫「笔者」,现下用键盘叫「键人」,鼠标点击称「鼠辈」,智能手机了就叫「触生」。看着是个笑话,却觉得实实在在的改变。和朋友聚会,以前会聊天,即使静默也会觉得有气息流动,很舒服。现在有wifi有手机了,各自独立。我一直觉得人会被太多外在的东西束缚,「用进废退」也。至今,较长的东西,我还是保留手写的习惯。字不好,还是觉得手写好。文章短长各有所妙,但脑中存量最终决定了妙生之处——除非极个别的天才,天才从来不受常理束缚。
很早前就都想把自己听到的故事攒成集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方法,某天想到了,就是用卦象链接起来,一照镜子,觉得那个时刻自己真是智慧与美貌并重,遂提笔。
以前的长辈会用讲故事的方法教小孩东西,现在身边的朋友许多直接塞给平板当保姆。我不太用高科技,觉得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充满了碎片,需要迅速抓取。碎片化信息,人也成了碎片,时间被打破,很难有连贯或者更加深入的思维。小短平快,人生就这样被粉碎了,觉得挺可怕。
音乐舞蹈有节奏,书法绘画也有节奏,写文章也是,一旦找到了那个节奏,似乎一切都变得很顺利。这个合集零零散散写了好几年,却像一条小溪,始终在我边上流淌。辛卯年时,在北京和泉州往返,在北大附近住了两个月,其中有两个故事就是在那里写出来的。进北大,喜欢看着那些猫在草坪上,看着以前的宫苑成了学府,风水氛围却很怪异,不流畅,行走其间,需要大量脑补,恍惚又是京华烟云。在那半年中,在京期间,每天都是五小时公交往返城市两端,硕大庞杂纷乱的城市,看不明白,却又别有一番自由,隐匿其间,很多事情就可以抛开了,可以不顾虑,又或者,我可以选择不去顾虑。
以前只觉得选择是种智慧,这两年的事情教会我的是,其实还是存在可能的,只要智慧足够,闽南话说「一根草一点路」,北方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从来天无绝人之路,从来都是自掘坟墓。喜欢怪罪到外因或者外人,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显得极幼稚。
《卦》写的时候用了架空,历史并不是我的强项,怕出岔子,就扬长避短,幸好这个时代有种文章叫「架空」。盛大文学有句口号叫「想象力,可以建筑一座城,或者一个世界」。很准确,我的世界,或者我自以为有价值的世界便是藉由想象力和文字构筑起来的。因为借住网络发东西,有阶段强迫症似的找了些关于网络文学的技术贴来看,私以为写得最好最全面的就是起点中文的大神编辑碧落黄泉写的《论网络文学编辑的自我修养》和《论网络文学作者的自我修养》。对照自己写的东西,哇,惊吓,完全没有一点符合的。旋即还是采取自己发明的办法,我只遵循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写东西这件事上。
小时候喜欢看蚂蚁,一看就是几个钟头,不喜欢跟人说话,喜欢自己看书,很反感跟人在一起,那是很不自在的。发明出一套办法对付这个世界,你们有你们的判断,我有我的判断,我不带你们玩了。有点画地为牢的意思,只是那时候智慧不够,总觉得这样是自我保护。不知不觉,这样的思维方式一直延续到后来,当我意识到这是一种思维方式时。
开始看网络文学是从晋江原创开始,朋友推荐,最初我以为是个地方性论坛,泉州正好有个地方叫晋江。发现真的藏龙卧虎,原来有种文章可以这么写。后来有人告诉我,还有个叫起点的,小地主推荐猫腻,看了《将夜》和《庆余年》。此外在辛卯年的半年中,看了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那么长的故事和连载,实在佩服作者的体力。但总体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说不出来,作者边写,读者边看,故事通常百万字计,太长了。我喜欢精炼的东西,但也不是看不下去。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水大水深。
尤其佩服猫腻,那么多的文字,还有那些总是在反期待的佈局,需要多大的脑力才能写得出来。我想这是我做不到的,始终我还是喜欢精简准确的文字,字字出色,段段出彩——可能因为太想达到这样的效果,文字看上去是有些艰涩,文章就网文来说也是冷门。就像画画,常被先生说不敢用水,没有水,字画都不活泛。
在《猫腻无猫腻》中有句话大意是他写《庆余年》因「一方面是出于猫腻对当时『对权力的警惕,或者说反感』,另一个原因,是对『穿越小说』这个流派约定俗成的套路的反抗」——之前,友说,要想靠写东西活下去,就要上网写,写些大家都看的,比如女的就喜欢看穿越小说,回某个年代,大开金手指,一夜就发达——现在不时兴那些个修炼十年八载,时兴捡到秘籍,立马能用的。
我是一直是一板一眼的人,想到穿越,立马就想着要是我回去我靠什么活下去?能写字,是不是能代写书信;会画画,或者可以卖卖丹青——始终没有觉得一个女人仅靠美貌和运气就能活下去,要怎么荒唐的一个时代才能那样?我始终想出来。或者因为我始终也未曾被人大讚美貌,身边的姊妹又个个出众,我是相形见绌的。也一向只靠蛮力让自己活下去,加之没有兄弟撑腰,此地重男轻女之风颇盛,个性中长出许多男性特质。
小时候觉得无能为力的事情非常之多,多得让我足以厌世。看书觉得开了一扇窗,也因此始终想学这学那。看书想写文,写文想练字,练想习画,习画想抚琴,抚琴想学武——似乎要这样才能有安全感。当然,安全感必须源于自我,不靠外力。
就像写宋莲生,我觉得老天爷赏饭吃,让她有能力自立;佛菩萨慈悲,让她有出路,最终能入山修行。又或者,这就是我的「障」。天晓得。
写古家的故事,最早是一个小短篇,《蜨》中的第二章,后来扩展成一个中篇,在写这个中篇的时候,就想构思要有三个中篇了。把《蜨》放在时间段的中间,时间序列上,靠后的是《锦》,前面的是《卦》——文本很有意思,写东西是线性的,但故事尽可以东西南北四维上下十方世界,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打破时空限制;更是通过写东西在提问,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古爻和卜圭之间我想更是某种亏欠。卜圭从命中分出一半,古爻接纳,说是可怜古爻,不如说是对自己。人有时候真的不会善待自己的,也不知道怎么善待自己,怎么爱护自己,那又何谈去爱护别人。我一直觉得作为一个独立健全的人,学习是种能力,爱和被爱也是能力,也是能学习的,所以想试着以这样的方式做出尝试。
就像写《蜨》的时候——甚至这三个中篇都是——完全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分裂的状态中却模拟各种可能性。《锦》是某种程度推到末端的恶化;《卦》则是追根溯源尝试找到起点——线段首尾两端就由中心展开,就像蝴蝶的翅膀延伸两端一样。
一个家族对个人的影响,一个人的轮回转世带来的影响,我都尝试去提问并尝试给自己回答,可能做得很笨拙,但想写,就写出来了。不写,可能永远写不出来的。
按佛教的说法,人总是被业缘牵绊才来到世间的,或偿还宿债,或来收取欠债,想想,觉得有趣又恐怖。如果没办法面对自己,就试着面对镜子裡的自己,这是我尝试应对世界的方法——何为「真」何为「幻」,如何判断,可有标准,我想不出答案。小地主是心理咨询师,她说心裡学上认为有自我分裂倾向的人是完美主义者,容不得瑕疵——原来我觉得不太对,现在想想好像也是。相较于之前,现在我更接纳自己的不尽人意,接纳人生中的不完美,或者这样的不完美也是人生所必须的。尤其在辛卯年后。或者是因为经历过些事,或者是真的没有那么多精力,或者我渐渐明白真正值得用心和珍惜的究竟是什么。
人总要活下去,带着压力要活下去,笑着要活下去,哭着要活下去,但求少欠点,下回就不来了。接纳之后就是消化,真的接纳了,发现也不见得都那么糟。不要太早害怕,不要太想将来,还是要抓紧眼下,也眼下的每一步才能导引出将来。
当眼界打开,才发现似乎有那么多的世界,或交叉或平行,最精彩的始终有。
至今也还活着。继续学,继续看,继续写。
谢谢看官们给予这个故事的耐心。
诸位,有好的故事,告诉我,我想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