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79、第三一章 九天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唐槊在井良堑的这段时间，宋莲生在京中也搅起风云。
　　严明一直抓住唐家不妨，倒非因与宋家有牵连，这一朝，最干净的就是严明，水清无鱼，他恨为官不廉，唐家在补给上的那一出，他看不下去。唐槊这个人，横看竖看都觉得不简单，从上任伊始，便一直留心。对宋莲生也是。开始不过觉得是唐槊姘头，渐渐觉出这个女人不太一样，首先是周转银子算账拨算盘的精明市侩样，再来就是那一手如男子的小楷，唐槊直夸的棋艺精湛布局周密算无遗策，听过她弹琴都说是再缠绵悱恻儿女私情的曲子但凡经她手就只听得到山河壮阔金戈铁马，她沏的茶喝出来的却又是独一份清和无争的枯寂。
　　坐实她的「不一般」——或者说是对唐来说的「不一般」，是在他抓了宋莲生，宋开溜，唐即刻加了暗哨。那次后，他翻了宋莲生的底，在顺安的传说，宋不守规矩与人私奔，和仇家勾结被族中驱逐，说起她，只当个笑话，让人不耻又很能当谈资的笑话。
　　严明看到的却是京中活得仍精神的宋莲生，以及连坟地都被草埋了的宋家。
　　这个女人，在荒山野岭杀了他两个精壮手下，仅有的一柄锏被翻走之后，还能弄到伤人的家伙；在反击前乖顺得不动声色；之后又能回到城中。在山上他算是优势占尽却什么都没问出来。严明觉得必须小心她。尤其是她还那么信服唐槊。若此人能为阁揆，不得了。
　　唐槊送两位如夫人回老家后，在他离京前，传说是个悍妒毒妇逼的，被扣上这个大帽子的就是宋莲生——在严明眼中，宋莲生的志气怎么可能这么小——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从唐槊出了都城，严明把京城都快翻过来了，愣是找不到宋莲生的蛛丝马迹。唐军在井良堑受阻时，才有人给他捎信，说在春风笑见过宋莲生。严明也查过风月场温柔乡，但他是个正经官，何况手中尚无证据，只能暗查。他得信，便信她躲在烟柳处，也信他自己可能大意疏漏了。
　　确定后，便让人「请」了回来，和上次一样的「请」法。
　　宋莲生被绑到严明面前，严明充分吸取之前教训，命人把她身上搜了个遍，除了一身素白衣服，全摘了，头发披散。
　　收押在刑部单间。还不放心，让人加了镣铐，下令断食三日，且任何人不得与之说话。
　　朝堂上，人心散乱，面上还是同仇敌忾、抱团御晦的样子，姜皇帝也不清醒，还做着老套的千秋大梦。
　　是日下朝，严明往牢房去，宋莲生抱膝坐在墙边，晒着从高处小窗透进来的一点阳光，无垢。
　　「你有什么要说的？」
　　宋莲生不理他，只是把头低下去，手叠放在膝盖上，头搭在臂上，一言不发。
　　「好好想想。这几天，就别吃饭了。哪天想起来咱们哪天开伙。」严明倒不急，说完走人。
　　再三天，又来：「想起什么没有？」
　　「鹰，虎，孔雀，狗，狼，麻雀，螳螂，鹧鸪……」
　　「看来你还是吃饱撑着。」背手离去。
　　又三日，还来：「今天呢？」
　　「井良堑。就快了。」
　　「什么？」
　　「快入京了。」
　　宋莲生仍是不疾不徐地借着那点光，脸色不太好。
　　「很好。」严明刚刚在朝上听到的信，龚键死守井良堑，唐槊暂时被挡在外；但城中粮草匮乏，若再运送无门，恐难以支撑。一下朝过来，宋莲生对他说这话，他觉得对上的是个妖怪，九天粒米未进，仍能这样，实在「很好」。严明不知，当日，唐龚一战，井良失守。